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话 识阴谋牡丹巧脱险 破僵局龙门智传书(上)
作者:南宫令云      更新:2021-04-05 22:38      字数:3239
  那人话说完,见牡丹仍袖手立于原地,没有半分要跟自己走的意思,脸上并未露出疑问,反倒朝他笑了一笑,仿佛牡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一般:“魏公早就说过居士为人洒脱却也谨慎,果真如此。”
  “是魏兄谬赞了。”牡丹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回道,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面前那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牡丹说:“天家昼夜监视,魏公又身体不适,这才遣了某乔装改扮暗中来寻居士,为的还是长孙公先前所托那桩事。”说着,他上前几步凑近牡丹,瞧瞧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又赶紧收了回去。
  那块玉佩成色算不得顶好,但却是牡丹亲手雕琢而成,故而只消一眼,他就认了出来——那是魏玄同五十寿辰时候他送的贺礼,魏玄同十分喜欢,不上朝的时候常常佩戴着它。“如此,烦君稍候。”牡丹缓和了神色,朝自家的牛车走去。那人见状也不多说,转身去了城墙根下,看着牡丹步履匆匆到了家中牛车近前,简单嘱咐了驾车的仆人几句便朝着这边走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洛阳城,有牛车早在道旁等候,那人请牡丹上车,牛车载着他们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从善坊。此坊的位置巧得很,恰好在魏玄同所居仁风坊之西,与其比邻。在从善坊西北角最末一户人家门前挑着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酒”字,原来在这里还藏了一家酒肆。酒肆门口站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远远看见牡丹二人,脸上也无甚表情,捞过脚边水桶里的布巾将两只手擦了擦,慢悠悠迎了上来:“二位郎君请。”一双眼把牡丹看了又看,直到面前衣着邋遢的男子用力清了清嗓子,才想起往旁边让出道路。
  男子径直领着牡丹到了角落的一张桌案旁坐下,酒博士慢吞吞走过来问是否还是老几样,男子点头:“酒要新酿的海棠红,其他照旧。”又转向牡丹笑着解释:“这家的海棠红味道还不错,居士肯定喜欢。”
  牡丹微笑颔首,眼光飞快地将整座酒肆大堂扫视了一遍,除了感觉十分破旧外别无发现,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酒客。太过正常了,牡丹心道,而这可能恰恰是最大的不正常。就在这时,对面的男子开口说话了:“居士,匆忙前来,某还未介绍自己。某姓甲,天干第一位的那个甲,家中行五,居士唤某甲阿五就好。”
  “甲五郎,幸会。”牡丹抬手朝他一揖,甲五回了一礼。两人对坐一会儿,甲五起身离席说要去如厕,让牡丹稍候片刻。他刚出酒肆,方才站在门口那妇人就撩开帘子从大堂侧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做工粗糙的酒坛,来到了牡丹坐的这一桌跟前,将酒坛放下。
  妇人弯腰给牡丹倒酒,牡丹伸手接酒碗时,听到妇人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莫贪杯,早还家。”说罢,她直起身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干巴巴说了一句“郎君慢饮”,然后将另一碗酒也斟满了,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留下牡丹看着面前碗中还微微晃动的酒若有所思。
  不多时,甲五从外面回来,口中一叠声道着歉,端起酒碗就往唇边送,忽然发觉牡丹一直在看着自己,连忙放下酒碗:“甲某失礼了,居士勿怪。居士请!”牡丹一手端碗,另一手举袖虚掩于碗前,喝了一口,赞了声“好酒”。
  甲五长出了口气:“能得居士称赞,实乃酒家幸事。某还担心居士饮多了天下美酒,看不上这乡野之味,如今看来,是某多虑了。”
  “甲五郎,多日不见魏兄,他身体现在如何了?”牡丹问道。
  甲五顿了一下,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恐怕不大好,日日咯血不断,眼见得一天天衰败下去了。魏公让某转告居士,长孙公所谋划之事,要尽快推进了,趁着他现在身子还撑得住,要为大棠尽最后一分力。”
  “竟如此严重了么!?”牡丹忽然震惊地瞪圆了双眼,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倒把甲五吓了一跳,“不成,今日说什么某也要前往魏府探望一二,否则牡丹良心难安哪!”说完,也不等甲五反应,一掀衣摆,大步流星就往外走。甲五被牡丹气沉丹田一声吼震得耳鸣头晕,待回过神来时牡丹已经走到了酒肆门口,他赶紧去追,却被沽酒的妇人拦住了去路:“郎君哪里去?可不要忘了酒钱!”
  甲五烦躁地咂了下嘴,伸手去腰间摸钱袋,却突然意识到他今天是改变了装束出来的,而酒钱是提前结过的,所以他并没有带钱袋,再抬头一看,牡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心中一急,抬手想推开那妇人去追牡丹,不料刚一抬手,旁边几个酒博士就围了过来,一个个横眉立目,看那架势,似乎甲五只要胆敢碰妇人一根手指头,他们几个人就会立刻一拥而上
  甲五这边如何被拖住且不提,单说牡丹在沽酒妇人的提醒和帮助下成功脱身,走出去不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走到一道巷子口,他拐进巷子,刚往里走了几步,旁边一户人家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牡丹一把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拉牡丹进来的人转过身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塔拉娘子?”牡丹面露讶异,塔拉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屋子示意他里面说话。牡丹随她进了房中,主位坐了一个头戴青纱竹笠的灰衣男子,见牡丹进来,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下巴朝一旁的坐席略略一抬,示意他坐下。牡丹虽不明状况,但能感受到塔拉二人并无恶意,遂朝男子拱了拱手,撩袍落座。
  牡丹刚一坐下,忽然听到有人大力捶门,不由眉头一皱,塔拉朝他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将堂屋的竹帘放下,前去开门。
  门外站的正是甲五,他身后还跟了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壮汉。见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异族娘子,疑惑地和同伴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笑道:“娘子打扰了!我家主人雇了一位先生教授家中子弟句读,未曾想此人心术不正,窃走了主人的书圣真迹,主人派我等追捕,不知娘子可曾见到?”说着,他微微踮脚,越过塔拉向院中望去。
  塔拉皱了皱眉,往旁边稍稍挪了一步,挡住了甲五的视线:“敢问郎君所寻之人有何特征?”
  “此人身长将近八尺,穿一身暗红襴袍,生得一派斯文俊秀。”甲五一面说,一面暗暗注意着塔拉的表情。没料想塔拉嗤笑一声,将门“嘭”地一声甩上,一边嘴里用腔调古怪的官话不住说着:“我当是什么人,不过一个穷措大而已,值得费这许多工夫?这条巷子就一条路通到头,那边就是坊门,指不定那贼子就从那儿跑了呢!我虽是外族之人,却也是清白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上门捉贼,真是无礼!”甲五险些被门板拍中鼻梁,低咒一句,朝同伴们一挥手,沿着巷子继续向前搜寻。
  却说塔拉,打发走了甲五一行人,听得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这才踅身回了堂屋。牡丹见她回来,连忙起身长揖到地:“多谢娘子与这位兄台相助。”塔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非是助你,不过不愿达格尼伤心难过罢了。”
  直到这时,灰衣男子方才悠悠开口:“后院有一口井,从那里下去一直走,能到建春门外,有牛车在等你。至于魏公那里——”他见牡丹面色微变,轻笑一声:“只需静待,不多时日,必有结果。”语气虽然平淡,但是令人莫名信服。牡丹点头称是,再次谢过他之后,在塔拉的带领下来到了井边。
  这口井显然是一口积年的老井,井旁的石板上青苔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塔拉几步走上前去将其中一块石板掀起,露出下面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将一盏已经点燃的灯笼递给他:“郎君请。”
  “今日多谢娘子,改天若娘子不弃,可来陋居一聚。想来见到娘子,将离定会十分开心。”
  牡丹辞别塔拉,将衣摆掖进腰带,一手提灯,一手拉着墙面上的铜环,小心地走下了湿滑的阶梯。阶梯下的地道昏暗而漫长,四周的黑暗有如实质一般,沉甸甸仿佛要将灯笼摇曳的火光压灭,除了墙上往下滴水的声音和牡丹的呼吸声外,再没有旁的半点声响。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灯笼的映照下,牡丹看到了一道阶梯,而前方地道也到了尽头。
  他将头顶的石板推开一道缝,上面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郎于井中何所见?”
  “满目昏昏,惟一灯如豆。”牡丹缓缓答道。话音刚落,石板就被人搬了开去,天光倾泻而下,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地道口伸下来一只干枯而粗糙的手,将牡丹拉了上去,待他站稳,这才松开。牡丹抬眼看过去,面前站了个须发皆白的精瘦老者,双目明如寒星,此刻正含笑看着他。
  心中暗道这老者不简单,牡丹整整衣冠,朝他拱手一礼:“那就劳烦老翁送小子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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