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个年头了。
  这一觉睡得未免长了些，她心底暗道，轩辕汀这个骗子，说过不会让慕寒的记忆来干扰她，却还是回放了那些往事，不过好在最后没让慕寒的情绪也一并展露出来，否则这一觉醒来玖玦就不一定是玖玦了。
  她从独云落出来的时候，眼皮跳了几跳，看着独云落的闸门一点点打开，心里竟然莫名地慌了起来。
  玖玦深吸了几口气，笑自己真是神经了。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同驾云而来的韩挽打了个照面。
  玖玦狠狠皱了皱眉头，她和轩辕汀的渊源是绝对没有办法说出去的，那要怎么解释她从独云落出来的事呢？玖玦还在那纠结，韩挽看见她眸子里却突然亮起光彩，韩挽几乎是跑到她的跟前：“你终于醒了。”
  玖玦没反应过来“咦”了一声：“刚刚。你知道我在这？”
  韩挽拽着她就走：“一开始的确不知道，大家都找了好久，后来沐殿主来信说你在独云落里调养，这才知道你已经修复了天魂。独云落不说是九重天灵力最盛的地方也差不多，的确适合你调养。”
  玖玦心底一边想着轩辕汀还挺靠谱地给自己师父去了信，一边看着韩挽拽了自己又腾上了云头，不解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韩挽的神色突然严肃下来，低头看了下方的云彩半晌，慢慢道：“阿玦——我且这么叫你吧，这阵子发生了些事情，我现在同你说，你先不要慌。”
  玖玦点点头：“是什么事情？我听着，你说吧。”
  韩挽叹了口气切入正题：“前阵子，九重天重新彻查了从百年前家父之死到几月前归云事变的事情，最后发现是云韶在暗中搞的鬼，天帝派我与师兄、承弋缉拿云韶，一单找到，就地绞杀。已经处理完了。云韶是你好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我明白。”玖玦闭了眼睛，果真同自己推测的不错，说不悲伤是不可能的，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知道在楚懿没有露出马脚之前自己还不能说出来，只能试探地问：“......有没有其他人？”
  韩挽看着她：“有。这便是第二件事。我们是在三千混境内发现的云韶，彼时她已经引了边城火烧了整个宅子，什么都没留下，包括她自己。我们后来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些残片，拼凑出来像是通判笔的样子，可早先根据楚懿所说，通判笔已经呈给了天帝，这件事就扯上了楚懿。”
  “楚懿被扯进来了？”
  “嗯。但她只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这件事牵扯太多，天帝派人去查了楚懿的殿宇，确实没有可以指证她的证据，但却带回来了一纸婚书，承认婚书的是师兄的父亲和五阁老阁主，婚书上落的是楚懿和夜辰风的名字，又有蓬莱和五阁的章佐证，已确认无疑。我师兄他曾对着仙家说过你会是君妃，那天在九重天上他也是这样坚持的，可婚书不可违，楚懿怕是要嫁过来承个侧妃的名头。”
  “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嫁去蓬莱，烦你转告君座，让他不必为了此事忧愁。只是，是否迎娶楚懿，你且让他再好好想想。”虽然她有了慕寒的那些记忆，但对她还是无甚影响，只是楚懿若嫁去蓬莱，到真是件麻烦事，她总得阻一阻，婚书肯定是假的，她得想办法控制住局面。
  “还有一件事......”韩挽说了一半突然不往下说了，神色间颇为挣扎，也没有直视玖玦，只往云彩下面看，“阿玦，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玖玦也顺她看了看：“这是......舜渊河的方向？是有哪位仙者陨逝了吗？”
  “嗯......”韩挽的声音轻飘飘的，“妖界尊者玖羽，阻拦云韶未成，与其共焚三千混境，已于一月前下葬舜渊河。”
  初春的寒气突然就袭过来，玖玦死死攥着领口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的二哥，她的眸子冷的没有温度：“韩挽，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阿玦......”韩挽露出悲悯，“我没有骗你。凡是下葬两月后的舜渊河会自行封锁，你再看他最后一眼吧，边城火烧的太猛，师兄只聚齐了尊者的魂......”
  玖玦已经听不清韩挽在说什么，她一把抽出玉箫逼迫云朵停下来，声音几乎是从齿间迸出来：“我不信！你让我回去！我要回妖界！他在那里等我！”
  韩挽看着她瞬间赤红的双目，摇摇头：“阿玦，你看看你的玉箫，其实你已经相信了是不是，别胡闹，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玖玦低下头去看那支玉箫，之前她在独云落里不接触外界，玉箫也没有什么异常，可现在越接近舜渊河，这玉箫的光芒却越以惊人的速度淡下去，并开始出现裂缝。她一下子想起来这玉箫乃是同玖羽的玉折扇相连的法器，玖羽死了，玉折扇自然也不在了，玉箫就更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她自己。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哪怕就要困死在荒冥阵里，她都没有真正地动过这个念头，可现在这个念头就这么蹦出来也没有惊到她，或许她是真的想去陪他了。
  那么多事情，那么多筹划，她甚至从未放下过对夜辰风的提防，她甚至答应轩辕汀的条件，她甚至不让慕寒来干扰自己，哪怕那是自己身体内的一部分，都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够好好的，哪怕最后他会给她娶回来一个王嫂，但只要他好好的，这些事做的便都有真真正正的意义。
  可现在，玖羽已经死了。
  那些事情就再没什么用了。
  半生荼靡，一梦华胥，她还在朦胧中自以为很好地规划，可他却已经来不及等她。
  韩挽说的对，她其实已经相信了，因为她看见玉箫在接近舜渊河的时候完全灭了光芒。
  舜渊河上面仙气缭绕，岸边全是白色的帷幔，韩挽半搂着她让云头慢慢降下去，生怕她在大悲后出什么意外。
  可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出意外了，她躺了几个月，内里的灵力一时无法完全聚集起来，又偏偏遇此悲怮，整个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每走一步都冷汗淋漓，痛如刀割，可她只能咬着牙，她还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几日后舜渊河就要封锁，从此后这一辈子，山高水远，她都再见他不到了。
  她被韩挽往前拖着走了几步，却被迫停下来，她看见韩挽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目光便也呆滞地随着移了移，随后勾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她的手被扎的鲜血淋漓，可她却半分没感到痛。原来那支玉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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