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英看着自己的姐姐，她的眼睛，如同金秋的夜空，她的微笑，就像深冬的暖阳！她以柔弱的身躯，不知为自己抵挡了多少凄风苦雨，而从未顾及过她自己！这如慈母一般的姐姐啊！她才是那个为了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放弃一切的人！苏云英再也无法禁止决堤的泪水，哭倒在云秀的双腿之上，哭得就像个孩子一样！云秀没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她的颈，她的背，任凭泪水涓涓淌落！
  夜很凉，夜很静，月亦无声。她只默默地映照着这对姐妹的身影，将她们的愤恨，她们的哀怨和愁苦，都一起揉碎，继而又消散在自己朦胧的柔光之中，如雾一般，幽然散去！只留下两颗晶莹的心灵，相互依靠，相互慰藉着，等待天明！
  第二十二章梦醒处风冷月明
  夜雾茫茫，洛阳城的街道之上早已无人走动。月色星光之下，马乘风骑着踏浪驹向前疾驰！戌时将尽，他已看到城门前面，几个人手里提着关防的灯笼，在向自己这边张望。
  须臾来到近前，停住了马，刘心便上前来，向身后一名军官打扮的人道：“这位便是在下的东家。”又向马乘风引见那名军官道：“这位军爷，便是我之前常向您提起的路金财，路校尉，乃是个最讲仁义的人！这次出城，全靠了他一力成全！”
  那路金财本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之人！全靠他姐夫是西城将军的裙带关系，方得了这校尉的官职，整日里吃喝嫖赌，唯善抢夺盘剥！今见了马乘风也是先唬了一跳！又听刘心如此夸讲自己，心中十分受用，因此也装作义薄云天腔调，向马乘风和刘心抱拳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同刘心兄弟本就是朋友！朋友有事求导我的头上，我就得义不容辞！”
  路金财说完这话，神态颇为得意！认为自己这话说得够义气！简直是当当作响！可在马乘风听来，他这些虚伪言辞，简直如同放屁一般！尤其是那句“我和刘心兄弟是朋友！”真心教马乘风厌恶！若在平时，他的屁股，恐怕已被马乘风踢碎了！今日，他也就算是托了白家兄弟的福！
  当下，路金财正在得意，却见马乘风并未下马与他厮见，亦并未作声，只斜睨了他一眼！那目光冰冷非常，竟似有一道寒光，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使这位军爷突感脊背发凉！
  刘心见此情景，连忙向他笑道：“校尉大人，方才在下已然禀明，倘若我们去得迟了，这趟买卖，必然要被别家撬了去！您老看看，现在时候可是不早了！还是先让我们东家出城，待办成了买卖回来，咱们一定再到府上相谢，届时兄弟为你把盏，咱们边饮边谈可好？”
  路金财正自发愣，听刘心催促，方皮笑肉不笑地道：“啊，好，好，这个自然。”随命几个军卒跑去开了城门，又令城上的人放了吊桥，刘心方与几名属下，随着马乘风除了城门。
  刚到吊桥前面，马乘风便要催马前行！刘心却一把拽住缰绳道：“此去，路途遥远，吉凶未卜！再兼那白氏兄弟武功不弱，二爷务必处处当心，如势不利，万万不可强为啊！”
  马乘风低头看了看刘心那一脸焦虑的神情，又慢慢将他的手自缰绳上拿开，拍了拍他肩膀，灿然笑道：“我交代你们的事，莫要松懈！然后，只管准备好酒，等我回来便是！”说罢，双脚蹬鞍，一扣马肚，那踏浪驹竟忽然前蹄腾空，直立起来，发出一声长长地嘶鸣，彷如龙吟一般！继而便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便似一道雷电，刺破夜幕！
  吊桥之上，众人望着马乘风一骑绝尘，朝着前方的黑暗狂奔而去！其勇，其形，其意，其神，皆令众人感佩无地！正是：
  侠义乘风去，浩然赋长歌！
  铁戟映寒光，星月无颜色！
  马乘风辞别刘心等人，出了洛阳城，径奔西北而去！那踏浪玄驹四蹄翻飞，纵意驰骋，势同惊雷掣电，将眼前景物，尽皆抛向身后！也不知跑了多久，马乘风但觉耳际呼呼风响，身体如在云端！
  起初，在这夜色之中，所过山林沟壑还依稀可辨，然旋即之间，天地变得一片漆黑，如同墨染！马乘风颇感奇怪，心道：“这是什么天气，真是闻所未闻！夜晚怎么还有这般黑法！要再这么跑下去，一会儿非掉下山涧里去不可！不如下马找个地方，先睡他一宿，养足精神再追不晚！”
  心念及此，便觉马儿奔跑竟也慢了下来！他正四下寻找过夜之所，却忽见前方一团黑雾之中钻出四五个人来，缓缓向自己这边靠近！其中一个穿着一件浅绿团花长袍的，马乘风却认得，他正是白氏五虎中的老四，白如蛟！其余四人的面目却看不清楚。
  却听白如蛟高声叫道：“马乘风！你追了我白家兄弟这许多时日，今夜，我等五人便要同你杀个痛快！”马乘风心说：“这厮如何得知我的姓名！”却也只是一闪念，不及细想！当下大喜道：“原来你们五个狗贼全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快上前来，好教爷爷送你们归西！”
  正要向前，却见对面五人的双眼，竟突然好似鬼火般燃烧起来！继而，一阵阴风过处，竟又变成了五头形状各异的怪兽，俱皆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马乘风见了，不禁大笑道：“老子之前就说你们不是人！今夜一见，却果然都是畜牲所变！来，来，来，不要走！这就教你们领教马二爷的手段！”说着便探手去取双戟！而回身之时，竟不见了踏浪驹！可马乘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下的马！还有那马儿是何时跑开的！
  正自狐疑之时，忽觉头顶生风！便来不及再想，急将劲力布于全身！回头看时，却是一头老虎模样的怪兽，已然扑到眼前！马乘风凝神聚气，猛然击出一招惊雷震乾坤！以求一拳击碎怪兽头骨！可当这一拳击出之后，他却突然发觉，自己并非处在以上临下之势！比及拳到怪兽身前，竟变成了力托千斤闸的招法，只将怪兽巨头托在手中！那怪兽便连连左右挣扎！
  马乘风本来抓得牢靠，却突感气力难以接济！这简直匪夷所思！眼看那怪兽就要挣脱，不由急得满头大汗！怪兽已离自己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刺得他耳根发痒！甚至就连怪兽的触须，都已刮到他的脸上！可任凭他如何调运，真气就是聚不起来！马乘风心下恨道：“今夜多生蹊跷，处处不利！看来此番还真他娘的要败在这个畜牲手里了！先前还答应了云英，要人家等着自己，这回可真要害她白白苦等一场了！”想到这，他心中便有一阵愧疚升起！
  忽听另外四头怪兽，口作人言怪叫道：“马乘风！你且看看，这人是谁？”马乘风循声望去，恍惚之间，似乎看到那些怪兽执定一名妙龄女子！她发髻散乱，面色苍白，一侧衣袖已被怪兽撕碎，露出一截粉臂之上血迹斑斑！而那眉眼，神态，更是像极了一个人！
  正急迫间，却听那名女子凄声高呼道：“马乘风！快来救我！”这一声呼喊，让马乘风突然看清了那女子的面貌，不正是苏云英吗！这一惊非同小可，顿使马乘风心慌气乱，手足无措！然他还未及回应，便见那四头怪兽已然扑向云英！
  马乘风惊怒交集之下，不顾一切催动内力，浑身青筋暴起，须发皆张！一边狂呼道：“不可！”便猛然起身！双目暴张，双拳前冲！耳中只听“裂帛”一声，那块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已被他这一记双龙入海打出两个大洞来！连旁边的马儿，也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而他兀自喘息未定！
  在沙地上坐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马乘风才平复下来，又向四下里观瞧，哪有什么人影！仍只是漫漫黑夜，冷风嗖嗖！头顶繁星满天，身后沙丘颓壁！自己仍在大漠戈壁之中，而之前，不过是南柯一梦！
  抬头看看天色，应是五更时分。马乘风见自己手上，脸上汗仍未消，便摘下头巾来擦抹。竟感到额角之上还沾了一些粘稠冰凉之物！心中疑惑，细想之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是马儿留下的涎液！必是见自己在睡梦之中又喊又骂，故而用头来拱！怪不得自己方才在梦中听那怪兽呼吸之声那么熟悉！
  故而沉下脸来，回头训斥马儿道：“足足跑了一天，我看你还是不累！怎么连睡觉也不让人安生！你是越大越没个马样了！”踏浪驹却将头转向一边，并不理睬他那些不知好歹胡话！
  马乘风又细细回想，梦中诸般情形，犹如昨日之事！无论苏氏姐妹或是刘心等人言语形状，都那般真实可触！而自从盈香院后巷听琴，得识苏家姐妹，又与刘心设计，将白氏五虎诓出洛阳，自己再孤身追踪，一路多方探问，直到追进这大漠戈壁！屈指算来，历时将近一月！其间所见所闻，林林总总难以详述。然当这些过往，都在梦中呈现出来，前前后后也不过只有四五个时辰的光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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