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听说，昆仑少主是伏羲大帝与女娲娘娘的女儿，原身是一抔黄河之泥安了块补天石。只不过那补天石并非是寻常的补天石，那补天石是女娲娘娘用了千万年的法器。”
  “既然是上古神祇的法器，便能在天长日久里生了灵智，通晓了自我。就如同那战神，本就是赤霄剑化出的灵智。”
  “她晓得自己如今很不算个正主儿，因为她实在算不得一个人，她对于自己的原神，充其量只能是多余的。”
  “她还太小，她不过才刚刚化生，便遇到这样叫她不知所措的事情。善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她偏偏就被仇恨蒙了头。”
  “战神同那昆仑少主，也算是半个同门师兄妹，但偏偏，那补天石瞧上了战神。只是她却没想到，那战神修的是绝情道，自断了七情六欲。即便他不修绝情道，他只不过是一柄剑，自持冷冷清清，又能有什么感情呢。”
  “但偏偏，战神一颗心扔在了那昆仑少主身上，他运筹帷幄，却惟独算漏了自己。”
  “只可怜那补天石，身，不得；名，不得；情，亦不得。”
  “所有的求而不得，叫她发了狂。一念之间，她堕入了魔道。生来仙胎，却自甘为魔。他是花朝节化生的，她本该受万花朝拜，享举世芳华的。”
  “可是，你又如何能怪她呢。几万年的沧海桑田，什么都回不去了。”
  “到底是错付了……”
  这便是小侯爷讲与我的故事。
  “结果呢？”
  闻言，他手上的动作一下顿住，才又缓缓开口。
  “结果？也不算是结果吧……只说她在忘川河畔成了魔，却叫那昆仑少主的师父陆压道君生生把她从补天石里剥了出去。到底没了好下场，大抵是魂飞魄散了。”
  “那，后来战神同昆仑少主在一处了吗？”
  “没有。”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我隐约觉得他似乎咬紧了牙齿。
  那这确实是个挺叫人不大喜欢的故事，没有好的开头，亦没有叫人欢喜的结尾。
  那战神同那昆仑山的少主，该是欠着那补天石一声对不起的。
  用罢午饭，我预备着回东市去。这扇子也拖拖拉拉制了许久了，我总不好再制不出来，那可委实有些砸我的招牌。
  我前脚刚踏进铺子，便看见灵珏后脚跟了进来，她出现得甚是突然，无声无息，好似是凭空一般。
  “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了。”她随着我进了我制扇的里间，一手托着腮就撑在了桌子上。
  “劳烦了。”我从扇子堆里挑了个美人儿扇面的团扇，递给她，“你瞧瞧这柄团扇可还合你的心意？”
  “给我的？真的给我的？”她的语气似乎带着分外的惊喜，连问了我好几声，“你送的，怎么都是合心意的！”
  这人还真是奇奇怪怪的。我笑了笑，手上继续磨着扇沿儿。
  “我今日来，其实也是有件好东西要送给你。”
  “说起来，我在这长安城里，认识的，有交情的，也不过二人。可要说，合我心的，唯有你一人。”我抬头，就看见她倚靠着桌子，摩挲着手里的一个红盒子。
  “既然相遇相识了，便是缘分。”
  她点点头，没再出声。良久，她吐出来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是个编故事的人，我平日里也不过是写写别人的故事。可如今……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己选择。”
  原来她是个写话本子的呀，姑娘家的舞文弄墨，倒是挺少见的。不过她说这话我倒是不大能听得懂。
  “这是给你的，不过是个寻常的玉摆件上嵌了颗鲛珠。要说这与众不同的，便是这鲛珠是颗软珠子，并不似寻常的珠子是硬的。”
  “这珠子倒是有点意思。只不过，你这摆件，只这珠子，便是极贵重了，阿扇何德何能，是断然受不起的。”
  她这东西委实贵重，那软珠子想来也是极其罕见难寻的，而我不过给她一柄团扇。
  “不打紧，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实不相瞒，就这珠子，我能有一箩筐那么多。”灵珏随手把摆件丢给到了我跟前，明明刚才手里摩挲的时候分外的珍重。
  ……她莫不是还兼顾着珠宝生意？
  “你就收着吧，搁床头上，安睡的。”
  安睡的作用么……近来大娘时常睡不安顿。若这摆件着实有用……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我便也收下了。
  “那阿扇便收下了，多谢。”
  “小事小事。”她摆摆手，一副豪不在意的模样。
  “是了，你晓得这名扬四方的小侯爷吗？就是名唤做段昭的那个。”
  “我晓得。”我点点头，手上的活计没停下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倒也不是他出了大事。是他母亲，侯府的老夫人，前几日上香回来，遇到了一个妇人，竟在街上当街就耍起了泼，将那妇人一下贯倒在了地。那般尊贵的身份竟也能做出这样失了规矩的事情。真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可不是，那妇人我瞅着和侯府的老夫人一般年纪，却比那老夫人好看不知道多少哩。只不过还是可惜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我抬眼瞟了瞟她，又低下头来。
  “那个妇人，瞧着很知礼节，又生的好看，只是可惜，她瞎了一只眼。”
  我手上一下顿住。这妇人的模样，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大娘啊。我又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大娘确实回来便进了佛堂，我只当她是要礼佛，便不曾去打扰，每日只将饭食放在桌上……
  如今看来，是我疏忽了。
  私心里，其实我是很想去为大娘同小侯爷那母亲讨个公道的。可我亦知道，大娘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既然避着我，我又何必去揭了她的疮疤，叫她难受呢？
  可这事儿，我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娘她，于我是有恩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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