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豆娘想问怎么办
作者:
失语浮屠 更新:2021-04-08 13:48 字数:2880
刘吉祥板着包子脸,看陶献先生,陶献先生道:“明儿才有信儿呢。稍安勿躁。”
晚间刘吉祥回去的时候,在爹娘的房间里看见半阙词,字是卢氏的字,词是新写的词:
塞北寒霜惹醉意,换盏,静对空席。
十里飞雪严相逼,京都,只道凉意。
转信笺,听风吟,睡无眠。
知你在他乡,何日盼春风,
春风送,便得你归期,
归期至,可解我心意。
刘吉祥慢慢放下纸,娘想爹了呢。不知道蠢爹现下如何了,北方现在很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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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添了几次汤水,屋里便得热熏熏的。刘琴依旧坐着,抬手慢慢擦了下汗。
府台的一场盛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间,中午的推杯换盏,到晚间就变成了轻歌曼舞。众多舞娘歌姬穿着轻薄的衣服,在宴席上穿梭,有两个官员,已经衣襟大敞了。
其中一个一身红纱的舞娘大概是魁首,狎笑半场,干脆杯盘一扫,自己趟在桌子上,在胸口上放上一只酒盏,笑道:“大人,不如吃了奴家吧?”那口官话说的极好,并不带这地方的口音,想来也是从外面贩来的。
舞娘放浪大胆的行为,更多的酒淋在那舞娘身上,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爆笑声,女子尖细又柔美的求饶声,和其他的人起哄声,还有乐师弹奏的琵琶声。
刘琴只觉得脑子中嗡嗡作响,真难想象这屋外是个怎样的天地。
魏允已经不在酒席上,说是还有公文要处理。
他走之前,刘琴问,“此事,巡抚台可知?”
魏允披上大衣裳,慢慢得道:“我在此地十年了。”
刘琴通体发寒,如坠冰窟。是这样吗?原来从上到下都知道的事嘛?那么这里的每个官员是不是都分了润?是不是每个都吸了辽北百姓的血?
魏允顿了顿又拍了拍刘琴的肩,“我们也是为了百姓,还望刘大人体会我们的苦心。”
为了百姓?好tmd一个为了百姓!饿死几万人,也算为了百姓?风闻有人在辽北雇佣苦劳力,累死方休,是不是就是他们为了开采矿产干的事儿?那采的煤呢?采的矿呢?伐的林木呢?他们雇了多少人,如何算的工钱,雇工可有保障么?他在翰林院翻阅历年记录,可没看见辽北矿产林木交过税银。
煤是国家的煤,矿是国家矿。
魏允私挖私营,那其中多少利润分润在他手上,多少利润喂饱了辽北上上下下的官员?
至于让刘琴如何体会,说的是三天一次的奏对吧?
所以,魏允暂时只能软禁刘琴。
刘琴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怎么办?
正在刘琴寻思间,那位姓廖的大人牵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刘大人,一脑门子官司琢磨什么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着对身边的女子道,“陪刘大人喝喝酒,让刘大人开心下,若是刘大人再愁眉不展,本官可是要问罪的。”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威胁,那女子颤着低声应了。
来的女子穿着豆绿色的纱裙,不知是冷还是怕,瑟瑟得有些发抖,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带着点干净的小家碧玉的感觉,身材倒是玲珑。
女子抖着两只手,咬了咬唇,“大人请喝酒。”
和桌上那位几尽赤裸的女子相比,这位显然是生疏的。刘琴看着她,“你是谁?”
“小女子豆娘。”
刘琴并没有答话,那女子仿佛要哭了,神色哀求道:“大人求你喝了吧,您不喝,豆娘要活不成的。”
“你是谁?”
豆娘举着杯盏的手慢慢放下,低头咬了咬嘴唇,“本是镇上富户女,被许与廖县丞为妾。”顿了下,“还有三个月才过门,今日被喊来服侍大人。”
“听你说话也是读过书的,可是自愿为妾?”
“愿如何,不愿又如何?威逼不行还有利诱,奴也走不脱,家里产业在此地经营三代,也没得办法强过官家。乖乖就范,尚可还能保住双亲兄弟,奴若是逃了,他们可该如何?”
呵~何其相似。这廖大人,怕是故意的吧。借了豆娘来点刘琴。走又走不脱,跑也跑不掉,真个同流合污么?可是那些泥地里坐着等死的人,他们怎么办?国家矿银税收怎么办?
刘琴正在寻思间,有一位大人站起来,拿根儿筷子敲了敲酒盅,道:“我有个迷,大家来猜猜看。”
那人咳了两声,道:
“生在江南地面,流落塞北幽州。
实指望金盏配玉瓯,不料想拿我胡诌。
内有红娘为伴,外有锦被蒙头。
宽衣解带任君游,好俊一身白肉。”
歌姬们肆无忌惮得笑了起来,还有人拿花生蜜饯扔他。不知哪个舞姬喊道,“大人好兴致,不如来看看奴的白肉?”说完又是一通笑。
另一个似乎是州馆的官,笑道:“你这个迷,我猜得了,让我也说个迷,看看对得上不。”那人想了想,道:
“五月生辰到,身穿绿萝袄。
小脚尖尖娇,嗅得香气好。
解开香罗带,剥得赤条条。
插上一根梢,把奴浑身咬。”
不知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笑道,“你尽想着赤条条啦。”男人们的笑骂声夹杂着论酒声,一声高过一声,都要把房顶子给掀翻了。
这哪里是府衙,明明是另一重世界。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有人进来撤了火锅,重新上了菜。两个厨娘合力抬进来一只烤得焦香的烤猪。硕大的猪被烤的直冒油,刘琴怎么看都觉得那猪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油,是泪。
大概他醉了吧。
刘琴摇摇摆摆站起身,明明没喝酒,为什么会觉得醉呢?这样就是官么?这样就是地方么?他寒窗二十载就是为了这样的世界么?
金桃笑着凑过来,“刘大人要去方便?”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琴头晕去睡了。”
廖大人搂着一个歌姬,那歌姬半边脸埋在廖大人的胸口,冲外一侧的肩头都是牙印子,两只眼红红的,想哭不敢哭,廖大人道:“豆娘去服侍刘大人休息吧。记得跟紧大人,服侍不周,便唯你是问。”
刘琴想说不必,只是犹豫了一瞬,又点头同意了。
豆娘搀扶着刘琴去了房里,刘琴让她歇在外间。“大人,让我服侍你吧?”
刘琴摆摆手。
明明已经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外头的丝竹声,刘琴只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被人拿斧子劈开了一样的疼。
豆娘在门口含着眼泪,“那明早问起来,豆娘可怎么办?”
刘琴道:“放心,无事的。”说完自嘲一笑,他现在谁也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救不了百姓,就不了农户,甚至是豆娘,他也救不了。
屋里已经烧好了炭火,热热暖暖的,却让人只觉得烦闷。刘琴推门进屋就看见桌上放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是叠银票。
数了数是两万银子。
刘琴慢慢得坐在桌边看着,一沓子的银票。
心里痒么?真的痒。现在辽北已经是这样了,不知道从上到下有多少人参与了。他能做什么?不如拿了钱,像只应声鸟,咕咕叫了两声,就回去京都了。
刘琴家里穷,打小就穷。他从小父母节衣缩食供他科考,为了他,大姐早嫁,二姐帮工。他现在熬出来了,可是他还有父母双亲,还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兄弟,还有个儿子和即将到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东西要养。
这黄橙橙的纸张,盖着红色的印,写着黑底儿的字,张张上面都写着一千两,张张上面都透着钱味儿。意味着金山银山,不光今天,怕是以后他都能分一杯羹,这是他刘琴吃一辈子俸禄也赚不到这么多。
他真的想。
刘琴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
但是……
他不能。
刘琴知道自己捧了这个银子,会有多少人要死。辽北的几十万人,最起码要饿死冻死上万人。几万人命,换来的银子,他能活的心安?可是不拿么?似乎……又不行。
如果不拿,他怕是不能竖着离开辽北了。要是拿了银子去另买粮食来堵这个窟窿呢?魏允不会让他买的,他也不知道找谁买。
一盏孤灯,刘琴笼着袖子坐在桌边,愣愣的,有点发呆。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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