果不其然，白如虎这番盘算的确十分精到！马乘风这一戟虽然砸碎了他左侧肩头，却还真教他留了一口气在！白如虎深恨自己没有早一步逃走，而今终于落得这步田地！
  现在，躺在地上的白如龙已是奄奄一息，只是不住倒气，自己再也无需顾忌其他！便在翻滚出去之后，就势爬起，忍痛跑向踏浪驹！马乘风来到之时，他就看出此马奔行之快，当真匪夷所思！他若骑自己的马逃走，不出一时半刻，必然又被马乘风追上，结果可想而知！可他只需跨上此马，以其神速，不消片刻便可将他带离现在这个修罗刑场！马乘风纵然再追，也是枉然！况且等到了西凉地面，要以如此良驹换他个一两千银子，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因此，白如虎主意既定，便再不耽搁！一面跑向踏浪驹，一面回头看时，见马乘风并未猛追，而只是在后面缓缓相随！心中虽也有些纳闷，却也不及细想许多，只向马儿够去！
  马乘风在后面看着他，心中暗骂道：“我把你这蠢贼！想滑也不事先瞧准路线，竟向它那边跑去！看来这压轴的好戏是轮不到我喽！“他这般想时，双眼看着那踏浪驹，竟然微微地摇了摇头，继而又轻轻叹了一声！那副表情，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好不容易，白如虎终于还是跑到了踏浪驹旁边！那马儿见有生人来到，刚要躲闪，却被白如虎探手一把抓住缰绳，便生急躁！虽然不住左右拧动，来回踢踏，却始终不得挣脱！
  白如虎便向马鞍座上去寻马鞭，却遍寻不到！就以为是被马乘风来时随手撇在路上了，便不加理会。他哪里晓得，马乘风自从司马长缨手上得了这踏浪驹以来，便对它爱惜有加，从不肯以马鞭驱使！但要奔走之时，只以脚蹬马鞍内扣一下便可！有道是：硬弓不可强挽，宝马不必加鞭！
  这马儿本来通些人性，加之这几年来马乘风悉心照料，它几乎已达可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地步，又岂肯轻易教生人染指！当下，见这龌龊狗贼抓住缰绳就极不自在！几番挣扯不开，又见白如虎伸手去够马鞍，意欲攀上马背！便生狂怒！一对漆黑的眼中，几欲冒出火焰！继而跳腾撕咬，狂嘶不已！
  白如虎眼见这马儿如此暴烈，不由暗暗心惊！再看马乘风虽然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可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了！是以心中大急，暗想自己昔日原也是见过不少烈马的，却全不似眼前这个畜牲，居然这般狂野！
  另外他重伤之下，连四分真气也提按不住，又何以同这身量高大的踏浪驹周旋？故而渐感气力不支，难以跟住马儿跳腾！可踏浪驹却越跳越狂，几经腾转，头颈一甩之间，竟将白如虎手中缰绳拽脱了手！
  正当白如虎想再次去抓缰绳之时，踏浪驹已然调转身体，将屁股对准了他，呈攻击之势！狂嘶中猛然飞起一蹄，只听“啪”地一声！正中他胸腹之间！
  这一下来的突兀，白如虎毫无防备，挨了个结结实实！他感到自己仿佛是被一只大号的铁锤击中，全身好像都散了架了！直痛得他弯下了腰，捂着肚子，拱起后背大张着嘴，喉头滚动却喊不出声音！眼珠子几乎要冒出来，连脸儿都绿了！
  然那马儿还不肯就此罢休，似乎仍觉不解恨一般！你看它一蹄过后，又起一蹄！这回踢得更准！直踢在白如虎的脑门上！那厮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只听“咣”地一声！整个身体便离地而起，直挺挺地向后飞出三尺多远，才仰面倒在沙地之上，不动弹了！
  踏浪驹向旁边跑了几步，再次嘶鸣着跑回白如虎身边，两只前蹄忽然高高扬起！这要是落将下来，白如虎的脑壳就算不碎，也得被这家伙踩出个大窟窿来！
  幸好马乘风及时赶到，高举双臂挡在踏浪驹和白如虎之间！怒视着它高声喝骂道：“滚一边去！”那马儿方才打着响鼻，摇头晃脑地跑开了。马乘风仍觉不甚解气，又跺着脚纵声骂道：“瞧你那副德性！得了两回便宜还嫌不够，你他娘的还没完了是吧！如今狂到连老子的功劳都敢抢！还反了你了！”直到马儿似乎已经知错，而朝其他马匹跑去，马乘风这才忿忿地转过身去查看白如虎！其时满头是血，早已不省人事！
  马乘风伸手探试白如虎脉息，知其未死，只是突遭重击，气息闭塞以致昏迷！踏浪驹这两蹄，若是换了一般人绝难活命！马乘风提住白如虎衣领，不禁喜道：“你他娘的也算是武林中叫了一号的人物，也在江湖道上混了半辈子了！要是果真就这么被它给踢死了，连老子都替你冤得慌！”说着便左右开弓，“啪啪”地扇了他五六个耳光，他才连咳了几声，慢慢醒转过来！
  咳嗽震动脏腑，急剧的疼痛，使白如虎面无人色！待睁开双眼，知是马乘风救了他时更浑身打颤，连忙哀声求告道：“马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求马爷发发慈悲，马爷高抬贵手，那些钱财全都给你！我向天发誓，此生再不踏足中原！”
  马乘风闻言大怒，一脚踏住白如虎骂道：“我把你们这几个王八蛋！你们为恶一生，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居然也会害怕求饶！倒把老子当成同你们一般的马贼了！”
  横过铁戟又道：“告诉你，把你弄醒，只是要教你死个明白！你二爷我费了这多辛苦，到这取你们几条狗命就是替天行道！你安心上路吧！”言罢不待白如虎再言，先手起一戟钉住他前胸，跟着又一戟斩下头颅！再将双戟扛在肩上，伸手提起白如虎头来，见他双眼外凸，眼中仍然充满惊疑之色！也许，像白如虎那样的人，到死都想不明白，马乘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乘风提着白如虎头颅来到白如龙身边时，见他仍在血泊之中倒气！鲜血已经快要流干，人却还没死，见马乘风走来，仍然翻起双眼，死死盯着他！马乘风向他一扬手中人头道：“这就是你的同胞兄弟？危急关头只顾只身逃命！见兄弟受伤被杀，竟无半点愤怒复仇之心！可见其心中并无手足之情！你等五人之中，唯独你还算是个有点血性的人！可你却偏偏得了这么几个人做兄弟，真是可悲，可叹！”
  白如龙听了这些话，便瞌上双眼叹了一声，继而又挤出一丝狰狞的笑意，盯着马乘风道：“马乘风，我记得你！今生今世，我等恶事做绝，本也死不足惜！今日败在你的手上，我也只能自认技不如人！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出入江湖之中，都在刀头舔血！今日杀人，明日被杀，天经地义！可马乘风，你要记住，江湖上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我等兄弟还会在黄泉路上，恭候大驾！”
  马乘风将白如虎的人头放在一旁，静静地站在白如龙身边，听他断断续续把话讲完，冷冷看着他道：“多谢赐教！可我马乘风只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日，若真能在死后遇到你等，也是上天怜见，教我不致太过寂寞！那时马某必会再同你等大杀一场，再杀你们一回！想必一定更加痛快淋漓！”
  话声甫落，马乘风便向白如龙平平端起铁戟，横于胸前，微微点头！白如龙亦含笑闭上双眼！然后铁戟落处，月翅寒光一闪，白如龙的头颅已被斩下！
  白氏兄弟既已伏诛，马乘风便将他们五颗头颅，朝向东南摆成一排。又寻来一截木头，劈去一边，以手指沾了鲜血写上：苏家一十五人之灵位！字迹歪歪扭扭，也许还有丢笔落点，然马乘风全不在乎！写好之后，便将灵牌深深插在人头后面沙土之中！
  又削了三根细短木棒，权作黄香，于灵牌之前聚沙为炉，将木棒插住。继而后退三步，整衣敛面，肃然而立，朗声道：“苏家一十五口，并前后被西凉五虎，白氏兄弟所害诸多人等魂灵在上！我乃隐星瑶光破军堂马乘风，今日在这大漠戈壁，已然尽杀五贼！现将他五人头颅献于诸位灵前。想必诸位于九泉之下，也可得以瞑目安息了！”言罢，垂眉低首，深深一躬！
  忽然，这空旷荒凉的沙地上，竟平地升起清风一阵！无数沙尘悠悠扬扬，荡向四野！那风儿丝丝，沁人心脾，马乘风仰面深深一息，顿感神清气爽，周身舒泰！
  看天色，该在辰时，但见碧空万里，骄阳在天！耀眼的阳光里，大漠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明朗，就像风吹散了雾，就像雨浇落了尘！
  自离洛阳以来，为了追踪西凉五虎，马乘风披星戴月，几乎昼夜兼程！唯恐自己稍生懈怠，便教恶贼逃去无踪而功亏一篑！自己声名事小，然就此纵虎归山，却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要因自己之过而遭杀戮摧残！直到此时，凶顽授首，马乘风才心病尽除！呼吸俯仰之间，俱感轻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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