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扬抱着辛青春躺在酒店房间阳台的躺椅上，看着落地窗外面的夜景。
  辛青春犯困，眼皮一点一点的合上。
  半迷糊之间，听到张扬问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慢慢又清醒过来，半天才说：“也许和你一样吧。”
  张扬亲亲她的发旋，又用下巴蹭了蹭。
  “你恨他彻骨。”她肯定地说。
  “嗯。”他没否认。
  “我也恨的吧。虽然我妈跟我说过已经过去了，不必在怨恨了。但是我还是会恨会想的，只不顾过没那么深了。”她说。
  “什么？”
  “我亲生父亲。”
  他没说话，听她继续说。
  “曾经我既渴望能再见他一面，可我又恨着他。他欠下的孽债，不见人，我以为他是愧疚，不想无颜面对我妈。到后来我才发现，他在留下那些债的时候，还给我妈一纸离婚协议，那些债是他和别的女人搞得，却还是要我妈来承受，我妈那些年一个人带着我东躲西藏，终于才过上了安稳日子，算是跟过去划清界限了。在我的小时候记忆里，他一直很好的，但是那种好不是长久的，十天半个月我才能见到他一次，他总是给我买许多好东西。那时候，总会原谅他不能陪在我身边。所以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我却忽略了我妈的感受，他很久回一次家，我妈都是冷冷淡淡，不会像别人家的妻子一样吵吵闹闹。我自认为我妈跟我一样很高兴他回到家。可是直到他抛下我们，我才渐渐明白，我妈早已经心死，对他不报任何期望了，才会不吵不闹，冷静的计划着下一步。很多次我都想，我一定要再见他一面，我要把我所有的愤怒发泄给他，凭什么他可以带着别人轻而易举的离开，凭什么要抛下我们母女俩，凭什么要把那些困苦丢给我们，凭什么要欺骗我。之前想着说去北京，也是终于知道他在那边。可是，渐渐地，那种想要找他的意念淡了下去。假如某一天不期而遇了，面对他，我恐怕什么都说不出来，可能也只是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吧。”
  “说真的，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时间越长越记不起来。而且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很少再想起他了，我想我不是非得要一个答案不可，我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可是当那种不甘心随着时间被消磨之后，就只剩下一个哦字，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字词来表达了。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我妈曾经跟我说过的放下了。”她用食指扣掉眼角的水，故意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他痴痴笑着任由她闹。
  “当然，我没有要左右你自己想法的意思。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不想做的事儿自有你的理由，你不想说了就不要说，很多时候人还是随心比较快乐。好吧，说这么多，就想跟你说，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是我很开心能在你的现在。”
  张扬眼里的震动，辛青春是看不到的，她只能感觉到他紧紧抱着她。
  然后，他轻轻笑着说：“还有以后。”
  她抿嘴一笑，应了一声：“嗯。”
  凌晨一点的时候，两个人还清醒着，所有的灯都关了，只剩下黑暗。
  辛青春的背贴着张扬的胸膛，彼此之间的热感彼此一清二楚。
  “你妈妈有留下照片吗？”她问他，同时也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把她朝着自己拉近一些。
  辛青春以为自己问的有些唐突，他会回避。
  但是他没有。
  “有。”他说，“老宅里以前的房间里，那些照片都在。”
  辛青春明白，以前的房间是他妈妈的房间。
  “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其实不奢求他能回答。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很温柔，却不是很坚强。也许是太过温柔了，所以才会在被背叛之后一次次的挽留都是被利用也不知道，才会轻而易举的轻生，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她心里一酸，便轻轻抱住他。
  “如果她在的话会很喜欢你的。”他说。
  她笑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她喜欢我呢。”
  “因为是我喜欢的。”
  “那真好。”
  张扬用下巴顶她的额头，“睡吧，很迟了。明天要过去老宅。”
  她说，“那你哄着我睡。”
  他笑：“好。”
  隔天辛青春在张家老宅看到了张扬母亲的照片，还有一副肖像画。
  辛青春看着那些照片里的同一个人，或笑或安静或惆怅，从小到大，无一落下。
  几十年的光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气质，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种笑容，抿着唇，嘴角上扬，不是刻意的。
  照片里女人也如张扬所说一般，温柔！连被定格的眼神里都是。但是，很漂亮啊。辛青春禁不住想，这样漂亮的人在众多明星当中也是很出彩的。可见，张扬的容貌多是遗传与他母亲。只是眼神却相差很远，也许和他的经历有关吧。
  她看到后面，很明显的看出来，照片里张扬的母亲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有神采。
  “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她问张扬。
  他看了看说，“十一二岁吧。怎么了？”
  “你妈妈虽然是看着镜头在微笑，可是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悲伤。”
  张扬用拇指擦了一下照片，“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照。在那之后，她不喜欢出现在镜头下。”
  “那这一张呢？”她指的那张照片，是张扬母亲带着毛线帽盖着毯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镜头，面朝大海。
  “是舅舅拍的。”
  “大舅舅？”
  张扬笑了一下：“你名义上的继父，我的小舅舅。”
  辛青春对继父这两个字不感冒。
  “那时候她想去海边，是小舅带她去的，还有外公一起。”他说。
  “那你呢？”
  “那个时候他们分居，我妈身体已经不好了，外公把她接回老宅，我不能跟在她身边，即便是我想，也没办法。舅母那时候也怀孕了，许多事儿都扎根堆到了一起，就连小舅，那时候也是他荒唐的年纪。我只能跟着那个人。”
  他的手指一直摩挲着那张照片，“可也正是因为没有跟在她身边，才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给我打了电话，我跟她说我很想她，她说她也想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很久没有再说，我以为她是累了，说不动了。可是，后来小舅告诉我，她很疼，疼到没办法说话。”
  辛青春握住他的手，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直掉。
  也许回忆往事太过痛苦，所以连他也红了眼眶，“我一直在等她再和我说一句，她也说了，可只是喊了我的名字。然后电话就断了......我拼命地跑，可我知道我跑不到她身边去。我身上没有钱，没不到车票。可等我拿到钱买了票过去，她却在殡仪馆安安静静的躺着。”
  她突然抱住他哭出声，他也是，声音哽咽，“她躺在那里，就像平常睡着了一样......我也希望她只是累了睡着了，但当我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以前的温暖再也感受不到了，她的手以前很热，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让她牵着我在雪地里玩儿。可她......真的离开了我......很多次我梦见她，但是我抓不住她的手，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我觉得害怕不安.......”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过去了，辛青春照旧午睡醒来，看着房间某个顶点发愣。张扬就躺在她身边，呼吸平顺。
  从看过张扬母亲照片之后，她总会在梦里梦到那个下午，她和他就在她母亲的房间里抱头痛哭。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得像个孩子，无助和可怜。
  梦醒之后她也总会想，也许那就是张扬变成之后在许多人眼里那样冷漠而又暴戾的诱因吧。
  张扬只告诉了她关于他母亲生病的那部分，其余的他只字未提。她知道，与那个季先生，也就是他亲生父亲有关的，他不想提。
  季先生与张扬母亲的婚变，始于一个女人的介入，那个搞得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的女人就是季先生以前的女朋友，女人的阴狠有时候超出男人的想象，张扬之后经历的一切黑暗都是出自于那个女人，精明如季先生也会被利用，直到妻子离世多年后才看清那个所谓还爱着他的前女友的计谋，就连他也没有幸免于她的算计，公司原本的股份大半被架空，得利又值得信任的手下被遣散的一干二净。
  季先生之所以会来参加张华年的婚礼，也正是因为对妻子的愧疚和悔恨。
  但是对于他所经受的这些，张家即便是知道，也从来没打算插手。这算是后来的报应吧。
  这些都是张华年那天跟辛蓉说起的时候她听到的。
  辛青春想，愧疚又能怎样，一个曾经深爱过他却被背叛的女人，拖着病体坚持那么久都没等到他的悔悟，只能含恨离世。再多的抱歉和愧疚也回不到以前了。
  对于季先生，辛青春没有任何同情，如果不是因为他，张扬怎么会经历那些灰暗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理解张扬那些执念。如果是她面对失去辛蓉，她也无法做到去和那个伤害最爱的人共处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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