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笑痕凝固,此情用存
作者:
李胜良 更新:2020-06-30 05:11 字数:2586
“当着他的面,皇后定要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吗?”她的话让我心寒,猛然想起韩信还在身旁,只怕他是更心寒。
这话让吕雉轻叹了一声,转眸望向韩信,淡淡说了一声:“我有我的苦衷。”
“我懂!”韩信笑着答她:“稚儿!我只求你一样,放任十七活下去。”
我看着吕雉应承了他的话,他离开人世时最后对我说:“妹子!项羽那句‘不爱了’是骗你的,他只是想你好好得活下去,没有包袱爱了就舍弃不掉”
岁月至此,我已不在去想那些爱与恨,只静静地帮他拢好发冠,伏在他的耳边对他说:“老哥,我总记得我们在伙房的日子”
吕雉在一旁站了许久,终于对左右说:“淮阴侯犯上作乱,杖毙长安宫,诛九族罢了诛三族吧!”
我想她也是舍不得.
刘邦回朝,默许吕后诛杀淮阴侯一事。
公元前195年4月25日,刘邦驾崩,葬于陕西长陵,庙号为“太祖”,谥号为“高皇帝”。
他离世的前一晚,遣走了所有宫人,只留我一人侍疾,岁月葱茏,我和他都不再年轻,他吃力的拂面着我额前的发髻,道:“十七!再唤我一次狐狸。”
如是多年,他人前人后只唤我戚夫人,而我亦只唤他皇上,忽听见这些过往的名字,心底忍不住有些酸楚,只是握紧他的手,放在胸口。
“十七!我曾说过,你是最让我心动的女人,不论何时心里的地方总给你留着,只是我等了这些年,你的心却从未来寻我”
“狐狸,我”
我本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捂住,只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对我说:“我不曾后悔等了你这些年,只是后悔一直未曾等到你十七!许我来世可好!?”
再在面前泪如雨下不止一次,然而这是第一次真心实意为他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我用尽全身力气答了他一个字:“好!”
看着他在我面前安然闭上眼睛,世人都道汉高祖刘邦至死不忘国事,只有我知道他是了无遗憾,于他而言,江山天下本非心头所求,他是倔强之人,想求的未曾求到,总要将另一样握在手中,才能稍感安心。
国丧之时,所有嫔妃皆丧,惟我不敢哭,我怕他在九泉下知晓心底的秘密:“狐狸!若来世未遇到项羽,我再与你同窗共剪花灯,你可怨我?”
大殓完毕,我将刘邦嘱托我交给吕雉的信交给她,刘邦曾给我看过,上面写着:“稚儿吾妻,夫将天下之大任交付于你,只求吾妻放任十七活下去。”
他和她如是多年,看似和睦,但我知道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她身上,这般恳求称其为‘吾妻'想来是这几十年的头一遭了。
只是他知晓吕雉的性子,却哪知吕雉更是知晓他的性子,那封信吕雉未曾打开,便扔进了火盆,她终归是聪明,知道看了做不得就是负了,倘若不看,就谈不上个‘负’字.
公元前195年五月,太子刘盈,继皇帝位,时称汉惠帝,尊其母吕氏为皇太后,号令皆出太后。
公元前194年十二月,吕太后趁刘盈出外打猎,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单独在寝宫时,将其毒死。谥为隐王。
如意一死,吕雉下一个要动手便是我,她来那日我穿戴整齐在寝宫里等她,我的下场我自是早就知道,且这一生心中所求之事,已是了得七七八八,只有些磋砣的问她:“你明知如意非我亲子,又何必非要杀了他。”
“世人只知如意乃戚夫人之子,只知高祖喜爱幼子,只知高祖欲废长立幼。”她扫了我一眼又道:“你当本宫不知,高祖欲立如意,不过是想你日后有个依靠。可哀家为了如今的皇上,已经亲手了结了淮阴侯,又怎么会放任他人在榻边酣睡!?”
我本已是看得通透,可她提起韩信,心中仍是郁结难舒,忍不住吼道:“老哥之事,就是你一己私欲,说得那样道貌岸然,便是污了世人的耳朵。”
多年的察言观色,早养得她一副看似得好脾气,只轻“哼”了一声道:“哀家‘一己私欲’?难道这么多年你所行之事就不是一己私欲,在旁人眼里,只怕你比哀家更下作。”
她的话让我哑然,其实我也未干过什么正大光明之事,与她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
“今日哀家让你死个明白,你想知道的哀家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你。”她扫了我一眼又道:“哀家恨你,是因为你辜负了哀家两个最为钦佩男人之爱,昔年哀家在楚国为人质时,项羽颇为厚待,有几次相谈,也皆是为你,他曾对我说,天下之事并无定数,倘若天下有变,望哀家念在厚待之情上,宽待于你虽与项羽是两军相对,但哀家也敬重他是英雄,他那时的话却是放在了心里,至垓下时哀家也曾派了细作去找你,盼着别委屈了你可你呢?却那样麻利跑进了高祖的怀里!”
我未曾想到阿羽竟然为我盘算了那样的多,忍不住有些神伤,泪水在眼眶里不止打转。
她扫了一眼,又道:“收起你那下作的眼泪!你本为腹中子委身高祖,哀家心中是有些怨恨,却也不曾真心想为难你可是你呢?如是多年,你可曾真心待他过一日,自你来了,我便不曾见他真心笑过一次。哀家为他诛功臣,替他担上千古骂名,无非是想他欢快一些,可到头来,他临死念着的都只有你死前的最后一程都不叫哀家相送,与他几十年夫妻,了解极了他的心性,他是恨透我霸着正室的位置,未曾许你皇后位,是他唯一的遗憾。”
“这本账怕是算不清了,今日成王败寇,我无怨言。只问你一句,韩信之事你悔不悔?”她说的愈多,我想得愈发明白,都不过是情之所累。
“昔年你出卖高祖,可曾后悔?”她未答,只甩出这么一句。
我却是笑了,原来竟是如此。我与她都不曾悔.
“你与哀家都是相同的人,倘若今日你赢,哀家做的事,你一样都不会落下。”她深吸一口气,挑眉望向远方,道:“哀家听闻你曾对高祖立誓一事,今日就叫了你应了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誓言也算是答应韩信,放任你活下去”
公元前194年,吕氏下令剪去戚氏的一头飘逸青丝,并且将其的手脚砍断,用两只月牙形的钳子夹出了戚姬的眼球,用香烛熏聋了她的耳朵,灌哑酒,关在厕所里,起名为“人彘”。
如今我这般猪狗不如的活着,却未觉得苦,曾受韩信照拂,我的孩子一出事便送出关外,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健康安乐的活着。
现在想来,世间种种皆不过韩信那句“求仁得仁”。
恍惚我似看见白袍将军站在树下,胸口纹绣的是山中之王,乳虎啸谷,百兽惶惶,仍是少年时的样子,在树下轻笑,灿然,我终于听清他要说的话,他说:“十七!我原谅你!”
如春雁回彩云归,如细雨过桂花开。
我说:“阿羽!等我吧!”
最后,笑痕凝固,此情用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