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吗?”她问。
  玻璃窗上淅淅沥沥敲打着的雨珠，也顺势着爬满窗沿藤蔓一滴滴滑落。
  徐司白回身环住她，“嗯。”
  然而怀里的人却将被子迅速踢掉，挣扎着顾不上地板冷，她两三步跳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将盛着矢车菊的盆栽捧回。
  他抿了抿嘴，三下两下便伸手将她轻揽上床，用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脚骨上，“冷不冷?以后我来做，你下床时一定要记得穿鞋，现在入秋天气容易寒凉。”略有些责备的声音。
  闻言她缩了缩腿，凑近他，撒娇似地揽住他的腰，双脚灵敏地藏在被子里。
  他无奈而含着笑意，眉眼里藏了星星点点。
  ——
  “叮咚”，门铃作响。
  随后便听见门外夏俊艾明亮而急切的声音：“哥，开门！”
  她松开环着他的手，脸上带一丝赫色，像做了贼一样。笑了笑，徐司白掖好她的床角，加了件外衫出去。
  开门——
  “小艾，什么事?”他平和的声调。
  夏俊艾手中、周围都是一箱箱素描框画册，他闪烁了下眼神，挠了挠头，还是说了：“这是m寄来的，有点奇怪，都是哥你当初跟我们一起生活在江城郊野别墅那段时间亲手在画室画的素描。但都过了几年了，怎么这个时候寄来。”
  是了，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徐司白想。
  从他二十出头时组建的强队字母团，为了一个计划一起生活在一个地方，谁也没有离开谁，他们像个分不开的团体，
  许湳柏、夏俊艾、季子苌、辛佳、罗斌、穆方诚、谢陆。
  而现在，他倒也算还未失去所有——三年前离开岚市亦或江城时，他任苏眠留在了素色，届时许湳柏已然不存，给出黑盾错误消息让他们以为自己在字母团当卧底，殊不知自身才是多年前隐藏在幕后的掌权。
  然而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趁着韩沉与苏眠在分歧时期，他也无心亦无意打苏眠的主意，便直接与字母团远走，离途中叶子被白锦曦等人算计而重创，身体赢弱，令他多年未起的戾气再生……幸而后来一切都在好转。
  ·
  他笑了笑，将沉箱一一接过，而后问夏俊艾：“四楼已经空出来了吧，如果e还想回来，转告她套房为她留着。”
  辗转来到贝市，徐司白以个人名义购置一栋花区别墅，楼层之间互相独立。
  一层为大厅餐厨和娱乐区域；
  二层为夏俊艾个人独套，因其恐高；
  三层是r，罗斌的独套，自来贝市后罗斌搞房地产投资，因此声响倒挺大，夏俊艾曾抱怨过要跟他换楼；
  四楼留给辛佳；
  五楼为季子苌，而其行踪神秘，回来甚少；
  徐司白便是生活在六楼，因叶子需要静养，而楼层之上空无一人，视野开阔明亮放满贵重机械枪、狙击枪、越野枪……
  纪念的他。曾经习惯了在暗处生长的少年，如今有耀眼阳光透过玻璃桥洒满房间，温暖至极，希望他来世肆意而温存。
  ·
  简单跟小艾交代了几句，徐司白将箱子整理到几排，忽然他发现里头一套颜色比较特殊的——是他们团队的合照。
  当时他冷清而肆意的表情，后边站着的许湳柏手搭在他肩上，手上还佩戴着他送的手表。
  夏俊艾戴着小丑面具，用手搞怪地指着谢陆的脑门，仿佛预示了他最后的结局。
  季子苌的眼神望向辛佳，而她开心灿烂地向镜头微笑着。
  罗斌和穆方诚双手攀住对方的肩头，而最后却物是人非。
  照片是小姚帮他们拍的。
  ·
  感觉身后有动静，徐司白转头，便看见身体瘦弱的她手中捧着一个素绘相框，里面画着一头青丝瀑布般的女人，美目巧兮，眼神轻盈而潋滟，淡淡侧目的笑意被作画者完美的勾勒出...而右下角有个浅浅留笔的署名，
  “s。”
  叶子的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漂亮的初恋呐。”
  他顺着她的眼光映去——
  棘手，以前画过的苏眠画像。
  雨仍旧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仿佛是此时叶子不那么愉悦的心情。
  徐司白一脸严肃地放下手中字母团的“家庭合照”。他缓缓站起来——
  伸手，
  一把环住她的腰肢，头抵在她的肩上，言语轻轻飘到她的耳朵里：“画技好吗?”
  叶子拍开他的爪子，环抱着胳膊，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一点一滴地，阐述着那些她后来所了解的他和苏眠：“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罪犯。她不是失去父亲、嫉恶如仇的女孩。你和她重新再相遇，一切，是否会不同？’”
  他怔了怔。
  她换了换气息，仍有些虚弱：“半岛，留下一室寂静的空间的那天，给你和她。
  她垂下头，别过脸，没办法再看作为s，罪恶之王的你。
  而你依旧是清澈的、略哑的嗓音。仿佛你还是徐司白，她还是白锦曦。你依旧温和而固执地关心着她。
  她给了你一巴掌，狠狠落了下去，几道鲜红指痕，刺目得像血。
  你却无声。
  “在那懵懂如同秋梦般的年月里，在陌生的茫茫众生中，唯独你，对她笑得如阳春白雪般温暖。
  连环杀手之子，殉职刑警的女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她懵懂无知，全无记忆。而你，记得那样清楚。
  你的父亲，我的领头，是个天生的犯罪天才。你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教的。组织、设计、逃脱，安排替身……阅读、学习和坚持。
  万般情绪和种种记忆，你和她之间的缘起缘灭，要怎么概括?”
  自身体支撑虚弱来，她未曾吐露过如此长久的言语，侧开脸颊，一滴莹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你很少哭。”徐司白的眼神中透过第一次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掌，缓慢轻柔地擦着她的眼角，然而这泪水似溪泉般，流出来便止不住。
  他只得把她抱在落地窗旁的吊椅上，凝望着她，温声解释道：“我自幼开始被父亲培养成杀人机器，也从未想过后来会有怎样一番境地，与苏眠的过往是从前我的执念。”这是前言。
  而这么多年的四季交替，春秋飘落，江城和岚市一路辗转，我逐渐感觉自身变得越来越像个正常人格，不似以往的肆意和冷清。”
  她垂眸，水光的眼眸眨了眨。
  他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罪犯，苏眠不再是失去父亲的女孩，我们的相遇，也不会有特别碰撞。
  如果是苏眠，我们不聊犯罪，只聊喜欢的书，电影、音乐，聊一些家常的事，亦或是法医学，可能会有些相似的观点，更甚者...”
  他低笑一声，“如果不是站在敌对阵营，如果我不是犯罪组织的头领，我跟韩沉，两人也许真的会成为莫逆之交，或极为投缘。”
  “因此，”他抬眸，“过去的即是缘落了。你这么醋可怎么办?”
  她听完他的一番自述，不动声色就收住泪滴，是之前藏了捉弄的心思的样子。
  聪敏如徐司白，瞬间明白她这是在骗，骗告白。
  她侧开脸，掩着嘴也藏不住酒窝浅露，是令人雀跃动听的话。
  徐司白脸沉，冷峻地道，要奖励。
  叶子笑意不藏，跟他对峙几秒后，还是慢吞吞倾前来蜻蜓点水般点了点他的唇。
  ……
  雨势越下越大，出门肯定麻烦了。况且，就算大晴天，叶子现在也死都不会出门。
  她在床上拿起小镜，照着发现脖子上果然有浅有深、颗颗粒粒般的红色。她暗暗吐槽徐司白，清寒外表下藏着颗...肆欲的心。
  不过低眉眼神望了下无名指上的银戒，顺意许多。
  愿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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