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章:救赎
作者:
Stigma 更新:2021-06-11 21:41 字数:15846
“唔……”
我揉着酸痛的腰,缓缓从被子里爬起身。
上大学之后久疏运动,身体素质也不如以前了。昨天晚上的“线索”实在是太不好找,以至于闪到了腰。
不过还好,该拿到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忙活了大半夜还是值得的。
当然啦,由于睡得太晚,我一觉醒来之后太阳又已经落山。
仔细想想,来到这旅馆后,我好像就没经历过白天。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我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先去找栞小姐吧。
我钻进卫生间梳洗完毕之后,来到了大厅。
旅馆的空气已经没有昨晚那么阴森瘆人,可是那种颇为沉重的压迫感还是没有消散。这压迫感出自何处,不言自明。
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虽说决心不会动摇,可要说不害怕也是骗人的。
“晚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
而栞小姐,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履行自己在“女侍”这一身份下的职责。
“嗯……还好吧。”
我有些含糊地回答。
“您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栞小姐的眼神认真起来。
“……嗯。”那我要做的,就是毫无保留地展现我的决意,“我不会放着栞小姐一个人不管的。请允许我跟你并肩作战吧。”
“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栞小姐少见地露出了悲伤和喜悦交杂在一起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表情不是更让人放心不下了嘛。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或许从我看到旅馆页面的一刻起就注定会发生这样的事吧。既然知道了这种事情,让我拍拍屁股落荒而逃,我做不到。”
还有一个重要的……或者说更重要的原因,但是我的勇气还不足以支持我在栞小姐面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之前的“并肩作战”已经是极限了。
栞小姐注视着我,仿佛要从我眼神中读出我的想法一般。
唔……我的小心思该不会是被看穿了吧?
心跳突然变得剧烈起来。
“噗嗤。”
没想到,栞小姐竟然失笑了!
“毕竟是资金不足也要想办法贯彻旅行计划的人呢,看来我是小看您的执着了。”
诶,原来是想到这方面了吗?
怎么说呢,放心的同时有点小失落。
“那,那还用说,既然都被牵扯进来了,那自然是要尽到最大的努力啊!我可是没那么容易放弃的呢。”
我强笑着拍了拍胸口。
“好吧,您的决心我明白了。可是有一点必须要事先说明,如果您选择帮助我,那么真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我就是在清楚这一点之上做的选择。两个人都要冒着生命危险的话,栞小姐一个人不是更加难以成功了吗?”
“真是说不过您呢。”栞小姐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们好好拟定一下新的作战计划吧。”
“嗯,充分做好准备,打败妖蛇之后两个人一起回来!”
“嗯!”栞小姐有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的脸上一瞬间浮上的阴霾,并没有逃过我的视线。
不,如果我没有因为事先找到了那个“线索”而早有防备,恐怕真的会漏看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吧。
“那么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呢?”
“其实也不需要您做太多事,只需要将您的灵力提供给我就好了。”
提,提供灵力?类似补魔的那种感觉吗?
我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当然大部分都是些难以描述的联想……
没想到,栞小姐指了指背后的弓与箭袋。
“这副弓箭是用神社生长的神木制成的,可以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其中。现在我的灵力不足,射出的箭威力不够强大,所以才需要您的帮助。在我射出箭的时候您与我一起握住弓矢,集中注意力就好。”
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都这种时候了,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您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
我急忙打起精神端正姿势。
栞小姐解释的还是挺清楚的,可我这种时候就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掩饰尴尬,眼神游移之下还真让我发现了问题。
“栞小姐,箭的数目——”
覆盖在柔顺黑发之下的朱漆箭袋中,整齐并列的白羽……只有三根。
“嗯。”栞小姐脸上露出了隐隐忧色,“在这之前我还与妖蛇战斗过几次,消耗了相当的箭矢。从神社带来的可是满满的一袋子呢,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三根了。”
“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三次吗?”
“是的。如果这最后的三箭都无法除掉妖蛇,那……”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可不能再这样气氛沉重下去。最终决战可是要士气高扬才行,鼓舞士气的重任就交给不才在下好了,“应该反过来想,还有三次机会呢。第一次用来试射都没关系,第二箭就把那个妖蛇什么的一箭穿心,剩下的一根还能拿回来当讨伐妖蛇的纪念品呢!”
“噗,您说的有道理。”栞小姐总算是露出了笑容,我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子才对嘛。讨伐boss前一脸沉重总有种立flag的感觉呢,太不吉利。
“不过栞小姐你说之前你就跟妖蛇战斗过几次,莫非……”说到这里,我故意拖长了音调。
栞小姐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唔,这种程度还是没办法判断啊。
“莫非之前所谓袭击车子的不是什么熊而是妖蛇吗?”
“……被您发现了呢。抱歉,之前骗了您。”
栞小姐向我鞠躬道歉。理所当然的反应,可是这会不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呢?
“没关系的,当时你跟我直说我大概反而会当成是在开玩笑吧,哈哈。”
算了,还是不要再试探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稳妥地打败妖蛇才对。
于是我拉回话题,跟栞小姐讨论了一下行动的具体细节。
……可是,还没说几句,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哎呀呀。”
“毕,毕竟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嘛,啊哈哈。”
我在栞小姐带着笑意的眼神下无地自容。
“这应该算是我的失误,没能招待好您。而且接下来就要去讨伐妖蛇,不吃饱肚子可不行呢。您先回房等一下,我去准备饭菜。”
“啊,不用这么麻烦。”我急忙叫住准备离开的栞小姐,“剧烈运动之前吃太多反而不好,随便捏点饭团之类的就行啦。”
“……您说的有道理。”栞小姐歪过头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观点,“那我去去就来,您——”
“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啦。只是捏个饭团的话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吧?”
而且大厅这里也不是没有能坐下来吃东西的地方,那个“溪流之间”虽然有点漏风,但是吃个饭团讨论一下作战方案还是可以的。
“是的。那我去去就来。”
栞小姐向我施了一礼,随即转身走向了厨房的方向。
我望着她曼妙的背影,脑中反刍着刚才她的一系列反应。
可疑之处不是没有,但是都不足以构成印证我猜想的关键证据。
可恶,明明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为什么我还是无法作出判断呢?
……或许,是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吧,那个无比残酷的,却很有可能最接近真实的推断。
——————————————
栞小姐的做的饭团真是美味啊。
如此普通,甚至称作“料理”都有些勉强的区区饭团,可就是这么令人食指大动。
跟老妈做的那种随随便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米饭的咸味恰到好处;既不太硬也不太黏的口感可以说是绝佳;甚至每个饭团中的馅料都是不同的,每一口下去都是全新的味道……
真想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饭团……什么的,啊哈哈哈。
“您觉得味道怎么样呢?”
“嗯?啊!好吃!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到过这么棒的饭团!”
“是吗?您满意就好。”
栞小姐笑眯眯的样子真的很有贤妻良母的感觉。
…………
怎么办,要不要在这里说呢?要不要在这里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呢!?
……唉!赌一把啦!
“如,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事件结束了之后也想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饭团……呢……”
勇气值急剧消耗,甚至都快要不足以支撑我完整地说完这句话。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我的心一瞬间揪紧了。
尽管我勇气值耗尽,偏过头没敢看栞小姐的表情,但是这句轻声叹息还是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原本浮在半空的心情一下子落到深渊。
难道,难道说——
我猛地回过头去,却迎上了栞小姐毫无异样的笑容。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务必让我做给您吃。哪怕是当做您帮助我的回礼,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是我听错了吗?
不可能吧。
可是栞小姐的表情全无异样,难道刚才带着悲伤的叹息真的是我的幻觉?
“怎么了?您已经吃饱了吗?”
“啊?嗯,再吃一个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不行,不能让栞小姐察觉出异样。
我抓起最后一个饭团塞进嘴里,可是在纠结的心情之下,已经无法品尝着美妙的味道了。
——————————————
“嘶——呼——嘶——呼——”
我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
“怎么了,您觉得害怕吗?”
“怎怎怎怎么可能,只是有有有点紧张而已啦!”
我说的是实话,真的。
吃过饭团,收拾齐整后,我们便再度踏进了那条阴暗的走廊。
随着一步步接近深处,肌肤开始感觉到阵阵寒意的同时,精神上也开始承受相当的压力。
不知道这是栞小姐所说的妖蛇的力量,还是单纯的昏暗逼仄的隧道给人的压迫感,又或者是面临大战前身体的自然反应——
总之,我……稍微有点发抖。
大言不惭地纸上谈兵,到头来却是这幅德行吗?真是太难看了。
然而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在我区区二十年的人生中,连打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突然要去讨伐妖怪,没吓得两腿发软大概已经很值得称赞了吧。
反观栞小姐,明明是一介女流,表现得却比我镇定太多了。线条分明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用“坚毅”来形容也不为过。
作为一个男人真是无地自容。
所以我才会拼命地深呼吸令自己冷静下来,至少别在见到妖蛇时还是这副难为情的样子,那就不是来帮忙而是扯后腿的了。
可惜,收效甚微。不仅如此,我的怪异举动还引起了栞小姐的注意,完全适得其反。
“没关系,遇上这种事情谁都会觉得害怕的,请不要太在意。”
而且还被栞小姐安慰了。啊……何其丢人。
“可是栞小姐你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嘛。”
“呼呼,这只是因为习惯了而已。其实我第一次讨伐妖物的时候也很紧张,差点连弓都握不住了呢。”
“哎?还有这种事?”
怎么说呢,我印象中的栞小姐一直都是泰然自若的,她紧张慌乱的样子还真有点难以想象。
“是啊。”栞小姐有些怀念似的望向一旁,“记得那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吧,后山的樱花树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死气而变成妖物,那就是我的第一个讨伐对象。虽然现在看来不是太强的妖怪,但当时我可是害怕得很,还差点哭鼻子了呢。”
“十,十岁……”
栞小姐的本意大概是想要借此消除我的心理负担吧,可是层次相差的实在太多,我反倒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所以会觉得害怕是人之常情,您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
栞小姐转回头,一脸认真地对我说着。
啊哈哈……怎么说呢,这种有些错位的对话反倒令我渐渐平静下来了。尽管两个人的认知有着些许差别,可栞小姐确实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我着想,那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啊,对了。”
栞小姐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我的右手。
“诶……诶!?”
这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左手的手电筒都差点掉到地上。
“以前我觉得害怕的时候,神社的前辈巫女就会这样握住我的手,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您觉得怎么样,有效果吗?”
“嗯,嗯。我很好,没事了,谢谢。”
不妙,在另一种意义上变得心跳加速了。
幸好栞小姐并没有察觉,对我微微一笑后,便拉着我的手迈开了步子。
……等等,要,要保持这种姿势继续前进吗!?
心跳越来越快了。
可是,怎么说呢……感觉还不错?
低矮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远处的黑暗似乎连手电筒微弱的光斑都能够吞噬,在这样令人精神紧绷的环境下,手中能感觉到栞小姐的温暖,可以说令我倍感安心。
渐渐地,我已经感受不到什么妖蛇的压力,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与我紧紧相握的,栞小姐的手掌上。
栞小姐的手明显无法用“柔若无骨”这种词来形容,甚至可以感觉到很明显的茧子。这大概是练习弓术的缘故吧。不过这也正说明了栞小姐的本领是货真价实的,毕竟十岁就开始除妖了。我在这年纪的时候还满脑子惦记着放学赶快回家看动画呢。
有力,却又温柔。栞小姐的手与她本人给我的印象完全相同。
如果可以永远牵着这只手的话…………
“终于到了呢。”
“啊!?”
听到了栞小姐的声音,我这才从无止境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我们已经穿过了长长的隧道,来到了最深处的神龛之前。
神龛的门还是敞开着,不过门前仰躺着的雅婆婆的尸体已经踪迹全无。
或许……被妖蛇吃掉了吧。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栞小姐放开我的手,向前走了两步。
“啊……”
我万分遗憾地望着空出来的右手。
“神龛内的道路很狭小,两个人并行是不太可能了。我先进去,您跟在后面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拍着胸脯说出“栞小姐在后面吧,我来打头阵!”这种威风的话来。
可惜无论是心理准备还是应变能力,我都根本无法与栞小姐相提并论。况且唯一能对抗妖蛇的神弓也只有栞小姐会使用。我的作用大概只剩下移动电源了吧。可恶。
“……栞小姐,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
栞小姐回过头,露出了充满自信的笑容,随机潇洒转身,迈进了神龛之内。
我也急忙跟上,用手电帮她照亮前路。
因为一前一后的关系,手电筒的光线难免有所遮挡,照明效果比在隧道中更差。
幸好这段路程并不长,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那扇铁门之前。
厚重的铁门仿佛隔绝此岸与彼岸的边界,即便是隔着铁门也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令人联想到死亡的冰冷气息。
“我们再确认一下作战方案吧。”
栞小姐率先开口。她应该是想确认我有没有因为紧张而忘掉该做什么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复述起我们的行动方针。
“这门的对面就是作恶多端的妖蛇。栞小姐首先推开门进去,妖蛇没有察觉是最好,我们就能够偷袭搞定它。如果它察觉先攻过来的话,栞小姐就自己射出第一箭想办法封住妖蛇的行动,在妖蛇不能动弹的空隙,我也来一起射出第二箭。就算不能杀死妖蛇,两个人的灵力叠加在一起,肯定也能对它造成重创,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射出第三箭了结它的性命——是这样的吗?”
“嗯,没错。”栞小姐点了点头,“请放轻松,不要担心,我不会让您受伤的。”
真是不甘心,我也想说出这种帅气的台词啊。
可是对面是专业除妖人士,十岁开始便与各种妖怪打交道,长弓下不知葬送了多少奸邪之物的巫女小姐,我也只好不争气地回答一声“嗯”了。
栞小姐摸索出钥匙一样的东西,“咔哒”一声打开了紧锁的大门。
尽管是极其轻微的声响,可我明显能察觉出,门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
栞小姐转过头与我对视一眼,眼神中隐带忧色。
切,这么说妖蛇果然是醒过来了吗,那就没办法偷袭,只能使用正攻法一决胜负了。
“没关系,交给我吧!”
栞小姐小声说着,猛地推开大门,同时红白相间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冲了出去。
好,好快!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我还有自己的职责呢!
于是我也急忙跟着冲进门内。
上次来的时候实在是受到了相当的惊吓,这次不同,我还勉强有余力把握周围的状况。
铁门之内的小道,与外面如同矿洞一样的道路完全不同。脚下黏黏稠稠还略带弹性,四周的“墙壁”不是岩石的黑灰色,而是深暗的血红。
就好像这不是山腹小路,而是某种动物的体内一般。
………………
不会吧,不可能吧,再怎么说这也太扯了。
我拼命地否定着自己的想法,可是怎么也无法抑制——
这里,该不会是那什么“妖蛇”的肚子里吧?
一旦这念头清楚地浮现,我变得愈发不安起来,双眼立刻下意识开始寻找黑发巫女的背影。
……找到了!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栞小姐已经冲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破魔之箭早已架在弦上,雁股状的独特箭簇闪着寒芒,对准了面前的妖蛇。
妖蛇的身躯有一半被浓厚的黑气包裹,血红色的双眼散发着杀气。那可怕的眼神只是注视片刻,便会觉得脑袋深处隐隐作痛。
它显然也注意到面前的威胁,身躯扭动想要扑向栞小姐。
可是栞小姐的动作要更快一筹。灌注了灵力的破魔之箭如同流星,贯穿了妖蛇的身躯。
妖蛇身子猛地弓起。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如同次声波般的“痛吼”还是刺激着我的耳膜,甚至令整个“隧道”都震动起来。
栞小姐轻快地向后跳出,与挣扎着的妖蛇拉开距离。
妖蛇身上缠绕的黑气稀薄了许多,露出了斑驳的身躯。到处是鳞片脱落鲜血淋漓的痕迹,甚至不乏腐烂溃疡之处。
看得出它现在正在虚弱期。可是这丑恶的形象反倒令其看上去更加恐怖。
“秀行先生,快!!”
栞小姐转头招呼我,同时迅速从箭袋里抽出第二支箭。
“它没受致命伤,别给它喘息的机会!”
这……这好像还是栞小姐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对了,我们现在可不是什么旅馆的女侍和客人,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想到这里,一股热流穿过身体,四肢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了解!!”
我将手中的手电筒狠狠地按向身旁的墙壁。
果然不出所料,墙壁并不坚硬,手电筒尾端深深埋了进去。很好,这样就能固定住光线,照亮妖蛇的方向了。
随后我立刻冲向栞小姐身边。
她已经搭好了箭,等待着我的到来。
………………
直到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
想要两个人一起弯弓搭箭的话,最合理的姿势只有一种——我站在栞小姐的背后,整个人贴在她身上,与她一起握住弓箭。
没搞错吧,难易度也太高了点!!
说到底为什么没早想到啊,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也行不是吗,我这个笨蛋!
我踌躇地窥视着栞小姐,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脊背挺直,眼神凌厉,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很可能随时会调整姿势反扑过来的妖蛇身上。
这凛然的身姿,顷刻间吹飞了我一切的邪念。
都这种时候了我还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啊!
我猛地摇摇头,站到栞小姐背后,与她一起握住了弓箭。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如此贴近,却完全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意识。而是更加深刻的,自灵魂深处合二为一的感觉。
这就是栞小姐所说的,灵力供给什么的吗?
“请将精神集中到弓箭上,想着全力击杀妖蛇就好,您潜藏的灵力自然会做出反应。控制灵力的方面就交给我吧。”
“嗯!”
我依照栞小姐所说,闭上双眼集中精神。
果然,刚才身体中涌出的热流开始向双手集中,两个人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缓缓将弓拉开。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我们手中的弓箭竟然泛起淡淡的光芒。
“果然没错,如果是两个人的力量的话,应该可以……”
栞小姐喃喃说着。
可是她的表情与话语的内容却不同,仿佛带着深深的悲伤。
这到底是——
“来了!集中注意力!”
栞小姐的大喝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将视线投向前方,妖蛇终于从第一箭的疼痛中回过神来,身上的黑气似乎比刚才更盛,并且带着凶猛的怒气向我们扑来。
坦白地讲,如果不是跟栞小姐在一起,而是我一个人独自直面这惊人的气势的话,直接吓晕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这可比任何射击游戏都要真实百倍,近在咫尺的妖蛇吐息明确地威胁着我们的生命。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拼命想象着身体中的热流向手中的弓箭集中,可是却没有刚才那种顺畅的感觉,弓箭的光芒也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但是妖蛇显然不会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准备。它拧转身躯,向我们张开血盆大口。
“射!!”
栞小姐再次大喝一声,松开了右手。
虽然感觉并不完美,但是箭矢的光芒确实比刚才那次还要强烈,如同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一般,正中妖蛇身体。
“做掉了吗!?”
肯定没问题的,刚才那一击都令它痛苦万分,这一下肯定——
“不,还不行!快躲开!!”
“……哎?”
光芒散去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预想中妖蛇的尸体,而是裹挟着黑气猛袭而来的长尾。
这一瞬间,我的脑中甚至开始走马灯般回忆起我并不长的一生。
“秀行先生!”
电光石火的一瞬,栞小姐伸手将我推了出去。蛇尾掀起的劲风刮过脸颊,甚至感到了剧烈的刺痛,说不定已经被划破了吧。
不过我终究还是险险躲过了这一击。
然而,危急关头推开我的栞小姐则失去了躲避的机会,身体被蛇尾正面扫中,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栞小姐!!!”
可恶!都是我发呆的错,栞小姐才……
栞小姐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狠狠撞上铁门之后才停了下来。
“栞小姐,栞小姐!!”
我大声叫喊着,可是栞小姐一动也不动。手上的长弓和仅剩的箭矢也散落在地。
完了——我心中渐渐涌起冰冷的绝望感。
但是妖蛇甚至都没有给我好好品味绝望与恐怖的时间,凶恶的蛇躯在扫飞栞小姐之后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她猛扑过去。
妖蛇甚至都没有将我放在眼里,看来它很清楚,能对它造成威胁的究竟是谁。
…………别小看人了。
再让你继续在我面前伤害栞小姐,我还配当男人吗!
“你个混蛋臭蛇,给我看这边啊!!”
我根本没有多想,从裤袋里随便摸出什么东西便朝它脑袋扔了过去。
等“那个”飞在半空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我的手机。算了,这种时候哪还管那么多!
这一投扔出了我在棒球场上从来没有投出过的最快球速。黑色的手机正中妖蛇头部,它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向了我这边!
带着死气的双眼直视我的一刻,全身都开始战栗起来。
不行,别抖了,动起来啊森田秀行!
“噢噢噢噢噢噢!!!”
我声嘶力竭地大吼着,终于得以从妖蛇的恐怖下脱身。
现在它的注意力刚刚转向我这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猛地转身,反而冲向了栞小姐的方向。
这可不是为了去当栞小姐的肉盾——虽然我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做到的多半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但是不行,必须做得更多才可以!
这条路径上有的可不只是栞小姐,还有她被击飞出去时,半途跌落在地的弓与箭!
我弯下身子贴着地跑出去,踉跄着抓住了地上的弓箭。
可是这种别扭的跑动姿势终究还是令我失去平衡。与此同时,身后劲风扫过,恐怕妖蛇也对我发起了攻击。
我干脆放弃保持平衡,就势向前扑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站起了身。
虽然动作难看,但是幸运地躲过了妖蛇的一击。否则我恐怕也要像栞小姐那样被打飞出去吧。
不过以为我的表现到此为止可就大错特错了,臭蛇!
我半跪在地上,学着栞小姐的样子弯弓搭箭。
不愧是神木做成的弓箭,就算是我这种外行来使用,也能感觉到它在吸收我的力量。
我向着调整姿势准备再度出击的妖蛇,射出了这最后一箭。
箭矢的光芒比起栞小姐独自射出的第一箭还要微弱得多,几乎跟普通的箭矢没什么两样。更加糟糕的是,我这样的菜鸟射出的箭根本谈不上什么准头,箭矢只是擦着妖蛇的头部消失在了洞穴深处。
切,果然不行吗!
不过无所谓,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这一箭尽管没射中,可也令妖蛇身躯一震产生怯意。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抱起栞小姐的身体,就地滚出了铁门外,同时手脚并用,慌忙将门关上。
妖蛇的气息就这样被隔断在了门的另一侧,我似乎还能听到它发出的不甘的怒吼。
太好了,果然不出所料,它大概是没法越过这扇门的。
确认安全之后,我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同时虚脱和恐惧感如同回涌的潮水一般占据了我的内心。
太可怕了……刚才的那一套反应大概能作为我的英雄史吹上个二三十年……不,一直吹到我进棺材都没问题。回想一下那一连串的行动简直如有神助,再让我做一次肯定是百分之百没有希望的。
不过还好,起码栞小姐和我都得救……
对了,栞小姐!!
“栞小姐,栞小姐!!”
我呼唤着栞小姐,可是没有回应。
手电筒还嵌在门内的墙壁里,手机也被我扔了出去,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了。我只好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着。
“栞小姐!……啊,找到了!”
还好我们是一起滚出来的,两个人相距并不太远。
我一边小心不要摸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一边轻轻摇动栞小姐的身体。
“栞小姐?栞小姐!”
啊,不行。说不定她现在身受重伤,还有骨折什么的,这样摇晃会不会不太好?
我急忙停下了动作。
“……秀行先生?”
“栞小姐!!你没事吗?太好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如果栞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与此同时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借助墙壁上的矿石发出的不能再微弱的磷光,勉强能把握人体的轮廓。
躺倒在地的栞小姐,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栞小姐?不休息一下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没事的。比起这个……”
栞小姐摸索着拿起了掉在地上的长弓,我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之后,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
“失败了,呢。”
最终还是栞小姐打破了沉默,发出了一声像是遗憾又像是认命的叹息。
“对不起,栞小姐……都是我的错,我没能集中注意力,所以箭矢的威力不够,才……”
“不,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栞小姐打断了我的话,“而且刚才是您拼命将我救出来的吧?我反倒要感谢您呢。”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箭矢已经一根不剩,栞小姐还受了伤,怎么看都是穷途末路的状况。今天肯定是无法再与妖蛇作战了。万幸它不会越过这扇门,也不是全无机会。
“不如回去休整一下再想想办法——”
“不行。”栞小姐坚决地摇摇头,“必须尽快除掉它,没有时间再来一次了。”
“但是箭已经没了,要拿什么跟它打啊!”
“您放心,我自有办法。”
栞小姐扶着岩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栞小姐?”
“接下来您就不要跟进来了,我会一个人想办法解决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真的……谢谢您。”
“栞小姐!!”
在擦身而过时,我急忙拉住了栞小姐的手。
……好冷。跟来时的温暖不同,现在栞小姐的手冰冷异常。
不可以,绝对不能让她去。现在的栞小姐全身分明散发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气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穿过这扇门!
“请您放手。”
栞小姐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焦躁。
“不行!今天状况太不妙了,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不,已经没有时间了,请放开手。”
“绝对不放!”
现在如果放开手的话,栞小姐一定会再也无法回来的!
栞小姐执意要进门,而我就死死拉住她不放手,两个人完全陷入了僵持。
然而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变化打破了僵局。
栞小姐的身体,渐渐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所谓灵力凝聚起来的表现,因为这光芒跟刚才浮现在弓箭上的光芒太过相似。
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我终于找到了“确证”——我最惧怕的事情的“确证”。
栞小姐的身体不仅发出光芒,而且变得有些透明。
“糟糕……”
听着栞小姐这声悲伤的叹息,我甚至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但是栞小姐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您好像并不惊讶呢。”
“…………”
我伸出手,装作捂住脸的样子,偷偷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栞小姐的语气不可思议地平静,仿佛在等待着我说出最终的答案一般。
“说实话一开始只是以为这里是个古怪的旅馆而已,直到你昨天来找我之前我都没有起过疑心。但是栞小姐昨天的话里漏洞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不怀疑都不行的程度。”
“您这样说可真是太伤人了,能说说哪里有漏洞吗?”
我不禁苦笑出来。
“栞小姐说过的吧,关于这里的事是在神社的古卷里得知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啊。巫女是独身一人来到这里,并且没能成功除妖,被妖蛇吞噬。勘解由小路家隐瞒事实暗**上生贽,我不觉得他们会走漏消息。这件事的真相等于彻底埋葬在了黑暗之中。那么神社那边又是如何得知此事,还把它记录下来的呢?”
“或许是巫女久未归来,所以神社派人找到了这里吧。”
“好吧,就算神社可以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这里来好了。既然都知晓了此事,为什么不直接除掉妖蛇以绝后患呢?”
“或许只是力有未逮。”
“哈哈,这才是不可能的。像我这种门外汉都能从这家伙手底下把栞小姐救出来,妖蛇大概早已气息奄奄外强中干了吧。经过几百年的修养还是这幅模样,当年神社的人应该能很容易解决掉它才对。”
“…………”
栞小姐默然不语。好的,看来是找不到借口了。
“还有一件事。栞小姐似乎有意无意地挡住不想让我看到,但是其实在昨天的时候我就已经撇到过一眼。你背后的铁门上——”
我伸手指向了栞小姐。透过泛着微微光芒的半透明身体,能模糊地看到她背后的铁门中央有着人脸形状的浮雕。
“的那个浮雕,从装束上看应该跟栞小姐一样是巫女吧。她的脸……为什么跟栞小姐这么相像呢?”
没错,这才是直接引起我怀疑的一点。看到身边人的脸庞出现在颇具历史感的门扉之上还不起疑的人,神经得粗大到什么程度啊。
“只是巧合而已。”
“单独一件事或许真能称作巧合,但是种种线索综合起来看只有一个答案。栞小姐你……”我努力抑制住哽咽,咬着牙说了下去,“就是当年除妖失败的巫女,已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所以现在才会是这种不安定的状态不是吗!?”
“这不过是您的推测而已,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
“栞小姐你真是太顽固了!”
“您不也是一样吗?”
栞小姐毫不心虚地反驳。
好吧,关于这点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顽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触碰栞小姐的“真实”——想要接触到毫不掩饰的,真真正正的栞小姐。恐怕只有这样我才能为她使出全力。
“确实,这一切都是猜测。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说着,我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略带破旧,颇有古风的装订,看起来像是古本小说一般。
封面的标题是——
“《蟒巫女奇谭》。”
一直漠然地寻找各种借口的栞小姐,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您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旅馆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才对!”
“没错,旅馆里确实是没有,这本册子是从‘外面’带过来的。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在山下遇上了勘解由小路家的真澄小妹妹。”
“……原来是这样!”
“是啊,一开始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听到你的故事里出现‘勘解由小路家’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真澄小妹妹说不定不是偶然遇上我,而是刻意与我接触的。既然如此她肯定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事,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对话里也没有什么异样,那她可能是将线索放在了我所携带的某件‘物品’之中。”
“于是我找了半天,在被砸烂的汽车驾驶座地下找到了这本册子。大概是趁我出来透气的时候从驾驶室的窗户扔进去的吧,真是了不得的小姑娘。我为了把这册子找出来可是费了一番力气,毕竟车门都坏掉卡住了,扯了半天才扯下来呢,哈哈哈。”
我干笑了两声之后,发现栞小姐严肃地盯着我,便讪讪地收起了笑容。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前半段跟栞小姐所说的‘真实’一样,巫女好心帮助除妖,却不敌妖蛇,还被村里人背叛,最终丧生于妖蛇之口——从这里开始,册子的记载于栞小姐所说的有出入。”
“栞小姐说巫女因此怨恨村民,并且最终这怨念与妖蛇融为一体,化作了更为恐怖的食人魔物。而这本册子上却说,巫女直到最后也没有怨恨村民们。正如栞小姐所说,在恐惧之下做出不理智的选择是人之常情,巫女也充分理解了这一点。而且巫女也并没有放弃抵抗,即使失去了下半身,上身也即将被吞入蛇腹,她还是用藏在口中的最后一支小小的破魔箭绝地反击重创妖蛇,封印了它的大半力量,所以妖蛇这数百年间只能躲在山中,靠吞食村民供上的生贽勉强延命。”
“…………”
栞小姐没有再反驳,而是沉默不语地凝视着我,眼中甚至带着点怀念的色彩。
这种表情令我倍感心痛。
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您觉得哪一个才是‘真实’呢?”
“虽然很对不起栞小姐,但是我选择相信这本册子。或许是某一代勘解由小路家的人受不了良心谴责而偷偷留下记录,又或许是当初同行的青年目睹一切之后不想令真实就这样不见天日,所以才会有这样一本‘小说’吧。”
“可即便您这样理解,这其中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就是那位巫女。”
“巫女为了村民们挺身而出,在与妖蛇作战时也不忘保护他们,即便遭到背叛也并不怨恨。栞小姐尽管需要我的帮助却几次三番担心我的安危,刚才危急时刻还不顾自己优先让我脱离险境,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善良。这种理由不可以吗?”
“……这根本就不能算作理由。”
栞小姐撅起嘴偏过头去,脸上泛起的红晕显得分外可爱。
可一想到这样可爱又善良的女孩子……我就不禁悲从中来。
不行,话还没说完呢。我摇摇头,强打精神继续说下去。
“确实,这只是我的个人感受而已。这本《蟒巫女奇谭》硬要说也只是古早传说的另一个版本,严格来讲算不上什么证据。可是在这本册子的后半部分,却有加笔的内容。从笔迹上看大概就是近期所作。”
“什么?”
栞小姐惊讶地转回头。
“后半部分的文章是以一位名叫‘真澄’的小女孩的视角叙述的。她作为勘解由小路家本家的独生女,幼年时代父母双亡,还背上了成为妖蛇‘生贽’的使命,在这封印了妖蛇的偏僻旅馆一边打工,一边等待着自己命运的终结。”
“可有一天,旅馆少见地来了客人,是一位收集志怪奇谈的杂志记者。许久不见的外来人唤醒了年幼的真澄心里对外界生活的渴望,善良的记者也想要帮助真澄脱离困境。可是旅店的老板娘雅婆婆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雅婆婆是勘解由小路分家的人,可以说是诸恶根源。是她暗害了真澄的父母,收养了真澄后骗她进山采药,踏进妖蛇的势力范围,被妖蛇当做猎物盯上,不得不成为生贽。目的便是彻底除掉本家的所有继承者,好强占家族的财产……有时候丑恶的人心比妖物还要可怕呢。”
栞小姐面带悲伤地听着。
“就在记者先生准备帮助真澄逃跑时,不幸被雅婆婆发现。她与这里的厨师打墓作一起,将两人关进了封印妖蛇的神社,等待妖蛇将他们吃掉。两人一番挣扎,终于逃出了神社,同时妖蛇也被放了出来。雅婆婆和打墓作自食恶果,被妖蛇所杀。吞食了两人的妖蛇尚不满足,对真澄穷追不舍。两个人尽管努力与命运抗争,奈何并不通法术,状况十分危急。幸好两人无意之间找到了这本册子,了解到了事实真相。”
“妖蛇尽管勉强吞食了巫女,可因为破魔箭的封印,并没能彻底压制巫女的力量,所以才会一直虚弱不堪。表面上巫女的怨念与妖蛇融为一体,其实妖蛇只是利用巫女的残躯,误导了勘解由小路家的人。两人在已经与山腹融合的妖蛇体腔内找到了巫女的躯体,成功唤醒了巫女的灵魂。巫女奋起残余的力量,与两人一起消灭了妖蛇。真澄终于摆脱了悲惨的宿命,得以自由地追求所爱。”
“两人回到山下后,真澄希望将这故事记载下来,以安慰两次帮助对抗妖蛇的善良巫女的在天之灵,同时也是为了纪念仅有一面之缘的‘忘年之交’。这位‘忘年之交’的名字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无可辩驳的真实化作声音。
“神宫寺栞。”
“………………”
栞小姐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半透明的身体宛如虚幻,时刻提醒着我她已经是一名逝者。
过了半晌,她终于睁开眼睛,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孩子真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就此彻底忘掉过去迎接新生不是更好吗?”
“栞小姐……”
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善良的人要承受这种命运呢?
栞小姐走过来,轻轻掸去我的泪水。
接触脸颊的指尖,已经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您没必要为了我而悲伤。”栞小姐微笑着说道,“‘神宫寺栞’这个人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再悲伤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您这几天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是盘踞在此地不散的亡灵们所营造出的幻象。所以当做没发生过就——”
“那怎么可能啊!”我猛地抓住栞小姐伸出的手,“你看,我现在还能握住你的手不是吗?这怎么可能是幻象啊!”
“这只是因为您灵力强大所以能触碰到灵体——”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放任自己的感情大叫起来。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恐怕会被自己心中排山倒海的悲伤淹没。
“栞小姐还‘活着’啊!能跟我聊天,与我开玩笑,跟我一起并肩战斗!现在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栞小姐肯定也很好奇吧!不是还约定了要去城市里玩吗?怎么能,怎么能…………”
说着说着,我的视线再度被泪水模糊,声音也哽咽得不能言语。
栞小姐静静地听着,最后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那……已经不可能了。哪怕是对于灵体的我来说,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帮助真澄她们击败妖蛇已经耗掉了我的几乎全部力量,我强撑着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秀行先生这样的有缘人到来。撑到今日已经是极限,恐怕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栞小姐的话语突然勾起我另一个疑问。
“为,为什么?”我擦擦眼泪,强打精神,“妖蛇不是已经被除掉了吗?勘解由小路家的人也从宿命里解放出来,真澄也发现了真实,应该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了吧?不对,说到底妖蛇已经被消灭了,那里面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是‘怨念’的集合物。妖蛇确实已经被杀死,可牺牲者们的怨念却没那么容易消散。葬生蛇腹的无辜村民,不幸成为生贽的孩子们,数百条生命的怨念缠绕在一起,借助妖蛇的形状具现化。我本想留在这里,想办法超度他们,可我的力量所剩无几,束手无策。所以我才会将您牵扯进来。非常抱歉,明明是请求您的帮助,可我却一直在欺骗您。”
这人真是的,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还在考虑他人吗?真是无药可救了。
虽然我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被她吸引。
“不,骗不骗的怎么样都好,被栞小姐骗我也心甘情愿。”
“……您这样可是容易吃亏的哦。”
吃亏就吃亏吧,反正走到这一步已经吃了前所未有的大亏了。
好不容易喜欢上如此优秀的女孩子,却……
“所谓的对抗妖蛇会有生命危险大概也是骗人的吧,我不信栞小姐会若无其事地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危险的事里。”
“真是瞒不过您。没错,由怨念集合成的‘妖蛇’对生者的气息很敏感,所以才会去袭击有您的残留气息的车子。毕竟它们由于意外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对还活着的人有种本能的嫉妒。但是那些孩子胆子都很小,对真正的生者不敢出手,尤其是您这样灵力强大的人,他们最多只敢虚张声势,根本无法上前。但是我不一样,他们受到妖蛇残留思念的影响,对我分外执着。所以刚才才会袭击我,而您一出手就能吓退他们。说到底,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您大概也不会受到攻击吧。”
呃,也就是说刚才能救栞小姐脱离险境并不是因为我绝境爆发的反击击退了妖蛇,而是它根本就不敢靠近我?
这,这也太打击人了……
“唔,也就是说就算这‘妖蛇’跑到了外面也不会有什么危害咯?”
“危害还是有的,充其量是令人做恶梦的程度吧。”
嗯,真是微妙。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放着不管。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他们的灵魂应该早日归入轮回,而不是在现世不断回忆自己痛苦的过去,忍受折磨。”
栞小姐话锋一转,把有些脱线的讨论拉回了主题。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唉,要是我更争气一点的话或许就……”
“请您不要自责,办法还是有的。不过……”栞小姐踌躇了片刻,继续说了下去,“用了‘那个’的话,我们恐怕就要在此别过了。”
“不行!绝对不行!”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吼了出来。
“就没有牺牲栞小姐以外的办法吗!?肯定有的吧!!”
“不,这不是牺牲。我也只是回到我该去的地方而已。灵魂长时间留在现世终究是有违天道的。能在临走之前做最后一件善事不也挺好吗?求求您了,希望您能帮助我完成这最后的愿望,让那些孩子也从悲惨的命运里解放出来吧。”
我能拒绝吗?不可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选项。
被栞小姐用那样恳求的目光望着,我别无选择,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谢谢您!还有……对不起,让您做出这样痛苦的选择。”
“没什么。跟你比起来我这根本不算什么……不。”
都到了这种时候,我必须说出来。
“为了喜欢的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严重打颤的声音令这句台词的帅气荡然无存,但是栞小姐还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没有正面作出回应,而是轻轻背过身去。
“如果我们不是以这样的形式相遇,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果呢。谢谢你对我说‘喜欢’,秀行先生。”
栞小姐轻轻张开双臂,整个身体急速变得虚化。
“栞小姐!!!”
我再度伸出手,可这次并没能抓住栞小姐。
我的手只是空虚地穿过栞小姐彻底消失的身躯,却握住了一支箭。
造型奇特的破魔箭,与之前的三支有一点微小的不同——箭尾的羽翼之前系着一小段黑色的飘带,仿佛栞小姐那柔顺的黑发。
我用力握紧箭矢,感受着栞小姐最后的温暖。
“拜托了,秀行先生。”
脑中仿佛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交给我吧。”
我自言自语地回答,拾起长弓,轻轻推开铁门。
——————————————
妖蛇果然还在里面。
尽管跟刚才一样面貌凶恶,但是经过栞小姐的说明之后,我已经能感受到,缠绕在“妖蛇”身躯上的黑气,正是一个个不甘的灵魂。满溢着恐惧与悲伤,等待着有人将其解放的凌云。
我踏前一步,妖蛇果然没有扑上来,而是有些胆怯似的缩了缩。
没什么好怕的,为了完成与栞小姐的约定,我也没有害怕的空闲。
我架起弓,搭上箭。
就像栞小姐握着我的手一般,门外汉的我也轻松将弓拉满,对准了远处的“妖蛇”。
这次不会射偏了,不,是不可能射偏。
与之前滞涩的感觉不同,这次全身流淌的热流,如同百川汇海一样,集中到手上的弓箭里。
看来我终于得以调动起全部的灵力。
不,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而是“两个人”。
我轻轻松开右手。
乘着两个人全部思念的箭矢,放射出犹如太阳般璀璨的光芒,在栞小姐的指引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妖蛇的身躯。
妖蛇猛地仰转身体,身上的黑气在光芒之下如同积雪渐渐融化。
“谢……谢……”
耳中甚至听到了这样的低吟。
光芒越来越强烈,几乎令我睁不开眼睛。
无数淡淡的人形,欢快地奔向光芒深处。
原来如此,那里就是“另一个世界”吧。
在那光芒的中心,栞小姐在对我笑着摆手。
“辛苦了,秀行先生。这几天真的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听你讲讲城市里的故事。但是……有缘的话来生再见吧。我也对你……”
“不,不要消失!求求你了!!”
我徒劳地呐喊着,却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泪水潸潸而下,我被那强烈却又温柔的光芒包裹着,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