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刘琴说粉身碎骨浑不怕
作者:失语浮屠      更新:2021-04-08 13:48      字数:2963
  刘琴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问自己的,是死了还是活着呢。一动觉得胸口疼,才觉出来是活着。
  死了就不疼了。
  这是哪呢?天黑着,身边没人在。刘琴摸了摸身上,似乎盖着锦被,抬手摸到床幔,这是个卧室。
  刘琴努力了努力才坐起来,撩开床幔,借着月光,这屋里的摆设好熟悉,这桌子,这椅子,这杯盘,这是哪里呢?
  是哪里呢?好熟悉,可是又不太熟悉。刘琴想了想,忽然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这是沈阳卫所府衙!他当时住的那间客房!
  刘琴只穿着单衣,轻轻摩挲了下胸口,并没绑上纱布之类的。他之前的种种都是梦么?都是假的么?并没有发生?他还在沈阳卫所?那魏允呢?
  刘琴觉得眼前阵阵得发黑,天旋地转,不由手碰了下桌子,桌子上发出了叮的一声,碰倒了个杯子。
  这杯子是……那夜,沈阳卫所狂欢,他枯坐也一夜时候倒水的杯子。真的是这间屋子……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刘吉祥:府衙的门也不上油?)来人带着盏烛火。刘琴在黑暗中呆久了,猛然看见亮光,一时看不真切。只听来人说,“大人您醒了?俺去叫郎中。”
  继而是匆匆的脚步声。
  刘琴想说留下烛火,可听着脚步声很快消失,不由得哑然失笑了。这人怎么这么毛躁呢?
  有了人声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刘琴自嘲一笑,大不了再博一次命就是了。
  片刻便有人来了。
  刘琴还坐着呢,来的几个人,刘琴一看,心里放心了。来的是郭大当家,韩里正还有那个杀猪的屠户,另有一人背着药箱,大概就是郎中了。
  那之前的不是梦……还好……不然他不一定有勇气再做一次。
  勇敢这事儿,有时候也需要,在那一个时候,才有的那种冲动。
  郎中先上前看了脉象,又问了几时醒的,说了句无碍,便让屠户带着出去开方子了。
  韩里正道:“刘大人,您可算是醒了。您可不知道,您那天被抬回来,胸口还插着箭,可给我们吓坏了。
  郭大当家道:“可不是,急急找了郎中来拔箭,结果郎中剪开衣裳一看,那箭钉在了胸口的册子上。郎中号了脉才说,你就是睡着了。”
  韩里正乐不可支,“艾玛我说刘大人,您这是要当宰相的人啊。这您眼么前杀人都能睡着。”
  刘琴也笑了,不过却问:“那册子呢?给靖王殿下了?”
  “给了”四名侍女手持烛火,引着人进来,正是靖王殿下,“你这可是好睡。足足睡了两天一夜。”
  刘琴忙起身见礼。
  靖王受了礼,才道:“尔等无关,退下吧。”等郭大当家和韩里正及侍女等人退下,又道,“你吃苦了。”
  刘琴抿嘴一笑,没说什么。之前几天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直到那一箭,而那一箭是他替靖王受的。这些郎中都能看出来,他不否认,而他吃的苦,想要的结果,目前看,还是得到了的。
  靖王道:“你不信我。”不然也不会藏了一半儿的账簿在身上,“之后可还信?”
  刘琴道:“王爷利国利民,琴自然是信的。”
  “此番回京,你怕是要有难。”
  刘琴想了想道:“不知苗兆将军……”苗兆动了自己的亲兵,这说起来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往大了说动私兵,对朝廷命官。往小了说,皇上授权他制北地太平,他也是听上令,便宜行事。
  靖王嗤笑道:“人家早想通了,安排好才动的手,你以为都是和你一样?”
  “那种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血是热的,辽北的地是冷的,需要热血去暖一暖辽北。”刘琴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安排。”
  “将养几日便出发回京吧,说不得本王还要同你一路。”靖王轻轻得道:“本王是怜你一颗仁心。”
  刘琴自嘲一笑,又是仁义嘛?绺子们也这么说,说他仁义。他现在可是真的怕了呢,自觉应该做个这样的官,这样的事儿,为什么到他们口中反而成了仁义呢?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不是当初金銮殿上,皇上训的话么?
  当这个人世间,正常的行为成为了高尚的理由,那不正常的下限只会越来越低。
  不是怕丢官卸职,不是怕流放异乡,不是怕散尽家财,他只是怕家里的人遭罪,怕刘吉祥,胖儿子会不会对他很失望?自己的爹成了罪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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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吉祥惊呆了,刘琴杀人了?蠢爹?杀人?!刘吉祥拉着来人的袖子,“我爹?杀了同僚?”
  依旧是那位姓史的人,一脸为难得看着陶献先生,这怎么说话说一半,屋里冲出来一个小的,还没桌子高呢。这位姓史的这位大概是个武官,长得颇为高大,对突然出现的奶娃娃有些手足无措。
  陶献道:“是我们少东家。”
  史武官扯了扯衣袖,给刘吉祥拽的一个踉跄就不敢硬扯了,“不是刘大人杀的,是那贼人敢亮兵刃,被殿下一箭射死。”
  刘吉祥带着哭音,“那我爹呢?”再看包子样的脸上流着两道泪痕,看得人心疼。
  史大人忙道:“刘大人罪有三,其一逃狱,其二以下犯上,其三……从匪劫粮。最后怕是要归到兵乱里。”
  刘吉祥一呆,兵乱?
  兵乱!
  这tm能怪刘琴咯?
  刘吉祥还想说什么,陶献道:“少东家。”
  史武官抽出自己盘片袖子,道:“刘大人请罪书不日便要到京,还请早作准备。”
  “不知殿下他……”
  “这就不是史某人知道的了,”史武官犹豫了一下道,“此番出京之人,都有罪责。只盼着法不责众吧。”说完抱拳,“史某人告辞。”
  同前几次一样,这位史武官来去都利落得很。
  陶献道:“吉祥……”再看刘吉祥这会儿脸上哪还有泪了,小包子微微皱着眉头,一脸沉静。“吉祥,你回家等信儿吧,我去几个同窗那里问问状况。”
  刘吉祥心里乱的很,但是这会儿不是乱的时候,他知道他如果乱了,那刘琴就真的死定了,“先生,史大人说了这些我都听懂了。首先我爹不是主事。他一开始就是被迫的,逃狱固然不对,可他逃了没躲没藏,是为了收集犯官证据。其次他是同匪盗之徒冲了粮仓,但是重点是,这是谁的粮仓,放的谁的粮。我爹带人冲的私家的粮仓,装的是国库的粮。他是监管,职责所在。”
  陶献点点头,五岁的娃娃,不知道是刘吉祥早慧,还是被逼着长大了。
  至于说的以下犯上,怕是绕不过去了。
  听着里里外外的意思,靖王和苗兆也跑不了。相比而言,这俩人的罪过可是更大。
  现下要做的是打点一下京里,能写奏本的几个人,都得跑一趟,但是还不够……这些还不够救刘琴……
  陶献道:“不知此番会如何?”
  如何?刘吉祥磨了磨牙,“让我爹回家!我可不介意掀起多大的浪来!”
  在五岁的娃娃狠厉的表情中,陶献觉得自己忽然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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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么?
  靖王问刘琴,刘琴握着毛笔的手,轻轻抖了下,一滴墨就滴在了纸上。这是普通的宣纸,雪白色,墨子一下就晕染开来。
  白纸黑字落到了请罪书上,那就再无辩驳的余地。他刘琴是生是死都在这薄薄一张纸上。
  刘琴叹了口气道:“当初便知有此一难。琴只管据实奏本,圣上自有定夺。”
  这话说的圆满又漂亮,不过靖王知道,这是刘琴的实话,也是他唯一的出路。那便写。明日六百里加急,送到京都……连同他的、苗兆的一起……
  刘琴没犹豫,如果这是他最后一份奏折,他希望圣上看到他所看到的。
  “琴自月初离京,辗转水陆,日夜奔驰不敢误事。途径之处未见大批流民,偶有灾民,亦有避寒处。
  入得辽北,开仓赈灾。然,仍有饿殍伏于路旁,衣不蔽体,形容枯槁。更有携家带口者惨不忍闻,幼子不得食,以泪哺之,老翁不得食,只盼终死。活无粒米可充饥,死有薄衣可裹儿。
  ……
  十口来辽北,一人独依依,口中喃喃不可闻,捧钵摇摇不得举。……
  今日事,唯臣一人罪尔。圣上恩泽,难恩万万众。琴腔热血,难热辽北广袤。几欲救民,难救民与刀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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