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是个好看的少年郎。
  “公子说的是哪种扇子？”
  “我这不同的扇子可是有不同的价格的，不知公子喜欢哪一种？”
  我这个人是不会因为美色就忘了银子的，我一介孤女，银子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你这柄羽扇，是什么价钱？”
  他指了指我手边的羽扇，瞧不出来啊，这个少年郎倒是个识货的。不过，这扇子可不是卖的。
  “这柄不卖。”我一把抓起扇子放到背后，“公子您在瞧瞧别的。”
  却不想，这少年郎盯着我，一下就笑了出来：“瞧你慌的，我说的，是这一柄。”
  原来我这羽扇下边还压了另一柄羽扇啊，这一柄虽不及我那柄好，也算得上是我摊子上的佳品了。
  原来他是在逗着我玩儿。真是过分了。
  “一两银子。”我摇了摇手里的羽扇，小小的玉坠子有一下没一下荡在我的手肘上，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我其实很想这位公子掏钱买下来。
  “我买了。”他留下了一锭银子，拿着扇子晃荡着走了。
  一锭银子？十两银子！
  果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可是我还没找钱呢……也不知他是哪家的少爷。
  不对，也可能是哪家公子身边跑腿儿的，这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们可不兴着玄色衣裳的，又是窄袖的。
  这就更不好找了。
  我收了摊儿，拐到街口的薛记包子铺儿买了俩大包子，我一个，王大娘一个。
  说起王大娘来啊，我如今住在平康坊北三曲中，按说我这种身份，哪能就住得起这种地段儿的房子，不过是得了王大娘的照拂，收留我罢了。
  我打听过，这王大娘可是个能耐人儿，年轻的时候艳绝京城，才冠长安，是这皇城里一顶一的风流名妓。可惜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打那之后就关起门过日子了。
  也是个可怜人，到老了，积蓄花的七七八八，也就剩下这个一进的宅子了，我既然住了人家地方儿，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大娘，我回来了。”
  我照旧是推开门唤了一声，却没同往日一样听到大娘的回应。
  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啊，我这一下有些担心，快步走到了正房，掀了帘子，才听见里头王大娘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原来是有客。刚才怕是不曾听见我唤她。
  “大娘，我回来了。”我又喊了一声。
  “是阿扇回来了啊。”这回听见了。
  我进了正房，把包子搁在了桌上，才看见大娘对面坐了个很有英姿的中年男子。
  “郭将军，如今便是阿扇这个孩子同我相依为命。”王大娘笑着介绍道，别说，单凭大娘这一颦一笑，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俊俏模样儿，“阿扇，这是郭将军。”
  郭将军？难不成是白日里凯旋归来的郭将军？他为何会来这里？
  我余光偷瞄了一眼王大娘，一下了然，是啊，大娘早年里也是个风流人物啊。
  “见过郭将军。”我面上很是不动声色。
  “你们今晚就只吃这个？这如何够？”这郭将军很是嫌弃地看了看我的包子。
  “这便够了，阿扇去炖汤吧。”王大娘冲我摆了摆手，“多备点儿，今晚郭将军在咱们家留膳。”
  “她原不知道你要来，待会儿再差她多买几个包子，我这些年是茹素惯了的，不过是她心疼我，便给我捎肉包子出来。”
  我退下的时候，就听见大娘这么对着郭将军说。
  她哪里是茹素，不过是变着法儿给我说好话罢了。
  我钻进厨房，看了看缸里养着的很是优哉游哉的鲤鱼，心里道了声罪过，就捞了两条出来忍着腥味儿拾掇了，丢到锅里熬汤。
  待到锅已经架在炉上了，我瞅着这一锅水，再瞧瞧炉里的文火，很是放心地出门拐到薛记包子铺儿买了十个包子，凭你郭将军再能吃，这下总该是够了吧。
  我回去的时候，路过豆腐西施的摊儿就又顺道带了块豆腐。正好我回了住处，鱼汤火候还不是很到，便又把豆腐一半切了块儿扔了进去，另一半拿滚水烫了，回头可以蘸韭花酱吃。
  我瞧着时候尚早，便提着烧好的水进了正屋给他们二位添水，又拿着桌上的俩包子出来预备放到笼屉里热一热，出来的时候，我听见郭将军叫大娘道“大嫂”。
  嚯，原来郭将军不是大娘的恩客啊，倒是我又想岔了。
  托这三年和大娘朝夕相处的福，我如今家事活计亦做得很是顺手。
  待我收拾好了上桌的时候，就见王大娘摆出来了她只逢过年才抿一口的桂花酿。
  “嫂子，随我去府里住吧。如今锦娘已是答应了的，您就别推脱了。”桌上，那郭将军冲着大娘说道，语气里满是恳求。
  王大娘用她唯一看得见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转过头对着郭将军说：“将军，我晓得您和令夫人对我一片好心，可不论旁的，单论那位如今的地位，我便不能去害了你们。何况，我现下与阿扇过得很好，阿扇待我很好。”
  “将军日后也不必再来了，我这儿不是好地方。”
  我抬头瞄了一眼大娘，又瞄了一眼那郭将军，却不想正好对上郭将军盯着我的视线。
  我头皮一紧，试探着开口：“大娘……”
  “阿扇，食不言，寝不语！”
  大娘怎么这么凶，这一句吓得我立马不作声了。
  闻言，郭将军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劝，只是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晚膳。
  “郭将军，阿扇没旁的本事，只会制些扇子，上天垂怜，如今养活我与大娘绰绰有余。”我送郭将军出门的时候，见他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思忖了一番，我呈上五柄扇子，“这五柄扇子是阿扇给将军的礼物，您带回去府上，也好讨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今天听了一天了，这郭将军府上除了生母郭老夫人，发妻郭夫人外，另有三个闺女。我这扇子可是好生挑过了的。
  “将军今日过来，阿扇瞧得出，大娘很是开心。”
  “那就劳烦阿扇姑娘了。”郭将军塞给我了一张银票，一千两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郭将军，这……”
  我欲塞还给他，就听见郭将军叹了口气：“给嫂子的，你收下吧，再雇个小丫鬟来伺候她是正事儿。”
  我默了默，还是收下了。
  待我关好大门，就看见正屋里熄了灯，我悄悄进了屋，进了王大娘的卧房，果真已经睡下了。我给她塞了塞被角，把银票压在了茶杯下边。
  “多少？”我正准备悄悄出去，就听见睡下的王大娘开口问道。
  “一千两。”我晓得她是在问这银票。
  “你拿走吧。”我听见她窸窸窣窣翻了个身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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