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魏允铁青着脸坐在马上，刘琴！事儿都是从刘琴起的，逮到他定要碎尸万段！
  一早的时候看见了府衙门上潦草的告示，白底黑字，写的却是颠倒黑白。刘琴跑了是千真万确，哪里来的刑讯逼供？
  魏允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带得屋里几个人也抖了两抖。
  这事儿定是刘琴的计，但是他要做什么？辽北翻出去天大的浪花，信儿也到不了京都。除非……是要给靖王殿下看的。而且现下靖王殿下人影皆无，是他们定下的计，还是刘琴自己在闹腾？
  如果这里有靖王参与，那就刻不容缓了。
  魏允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联系苗兆将军围剿匪，可驻军说，苗兆将军和靖王殿下游访山野，已经五天未归。驻军无将军手令，不可妄动。
  军营出来就丢了……要么是苗兆挟持了靖王欲图不轨，要么就是靖王和苗兆联手了。除非苗兆是寿星老吃砒霜——嫌自己命长，不然怎么想都是后者。
  刘琴的事有没有靖王指使暂且不知，军营总不会丢了一个活人，明明之前在黎家还相谈甚欢的，靖王殿下从黎家出来就不见了，那苗兆将军和靖王殿下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魏允联系了同僚有心调驻军，奈何他虽二品却是管政事的布政司，驻军一口咬定无圣旨虎符谁都调不走。衙门口能有多少人？三司的兵丁凑个数也不到五百人。
  魏允手下人不够使唤，只得逐一击破，遣兵丁先去的瓦寨。等到了瓦寨所在山口，就听人来报，西边有快马往沈阳中卫来。一位大人忙带了人从北往西去，气还没喘匀呢，又有人来报，南边有四五十轻骑往城里来。
  那位大人有心跟来的一路兵马打上一仗，还没等打杀呢，那路人马就跑了。半盏茶的功夫跑得人影皆无。能追么？不能！调虎离山怎么办？他们的目的是稳住沈阳卫所，不是为了抓绺子。过会儿又有敌来了，魏允他们等着这路绺子自己骚扰片刻就跑的时候，他们又架了梯子爬城墙，仿佛是要真的名刀明抢打一仗。可能你去了，就又跑了。
  恨得魏允只骂，竖子敢尔！
  就这么猫耍耗子一样得被遛了大半个上午，一个人也没逮到。
  魏允知道，这是计。但是他不敢放任着不管。他怕，这烟雾弹里，真是有一只冲击府衙的，怎么办？真等那时候再回还，就拦不住了。
  “这群土匪疯了么？”
  坐在马上骂街的是廖藩。土匪没疯，事实上辽北的土匪特别精，该劫谁，能劫谁，他们门儿清。他们没疯，那攻打县城做什么呢？他们不怕死了么？
  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魏允的脸色极难看，北方的风这会儿还冷着，他坐在马上，却觉得背后都是冷汗。他在辽北十几年了，十几年来从没有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
  是他大意了。
  魏允闭目想了片刻，“来人。”
  有兵丁上前，“大人。”
  魏允捋了捋胡子，“放话下去，准备烧山。”
  烧你老巢，我看你回不回援！
  说实话，北地人冬日里是不太敢在山里用明火的。冬日木头干，西北风又极大，山上那些树，那些松木，真控制不住，烧个三五天也停不下来。但是此时此刻此地，魏允也顾不得许多了。烧，就从瓦寨这座山头开始烧。从前土匪和他们还有些来往，现在既然土匪们投敌了，也别怪他魏允心狠手辣，要开杀戒。
  兵丁驱赶壮劳力开始引火烧山，空气中逐渐弥漫开一种煤焦味儿。
  廖县丞驱马到魏允边上，“大人。”
  魏允看着矮山，没有说话。
  廖县丞舔了舔嘴唇，“大人，我们只要关上城门，再紧守府衙即可，何必……”
  “刘琴鱼死网破，刘琴要死，可是一个刘琴死不足惜，关键是靖王殿下，单是靖王也便罢了，他在我们地头，总归不敢太过辖制，却还有个苗兆。苗兆要是动兵，沈阳卫所怕是抗不过三天。”山上的松木烧的咯嘣咯嘣作响，魏允深深吸口气，这股香味儿，是北地松木特有的味道，多用在熏烤猪肉的时候，那原是魏允最钟爱的一道菜，“所以刘琴要死，要快。以瓦寨为饵，钓的就是他们这尾鱼。”
  廖县丞点点头，后面的话却没说。
  他本想说，魏大人您慌了。
  但是他不敢，他看到了魏允的脸色。魏大人的脸色是铁青的，两只不大的眼睛一直盯着山上的某个地方，那样的神情，今天怕是要杀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廖县丞点头拱手道：“只盼着快些平息这场骚乱，金桃那边也快些做平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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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琴低头看着金桃，金桃已经被拉着坐了起来，食指上草草撒了把香灰，用布条缠上了，看着已经没有再出血。这会儿金桃脸上惯有的笑容已经没有，现在脸上血色尽褪，面无表情得闭着眼睛，脸上的肉一直在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金大人，沈阳卫所的粮呢？账簿呢？”
  哈童笙也笑着道：“金大人何必自己扛着一船人的命，这里头属您的事儿轻。您说出来就是了。”
  金桃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哈童笙，目不转睛得，一直看着他。
  哈童笙道：“您也别怨我，都是为了活着。”扭头又跟刘琴道，“都快过了辰时（上午九点多）了，再耽误下去怕是不好。咱们还是麻利着点儿吧。刘大人是斯文人干不出见血的事儿，不如在下来代劳。”
  哈童笙又抽出匕首，一双桃花眼含着笑，道：“问一次便割一根手指，金大人，猜猜看，在下会割几根？”
  韩里正悄悄吞了口口水，和那杀猪的屠户递了个眼神。屠户也是带着诧异和吃惊的样子。富家公子能狠到这个地步的，可是不多见。
  “账簿和粮仓再哪？”哈童笙没等金桃回答，就是一刀。他这一刀又快又狠正扎在金桃的腿上。金桃闷哼一声，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紧咬牙关也没喊出声。
  屠户边上的汉子道：“不是说切手指嘛？”
  哈童笙笑了笑道：“在下一时情急弄错了，”说着绕到金桃身后，伸手割下金桃右手的拇指。这一下毫无防备，金桃啊的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周遭的人目瞪口呆，这哪是逼问，这明明就是想动刀子。太狠了吧？！多大的仇啊……
  刘琴忙上前，“你莫要弄死他，他死了可就真的没地儿问去了。”又让屠户等人给金桃包扎。
  哈童笙擦擦匕首，回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几个账房，“金大人真死了就死了，这里还有许多账房，一个一个得问，总有一个能知道点什么的。只是之间紧，不能挨个割手指了。一刀一个，倒是痛快。”
  他说完地上躺着的一个先生忙道：“莫杀俺，俺知道在哪嘎达呢。”
  “哪？”
  “南边城外十里，黎家，黎家的粮庄！”
  “你怎么知道?”
  “俺跟着去过几回，给守过门啊。在粮庄中间的小房里头。”
  另外有个账房也半迷糊得说，“俺也守过门，俺不知道他干啥去了。就看了个门，他隔门问俺来的。”
  黎家？哈童笙笑道：“怕是真要‘镜天照泊湖’咯。”
  哈童笙脚尖踩了踩金桃断指的地方，金桃疼得醒了过来，“黎家粮庄？”
  金桃吃惊得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哈童笙脚下一用劲，金桃哀求得叫几声，疼得直冒冷汗，脸色煞白，又昏死过去。
  事不宜迟，刘琴等人把金桃扶到马上，几个人一路快马往南边的方向去。
  已经过了辰时，想悄悄得偷袭怕是不成了，刘琴和哈童笙一商量，最好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同屠户一道的汉子被遣去与郭大当家报信，这边怕是要帮手。
  一路疾驰，金桃几次痛得昏厥过去，又被在侧边骑马的哈童笙给推醒。金桃这会儿脸上已经有了灰败死色，失血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是他知道粮仓被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了，刘琴这儿大概还会容他赴京听判，魏允那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辽北的。
  黎家粮庄比沈阳卫所的兵防重多了，远远得就能看见黎家的楼牌，还有两层楼高的塔楼，另有几个穿着家奴式样衣服人拿着刀在门口守着，也不见有什么人在做活儿，只有一队一队的家奴在里面。
  刘琴策马到近前，怕是早被塔楼上的人发现了，门口已经有一队家奴在守着。其中一个家奴喝道：“何人来此！”
  金桃坐在刘琴身前，刘琴推了下金桃，他只是哼哼一声，“金大人例行检验，快快让开。”
  哈童笙几乎要扶额，这书呆子，这会儿还扯这么客气的鬼话，当人傻的，看不见金桃身上的血？直接杀进去不就好了。
  那家奴道：“黎家的粮庄，不认识什么金大人，快走快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刀。
  刘琴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架到金桃脖子上，“快快让开。不然后果不是你们，也不是黎家能受得起的！”
  哈童笙都要被刘琴气乐了，对身后的十几人道：“随我进去。”说完一剑刺翻了站着的家奴，策马往里闯。
  边上的家奴见状不好，掉头就跑，“有敌来袭，有敌……”
  哈童笙对着这家奴的背心就是一剑。却还是晚了，他这一嗓子就从庄子里喊出来三四十号人，各个都拿着刀剑。
  “冲他娘的！”
  不知道是哪个绺子喊了一声，随后便策马头一个往人堆儿去了。他进去便有刀剑招呼出来，那个汉子手里一条铁棍，扫倒了一片人。接着有更多的人朝他拥了过来，汉子忙拨马往后退下。
  缠斗不久，粮仓里面又出来七八十人，人太多，几个绺子在马上招呼不过来。
  哈童笙带着人往里冲了几冲，也没过去。反而自己这边十几个人中，有三五个受了伤。
  刘琴看见有人骑着马往外侧跑了，只怕是去报信的，却无可奈何。金桃努力保持清醒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蚍蜉撼树。”
  这是金桃被挑掉手指说的头一句话。刘琴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不由紧了紧。
  家奴也不着急打跑刘琴他们，百十人慢慢围上来，想要断了他们的退路，显然他们在等援兵。
  刘琴等人也停了手，原以为三十来人不在话下，没想到这藏了这么多的家丁。这会儿形势逆转，他们反而成了困兽。
  怎么办！
  刘琴心里急了，郭大当家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正在寻思间，就听见马蹄声。庄子西侧山坡上来了一只马队，约摸着有七八十人。刘琴扬头一看，远远瞧见为首七匹白马，左右各三匹，似乎是女子跨坐在马上，手中都提着剑。中间一人穿着银裘，骑着白马龙驹，头戴朱红的发冠。白雪黑墙，就中间这人头上的发冠红的耀眼。
  这是……
  那华服男子举起剑，“杀！”
  六个女子应声道，“靖王有令，杀！杀！杀！”
  杀！杀！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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