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的样子，都还是学生吧？”
  帮他们做笔录的小警察停了手里记录的动作，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几番顾止安跟林和言。
  尤其是顾止安，身上还穿着校服呢，俨然就是高中生。
  小警察也毕业没几年，就是从他们这个年龄过来了，看到这俩祖国未来的接班人因为一些事情酒后打架就觉着痛心疾首。
  忍不住椅子转了个向面对他们，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看看，年轻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非要打架。这下好了，伤成这样，一个还脑震荡了！你们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万一下手重了呢，一个退出了人生的舞台，一个进入监狱自毁前程值得吗！最最重要的是，那个老板是无辜的啊！酒瓶子被自己砸了，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这损失你们以为只是一点点吧！不，是很多点！”
  小警察越说越慷慨激昂，顾止安跟林和言低着头听着，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了。
  就是他们两个也是各怀心事的，真正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你们说说，至于吗……”
  小警察的声音戛然而止，快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喊了句，“顾局长好！”
  “嗯。”顾鸣面色不善地应了声。
  顾止安跟林和言很默契的同时抬头。
  顾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时候接到的电话，顾止安已经很久没因为闹事聚众斗殴而进来了，顾鸣最近也忙，没去看过顾止安，他也就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儿子曾经是个刺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后，顾鸣才穿好外套赶过来了。
  他想过顾止安又跟之前那帮社会上的朋友混在一起了，也想过跟几个坏学生因为一些事情打起来了，就是没想过跟他儿子打架的对象竟然会是林和言。
  以至于林和言一抬头来看他，顾鸣直接愣在原地了。
  顾鸣是知道林和言的，顾止安之前提过的朋友。
  这几年不怎么提了，顾鸣猜想是因为李绒的原因也就没过问顾止安和林和言是怎么回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差了吗？
  顾止安抿着嘴唇看顾鸣脸上变化的表情没说话，林和言倒是先反应过来了，喊了句：“顾伯伯。”
  是很久没见了。
  林和言记得自己以前还挺怕顾鸣的，因为他从来都不笑，他也知道顾止安和顾鸣的关系不好，顾止安有时候身上会带伤，林和言问过，顾止安直说是顾鸣打的。
  林和言开始还不信，父子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直到有一天，顾止安因为一些事情被请了家长，他跟顾鸣直接在学校的走廊上大打出手。认真说起起来，也是顾止安在单方面挨打，因为体格的差距，顾止安根本不是顾鸣的对手。只能被打的在地上喘息。
  林和言信了，原来真有父亲能对儿子狠到这种程度。
  今天他倒是很意外，顾鸣竟然没有直接上手教育顾止安。
  这不符合顾鸣的人设啊。
  “嗯。”
  顾鸣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然后转身去看小警察，道，“我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没事。”
  小警察被顾鸣看得冷汗只留，原来是顾局家的公子啊……“笔录已经做完了！就是两个学生间因为一点矛盾打架而已……”
  “嗯。”顾鸣点点头，看向顾止安，语气不容置疑，“回家。”
  顾止安起身跟着顾鸣走了，林和言紧接其后。
  顾鸣没发火到上次那样在警察局里直接给他两脚已经很好了，况且顾止安现在脑子里都是方肆月和过去的事情交织，他乱的很。也没心思再跟顾鸣吵嘴了……
  “林和言是吗？”
  顾鸣取了车过来，“你也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顾伯伯……”
  “没关系。”顾鸣说，“你也受了不少的伤，上来吧。”
  顾鸣都这么说了，林和言也不好再说什么，直接上车了。
  顾止安不想坐顾鸣的副驾驶，就跟林和言一起窝在后座。顾鸣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候，透过后视镜瞥了眼顾止安，开口问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打架了？”
  顾止安换了个姿势，掏出手机低头拨弄两句，嘟囔：“我以为你没这么在意呢。”
  顾鸣闻言周围，显然很不满顾止安此刻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他这些日子对顾止安太仁慈了？以至于顾止安都分不清楚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
  顾止安感受到了顾鸣不悦的目光，撇撇嘴，收起手机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也没什么。”
  “为了那个女生？”
  顾止安一愣，苦笑了下：“你不都知道吗？”
  “猜的。”顾鸣说，“上次你意志这么消沉也是为了个女生，那个叫李绒的。”
  原本并不打算参与这场父子对话的林和言全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听到李绒的名字后，整个人僵硬了一下，转过头来看顾止安。
  车子里很暗，顾鸣没有开灯。
  林和言只能凭借外头路灯的亮光看清楚顾止安的侧脸，他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顾止安知道林和言在看他，李绒的意外顾鸣作为警察不可能不知道，就是个意外给处理掉的。但因为李绒跟顾止安是相识的，顾鸣就自然留意了一下，李绒去世后顾止安总是心不在焉的，意志消沉。
  学校也不去了。
  顾鸣打也打了，说也说了。
  最后没办法，拗不过顾止安就把他送到其他地方去了，想说至少不会触景伤情。
  顾止安也乖乖去了，头一年还行，后来就吵着要回来。
  顾鸣开始没同意，后来看顾止安精神恢复地的确不错，就勉强同意了。只是他太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了，随他，倔强地很，不让他回来，他也会自己回来了。
  “不用多想，我跟李绒就是朋友，之所以意志消沉只是因为内疚。”顾止安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毕竟我也算是间接害死了她。”
  他这段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说给顾鸣听解释一下，还是说给林和言听，让他明白自己对李绒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呢？
  顾止安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两者都有吧。
  车子内开始沉默，直到把林和言送到家，三个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顾止安想去找方肆月的，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捋捋。
  顾鸣把他送回了家，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
  顾鸣从来不会像个普通的父亲交代一堆东西，他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顾止安也从不奢求他的改变，或许今天的局子里那样的表现已经是顾鸣能做出最大的改变了。
  顾鸣也算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顾止安觉得身心疲惫，站在花洒下浇了自己一个多小时。
  才迷迷糊糊回过神来。
  关了水龙头披了件浴巾走出来。
  手机还是很安静，给方肆月发的那些微信和打过去的电话，一个回应都没有。
  顾止安是不爱哭的，此时此刻却红了眼眶。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此刻的心情传达给了方肆月，原本卧在顾止安手心还安静的手机突然振动响起，来电显示正是方肆月。
  顾止安没敢耽搁，吸了吸鼻子用掌心擦了把脸直接接起。
  “喂？”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喂。”
  方肆月的声音传入顾止安的耳朵里，顾止安却没觉得松口气，方肆月的情绪不太对。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相对方肆月说，但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又该从何说起。
  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机，听着从听筒传出来的彼此的呼吸声，无言。
  整个房间安静的可怕，只有墙壁上的时钟在“啪嗒啪嗒”地走动。
  “顾止安……”
  方肆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我都知道了。”
  “我……”
  顾止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方肆月给打断了：“林和言学长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对不起……”
  现在说再多好像都没有用了，顾止安压低了声音，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是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不说呢？”方肆月呜咽着，“你告诉我，也比我从别人那里得到真相要好啊。”
  “我不是……”
  “顾止安，我跟李绒，真的很像吗？”方肆月苦笑两声，仰头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真想看看她的照片，也真想听听你们过去的故事……我到底有多像她啊。”
  “肆月，你就是你。”顾止安沉默了片刻，“我承认，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一切举动，说过的话包括笑起来的样子，都能够让我联想到李绒……但是我会喜欢你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李绒之前是喜欢我，但是我没有喜欢过她的……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方肆月……你懂吗……我喜欢你，只喜欢你这个人。”
  “顾止安……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方肆月说，“我们分手吧。”
  不想再当谁的替代品了。
  顾止安那头没有了声响，半分钟后，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你可知道对我做过什么最残忍，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
  ——《天真有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