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我同她来到学校西南角的公园，依旧没有什么人，我说，“很久没有来这边，天冷了。上一次还是你在批改作业，而我打断你。”
  ——以为很久了，但想起来也都是这个学期的事情。
  她用指尖在长椅上抚过，“看，确是许久都没有人来坐过。”
  我从口袋取出纸巾给她擦拭，我们又像久别重逢后的端坐。
  不知何故，环境倒是真的可以起到渲染烘托的作用，不自觉安静起来，又或者我们之间本来就还未“痊愈”。
  ——曼曦？
  我轻言唤她，她侧过身，“什么事？”
  ——没事。
  她摆正身体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声，“最好你什么都不要说。”
  ——为何？
  “因为……”她指了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
  她竟然取笑我。
  但她亦被逗乐，她伸手抱起那只小狗，看起来很干净。
  “看样子，这像是哪位老师带来的。”虽然对可爱的动物充满兴趣，但我却天生惧怕触碰它们，每次都是远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又是什么好事？”她丝毫不再关心我，而只顾着去挑逗小狗。
  ——想起你同学录上“最喜爱的动物”那栏。
  “哦？”她诧异，“我写了什么？”
  “我记得你写了两张，一张上面写的是‘我没什么爱心的’，另一张上面则是‘女人’。”
  我瞥了眼她，她抚着小狗的手突然悬着，我继续，“还记得你最不喜爱的动物写的是什么吗？”
  “什么？”她问。
  “你当时写的是，男人。”我笑。
  “这真是我的答案？你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她纳闷。
  我试图去接近她怀里的小狗，但又害怕，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是啊，毕竟你的回答格外与众不同，像你一样，都令人难忘。”
  “有吗？”她问。
  “当然，你知道的。”我为何会记得那样清楚呢，其实不过无聊时候爱整理旧物罢了，常常翻起，又怎会忘记。
  “说的也是，女？人？”她玩味地读起来，“我倒是真的欢喜。”
  我见她仍在爱抚小狗，突然忆起，“曼曦，你记不记得你毕业前夕说是养了一只狗，我还开玩笑要做它的干妈呢。”
  “哈哈，那是别人送的，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便养了起来，不过临近高考，你好像一直没有见过。”她也跟着我的回忆走进了过去。
  “是啊，只在你的空间里见过。”我又想起许多，“我记得我还故意打趣发了空间说说，写我也要养一只，让它大名叫曼曦、小名叫赛赛，英文名叫shel。”
  她狠狠瞪我一眼，我拍手叫好，“你当年空间回复背后应当也是这个表情，你回复我的是三个字。”
  “哪三个字？”她追问。
  “你说的是——叫、你、妹。”
  她问我为何对旧事记得如此清晰，我告诉她我在毕业时一直忐忑，害怕我们的未来再无交集，或者难有牵扯，便尽力将我们彼此欢愉过的痕迹留下，“我截了许多图，都放在私密的相册里，闲来时总爱回顾，就像看到了那时幼稚而冲动的我自己。许多撒娇的话搭配着奇怪的表情符号，今天看起来过分肉麻，我都觉得害臊，实在不似我自己……”
  “你连我小名都记得。”她打断我。
  “听你无意时提过，说因为出生那年正值巴塞罗那奥运会，便谐音用了’赛’字，也不知真假，但这些也不重要了。”记不清她是何种语境下讲起这件事，可能随口一提，而我偏偏记下了。
  她总是不接我的话，对我说，“我养的那只金毛还在呢，它叫大发，有机会让你见见。”
  “还在呀？那怎么不在你家呀？”我想起她家里并没有与狗有关的东西，便疑惑。
  “在上海，后来上学带过去，放在夏西瑾家里了，他一直养着在……”末了，添上“嗯……应该吧。”原本肯定的语气似乎故意的不确定，是这样吗，是为了使我心安一些？
  这个名字，曾是我的梦魇。
  现在也是，至少前几日我们争论时又提了这个名字，真的是阴魂不散。
  本来坐在这里，也是为了缓和，于是我们两个都刻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故意将怀里的小狗往我身上递，我吓得惊慌失措，她就哈哈大笑。
  她手一滑，小狗顺着她的胳膊便“哧溜”地逃到了地上，钻进草丛。她看看手表，“我去趟卫生间，然后我们就去吃饭吧。”
  我说好，我说我就在这儿等她，她独自去前面不远的办公楼。
  她离开后，我便在草坪附近散步。
  ——总算找到你了！
  我一惊，下意识回头。
  真是有些尴尬，因不是叫我。
  但那个蹲下的侧影如此熟悉，她怀里的正是刚刚曼曦手中的小狗。
  她起身，回眸。
  我脚步不自觉地退却，唤她，“老、师。”
  ——夕言！
  她倒是很惊喜，“早上没课吗，这么冷的天还在室外瞎溜达。”
  我见她亦像曼曦先前一般逗着小狗，便问，“这狗？”
  她见我不解，“我一个外地朋友提前放假回来了，闲来无事便来学校看看我，这是她的心肝宝贝呢，刚刚不留神让它从跑出来了。”
  “哦，我刚刚还……”
  “夕言，走吧，去银泰赶紧的！我饿了！”曼曦的声音比人影先到，待她真的走近时，“钟……书、记。”
  我们三人之间的空气显得十分尴尬，我试图打个热场，“曼曦，刚刚你逗了半天的小狗是老师朋友的呢。”
  她“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老师问，“你们是要去银泰？”
  我方才看了时间，自然还不到下班时间，“没，等会儿，还没下班呢，下班再去。”
  不知我是哪个字惹了曼曦不高兴，她语气很不好地说，“就是现在去，不行吗？学校好像也没有说可以携带宠物吧。”
  我知她是故意赌气，又怕老师生气，“那是老师朋友的，不是……”
  “四舍五入也是她的！”她一生气脸色就直挺挺地摆在面上，让人为难。
  幸好的是老师没有介意，“只是随口问问，程老师不必大动肝火。”她对我浅笑，“那夕言你们先去吧。”
  我说好。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移步，“昨晚来我家未取走的书，我带到学校来了，你有空时可以来找我。”
  “好，好，那我们先走了。”我听到“昨晚”两个字简直心慌意乱，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到曼曦易燃的点。
  “嗯，你慢些。瞧你饿的，总是心急。”她一边顺着怀内的小狗，一边说，一时间竟分不清最后一句心急是说谁。
  当然，并没有什么时间容我思绪，我着急拉着曼曦离开这三人的冷战场。
  “昨晚很心急？心急到连书都没顾得上？是做什么事，又是心急到什么程度？”显然曼曦已经斟酌起这句话。
  “你不要曲解老师的话啦。她刚刚在逗那只小狗啊，一定是小狗饿了，跑出来半天了，能不饿嘛！”我暗想老师这是故意的吗，她或者是真的生曼曦顶撞她的气了，令我也被闹得鸡飞狗跳。
  “最好是说狗！”她狠狠捏了下我的手，“不然你就是自己骂自己是狗了，蓝夕言。”
  “你不是爱狗嘛，那我是狗你也爱我呀，多好，你永远都会爱我。”我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实在佩服我竟然脱口而出这样难寻的肉麻情话。
  曼曦一时间也没有适应住，可能又很享用，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而我手心倒是真的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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