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仙长，真乃神人也！”
  赵春秋拱手执礼，虽有吹捧之嫌，大抵还是真心佩服的。
  苍云缓缓落下，就如同放浪形骸的公子一般，随意一甩自己满黑发，略一眯眼，扫了下赵春秋：
  “上一次，你不是叫我苍师兄么。”
  上一次，赵春秋充当说客上门，的确是一口一个苍师兄，显得极为亲切。
  这一次，却是换成了多少有些恭敬的尊称。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等……”
  看了眼身后的满是期望，望向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赵春秋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
  “如今我等，不过阶下之囚，怎敢与仙师论辈。”
  “行了。”
  苍云摆摆手，直言不讳道：
  “你们占了苦麓峰，怎么说？”
  “春秋愿率仙林苑弟子，向苍仙师赔礼道歉。”
  赵春秋急忙恭敬再拜。
  “和我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苍云看了庭院一眼，见大部分苦麓弟子都安好，场地中也并未太多血腥厮杀的样子，袖袍一挥，淡淡道：
  “我此番来，不过是受了他人之托，庇护苦麓而已。”
  苍仲还算忠心，关键时刻也的确帮助苍云拖住想逃走的庞仲，两者加起来，才让苍云奔来苦麓。
  要不，他还真不一定愿意插手。
  “苍仙师！苦麓弟子并无太多损伤，我都下了命令，要弟子们不要胡乱动手，我仙林苑只求能……”赵春秋看了苍云一眼，似乎是怕其动怒，小声道：
  “只求能带走郑泽仙师遗骸，还望仙师，大发慈悲！”
  “哦。”
  苍云点点头，像是答应了一般。
  身后的仙林苑弟子们，精神陡然一松，不知何时，他们早已经冷汗潾潾，苍云这句话，让他们如释重负。
  “仙师，您这……就算是放过我们了？”
  赵春秋连忙出言确认。
  “算是答应了吧。”
  苍云出言道。
  “那……我等即刻便走！”
  赵春秋大喜过望，带着众人，便要直接离开，连什么‘鬼圣埋骨地’所在，都不敢再多问。
  只要知道其在苦麓之中便好了。
  “我说‘算是答应’，可没说全盘接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场中气氛，急转直下。
  “点一点，仙林苑杀了苦麓多少弟子？”
  赵春秋闻言，大惊失色：
  “仙师，我已经尽力避免伤亡了！死去的那些苦麓弟子，我等也愿意赔偿！”
  忽然，他对上了苍云的目光，一下子，便教赵春秋呆立原地。
  漠然。
  苍云眼中的，是漠然。
  什么时候，人家在和自己商量了？
  什么时候，自己有了可以和苍云商量的错觉了？
  “仙师……八名、八名同门死在他们手里！”
  有一名苦麓弟子愤然出声，脸色都气的涨红。
  “八名。”
  苍云轻轻念叨，将目光看向赵春秋，道：
  “你们仙林苑的弟子，凡是动过手的，以命还命罢！”
  “不可能！”
  “你休想！”
  “他们算什么东西！”
  苍云话语，立刻招到几名仙林苑弟子怒喝。
  其中，尤以那刘师弟最为愤怒，他冷笑一声，眼含不屑：
  “他们不过是凡俗弟子，我们可是堂堂仙宗贵胄，苍云，实话说了，便是你，也……”
  “砰！”
  苍云只是，弹指一挥。
  额头正中，透过血洞，能清晰看见脑后景象。
  弹指即杀！
  仙林苑弟子，呆滞一片。
  他们……他们可是赤霄仙宗中，也极为尊隆的存在啊！
  难道苍云不知，他们每一人，都与赤霄高层，有着巨大牵连？
  赵春秋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煞白，许久之后，才终于想明白一般，低垂着脑袋，冲身后众人无力唤了一句：
  “没有动手的，跟我走。”
  “那……动了手的呢？”
  有一名弟子似乎是不肯相信，瞪大了双眼，追问道。
  “师兄！我平日里最是敬重你……你不能把我抛下啊！”
  又一弟子流下大颗大颗眼泪，面上满是不甘，粗大手指，指着苦麓文院的众多弟子，似乎在颤动不休：
  “他们、他们凭什么跟我等一命换一命，凭什么！”
  “他们是些贱种、贱种而已啊！”
  “别说了！”
  赵春秋怒吼一声，抽出宝剑，手起刀落，便将此人头颅斩下。
  “师兄……师兄！”
  见到平素温文尔雅的赵春秋出手，另外几名也动手了苦麓文院弟子的，均是脸色狂变。
  何至于此！
  “与其让你们惨死……还不如死在我这师兄手里，多少，能留个全尸！”
  赵春秋眼中，早已经是热泪盈眶，可眼下，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几名待死的仙林苑弟子，均是软倒在地，直到剑锋抵至，才仿佛恢复气力一般，大吼道：
  “为我报仇……去告诉长老们、去告诉峰主们、去告诉供奉们，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不要再说了！你还嫌我们死的少么！”
  “嗤拉！”
  此人头颅，被赵春秋齐根斩下。
  “苍云，便是化为厉鬼，我也要纠缠你！”
  “嗤拉！”
  “不许说、不许说！”赵春秋声带悲怆，又是一剑斩下。
  这些个仙林苑弟子，平素被豢养在仙宗之中，早忘却了人间险恶！
  能碰上苍云这样，有条件放他们走掉的，已经是天大恩德，居然还在高声怒骂——
  就不怕苍云恶向胆边生，直接将仙林苑众人屠戮殆尽？
  “苍云啊！在你眼里，难道我们的生命，和这些苦麓文院的弟子，都是相同的么！”
  最后的几名弟子，发出哀鸣。
  “是啊。”
  前方，伴着挥洒而下的金黄夕阳，苍云微微侧首，一张面庞，显得冷淡而寂寞：
  “在我眼中，都一样的。”
  “嗤拉！”“嗤拉！”“嗤拉！”……
  一道道锋利之音响起，到最后，赵春秋握剑之手，都在战栗不休。
  亲手斩杀自家师兄弟，于他而言，何其难过！
  “苍仙师。”
  用袖子抹去自己的泪水，赵春秋咽下一口唾沫，看着苍云，低声道：“我们可以走了么？”
  当这些仙林苑弟子收拾妥帖，将那几个死人的尸首也带上，低着脑袋，准备离开之时，苍云忽然道了句：
  “对了，记得给盘踞姚门的家伙捎句话，就说要他们撤出去，否则……”
  他的话语忽然止住。
  盘踞在姚门的，不正是雄武王朝么？
  自己在苦麓耽搁这么长时间，恐怕……
  谭明已经动手了吧？
  “苍仙师……可、可还满意？”
  赵春秋痴痴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痛苦地闭上眼睛，试探问道。
  “可以了。”
  苍云淡淡道。
  一场大战，就此终结。
  长脊，再无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