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金桃想问怎么办
作者:
失语浮屠 更新:2021-04-08 13:48 字数:3148
刘琴的话说完,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刚刚刘琴逃狱之前是犹豫的,但是他问自己,如果出去了,他能找到沈阳卫所的账呢?如果拿到账,那这个沈阳卫所,或者说整个辽北,是不是得翻个个儿?这辽北的人,是不是能换个活法儿?最起码春天到的时候,没人敢吞他们种子了?
死便死吧,与其在这被魏允折腾死,不如像个汉子一样拼一把。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就看他如何作为了。
都说辽北这地方有股匪气,这大概是真的有,连刘琴这样谨慎小心的书生,现在都敢搏上一搏。他来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有些东西在他混沌的认知里生根发芽,现在这颗芽要被腰斩,他只能用自己的命来守自己的道。
刘琴觉得此时此地,他该真畅饮一口烈酒,再用力用力得把杯子砸碎在地上。他想跟卢氏说一声“缘起今生悲多苦,来世执手到白头”,想跟刘吉祥说一声“世间多风雪,吾儿早长成”,他想跟李氏和刘老爹说一声“生恩难报养恩负,日夜祷祝求浮屠”,甚至他想掩面痛哭。但是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他还有事。
一件要命的大事!
刘琴摇摇晃晃站起来,头有些晕,大概是真的醉茶了,或者他因为辽北的一捧黄土掺黍米醉了,一抱拳。“琴欲赴义救辽北,求三样事物,一为代脚,二为果腹,三为利刃。诸位,琴或成或败,决计不会说出各位。”顿了顿有道,“今日之恩,琴来生再报吧。”
里长坐在椅子上,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刘大人,您仁义。”
郭大当家的慢慢放下酒坛子,道:“还有俩时辰天就亮了,刘大人暂且休息一夜,明日再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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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再去不迟,”魏允披着衣裳坐在书案后头,费力得揉了揉眉心。“他怕是跑进山里去了,现下这样黑灯下火的时候,进山搜人多有不便,先由着他去吧。”
刘琴跑了?!老秦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他知道之后就忙到府衙来报,好在魏大人似乎并不是很生气,但是他自己这会儿只有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份儿。大人生气不生气是另说,他自己这个挂劳算是吃定了。只盼着能抓住刘琴,亡羊补牢,总好过真的丢了个人。
“你先回去,组织人手,看看是哪波土匪给劫走了,明天要上山搜人去。”
老秦诺诺得退了下去,只留下魏允看着一盏孤灯喃喃自语,“跑了?跑的好。”
次日天明。
基本上人人都知道文弱书生刘琴刘大人居然半夜越狱跑了。
廖县丞找到魏允的时候,魏允正在写奏折,大概就是把这件事上报朝廷。廖县丞一拱手,“魏大人,可喜可贺。”
刘琴这么一跑,几乎就坐实了他奸杀人命的官司,只要上面发下海捕文书,到时候再来个拒捕,刘琴怎么都不会活着离开辽北了。
魏允回了个淡淡的笑意,“慎言,此番的事过去之后,尽快把窟窿堵一堵才好,朝廷那边怕是还要来人。”
朝廷自然会派人来查,为了刘琴,也为了接管刘琴的差事。
廖县丞点头道:“自然,等下便差人吩咐金桃去做了。”
“只有一事我还忧心,便是靖王。”魏允皱着眉头道,“殿下从黎家出来去了营中,已经五天没有信儿了。”
“富贵王孙,不足为惧。便是真丢了,也不是我等能管的。他是王爷,我是芝麻大的官儿,哪有问人家行程的道理,便是真个出事儿也是苗兆他们的干系。”
魏允道:“也罢,先把咱们的事儿做干净了才是真的。账簿一应物件要弄好。”
“自然。”
魏允轻轻放下笔,想了想,“从几家富户要些粮来,金桃装好粮仓,总要糊弄过去的。”
“金桃这些都熟悉的,”廖县丞笑道,“不过那两个知县……两位大人可还不肯签字呢。”
魏允没有抬头,他在写呈送吏部刑部的公文,“这两位已经松口,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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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
一个汉子露出白色森森的牙,“俺们这位兄弟以前是杀猪的,手起刀落,保证头掉在地上,还会眨眼睛呢。”
他边上一个矮小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正架在金桃的脖子上。
金桃的脸色跟纸一样白,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大清早的,刚刚他还喝着酒哼着曲儿,这么一下就被按到地上,捆了个四蹄朝天。金桃眨巴眨巴眼,屋里的几个记账差人此刻都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刘琴蹲下身子,“账簿在哪?”
金桃努力抬起头,刘琴,是他。他不是越狱了么?为什么回来了?和他一起的人是谁?是刘琴来了之后结识的人,还是背后有人示意他做的?他要拿账簿要挟谁?一个九品官儿而已,可能么?
金桃脑子里转的飞快,嘴上也一点儿不犹豫得道:“就是那个账簿,咱还一起看来的呢。”
刘琴道:“莫要当琴是傻子。”
“刘大人这写的都是啥玩意?”姓韩的那个里长也在,拿起桌上的墨迹还没干的账簿,翻了几页,“细米精粮?咱们乡里什么时候施过这玩意?”
刘琴拿出绢子轻轻帮金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琴已经舍了生死,今日势在必得。金大人,账簿呢?”
今日一早,确切来说,是从酒桌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刘琴就被带到堂屋里去了。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天亮前最黑最冷的时候。
在堂屋里,见刘琴的依然是郭大当家的,还披着他的虎皮披风,手里拿着个硕大的烟袋。翡翠的口,鎏金的杆儿。屋里头烟雾缭绕,显然他也一直在想。
刘琴也没睡,他已经好多天没怎么睡了。似乎是失了睡意,反而有些亢奋的精神。刘琴觉得自己大概是在烧寿元了,不过反正他也豁出去,烧不烧寿元倒是无所谓。
“刘大人,心意已决?”
刘琴拱了拱手,“琴一人承担数万人的人性命,是琴赚了。”
郭大当家的听了这话良久道:“我本是受人之托救的你。”
“不知何人所托?”
“熊老,不过熊老也不认得你是哪个,大概也是受人之托。”郭大当家的摆了摆手,示意刘琴不要打断他,“我们也是没饭吃才在山上结了绺子,但凡当初有一个官儿肯像您一样,当年的饥荒也不至于饿死好几万人。老爷们活一世,不说流芳千古,至少吐出去唾沫也得是个钉。”郭大当家的在脚边的铜盆里敲了敲烟袋锅,发出极刺耳的铛铛的声音,刘琴觉得自己脑瓜仁都跟着晃了几晃,“但是我也得为兄弟们家小负责。所以,刘大人这个事儿,我们得筹划一下。”
本以为郭大当家的筹划要个一两天的时间,没想到,筹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几个人轻骑快马蒙面,趁着寅时未到,偷偷摸到了粮仓。
辽北的人果然都是直爽得很,我拿你当朋友,那我这条命就是拿来陪朋友的。
用郭大当家的话来说,“他们万万想不到你会在越狱之后杀回来。”
这是实话,粮仓几乎没什么人驻守。十几个人分开躲在粮仓,不出半个时辰二十多个驻兵就都给放倒了。有两三个换了兵服继续巡视。
这粮仓的兵防简直和笑话一样,那么原因呢?只怕是知道都装的黄土,根本不需要防着人来盗,这些兵丁是防着有人发现吧。
刘琴和几个人都一直躲在耳房里,先是翻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账册,便等着金桃来应卯。看着金桃下轿,看着金桃一步三摇,看着金桃进来正房,看着金桃跟账房差役聊天,看他们倒了酒说要找富户借粮,防着朝廷来查。
有一个差役道:“金大人昨晚哪里快活去了?您这眼底下都是青的呢。”
金桃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哪里能快活得了呢。我日日夜夜都想着那个小娘子。”
那差人也笑了道:“上次您说的廖县丞的那个?”
“可不是,”金桃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从刘琴的角度仿佛能看见他脸上要挤出油来。“平日里花娘见的多了,烈性的也见多了。那样带点软弱,带点抗拒的,又哭又求的,就跟雨打桃花一样,别有风味。”金桃砸吧砸吧嘴,“你们是没见到那个样儿,真是骨头都酥了,”叹了口气,“跟我说什么,她是良家女,求我放过她。我说她一个妾,和这屋里的桌子板凳有什么区别?”
“可惜了,一时脾气没忍住,给她宰了。还得赔廖大人二百两银子。”
“杀了也是好滋味儿。”
“一时还没死透,人一抽一抽得,倒是不一样。”
刘琴躲在台柜里面发现手轻轻得在发抖,忙又握住了。豆娘么?是那个在酒席宴前手足无措,认命一般说自己是廖县丞未过门的小妾的豆娘么?是那个为了家中父母兄弟,献祭一般把自己投出去的豆娘么?
刘琴轻轻合上了眼睛,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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