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
寒声碎本人 更新:2022-05-19 07:07 字数:3281
一直到掌灯时分,秦王才回来。
冬日天黑的格外快,浅浅的灯晕打在地面上,随着他大步踏进来,地上卷起渺渺的沙雾。大手攥着一条锄头,下衣摆卷起来扎在腰间,好像谁家荷锄晚归的俏郎君。
桃夭夭躲在厨房边盯着他的肩头,要是靠在上面抱着他取暖,就不用整日缩在厨房里了。
那双曾经握剑的大手,此刻握了锄头,依然有力,青筋凸起,象征男人的力量,要是被他的大手抱抱...
咦咦咦,桃夭夭自己受不了打个哆嗦,大晚上,绮念太多了....
“所有的灯,都点上。”秦王吩咐铁鹰。
不多会儿,院子里多了好几盏灯,所有黑暗的犄角旮旯处都点亮了。他的卧房西厢房也多点了数盏油灯,一刹那间,院子便明晃晃的。
“哪里多了这么多灯?得费多少油?秦王,您怕不是把这里当您的寝宫了吧。”桃夭夭从厨房里冒出来,她刚才数了一下,连院子里的加上足有十二盏灯了,一个时辰就得燃掉一两银子的油。
刚要脱掉外衫冲凉的秦王,立刻警觉的看向她,眉目瞬时清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家啊,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桃夭夭见他将敞开的衣衫又系了回去,噗嗤一笑,“别怕,本姑娘受了伤,不能把你怎么样。”
秦王轻哼一声,裹紧衣衫,大步往自己屋里走去,一面扬声道,“本王在屋里用膳,闲杂人等不准进来。”
铁鹰得了令,仗剑,瞪着铜铃似的眼,守在西厢房门口,活脱脱一个门神。
桃夭夭见他防备她至此,不服气的撅着嘴,气哼哼道,“我能把你怎么样嘛,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想聊聊天都不行,这一天把我闷的...”
屋里没有动静,静悄悄的,只他的身影经亮亮的烛火打出来,映在窗上。
“哎,博渊同学,真不跟本小姐聊聊了?好歹我是这两百亩地的主人好不好,地面上什么情况啊?”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他的影子正坐在罗汉榻上,拿起一本书。
到这里务农还带着书?佩服,佩服。
“不说算了,告诉你哦,一会儿睡觉,把灯都熄了,省得浪费油,我们乡下人不容易的,那银子,记得让铁鹰记着账,您临走的时候结一下啊。”桃夭夭抻着脖子朝西厢房喊完,由花丫扶着上木楼而去。
她躺着,前院的动静断断续续传来,一会儿秦王练剑,一会儿铁鹰练剑,一会儿郭大宝巡逻般走来走去....,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了。
夜渐渐深了,微风起于山林,嘎嘎,背后的梧桐山传来两声鸟的怪叫,惊的桃夭夭一瞬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灯火的晕黄从前院透过来,洒在床前的木地板上。
往日她睡觉,屋子里的灯需是全黑的,有光亮她会睡不着,今夜怎么还有灯呢?她欠起身子,从枕下摸出火折子点上油灯。
花丫在旁边的小榻上,揉揉眼醒来,带着浓厚的睡音,“小姐,要起夜么?”
“不,前院是谁还在点灯?”桃夭夭裹上棉裙,下了榻。
出屋,站在木楼处看,前院各处还燃着灯火,虽不及傍晚时明亮,四处也点了四盏灯,西厢房里也亮着。
“秦王竟现在还没睡么?”依着时辰看,怎么也得半夜了。
他在干什么呢?在处理公事?
信步下木楼,出后院。吱呀,推开前院木门,往西厢房张望。
铁鹰正守在门前活动手脚,看到她出来,收势站在廊下,盯着。
桃夭夭款款走过去,往窗子边看看,并无剪影,压低声音问,“秦王睡了么?”
“睡了。”
“哦,为何不息灯?这么亮能睡着么?”桃夭夭不懂,难道大户人家睡觉都不灭灯么?
“王寝时从不灭灯。”
“为何?就算为了警醒也不该如此,深夜里只你这里燃着灯火,岂不非常明显?”
铁鹰有些不耐解释,只说道,“若关灯,王爷才睡不着。姑娘不必多问,且退下吧。”
关灯以后反而睡不着,是怕黑,还是....
听说很多行伍之人都有越不过去的心里的坎儿,莫非秦王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了领军大将,征战南北,亲眼目睹一场场血腥,亲手砍掉一颗颗头颅,久处黑暗中,自然渴望光明。肯定是这样的。桃夭夭已自行脑补了他点灯才能睡着的原因。
铁鹰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桃夭夭不耐天寒,惦记被窝的温暖,回去了。
终于回去了,铁鹰轻舒口气,继续运气练功。
却见前方袅袅而行的人,突然一个猛回身,像个兔子似的,提着裙摆,毫无形象的跑回来。
桃夭夭提着裙摆,大步往回跳,跳的高,落地轻,躬着身子像个虾婆子,跳到窗户下,两手拢成喇叭抵在窗纸上,红唇撅起来,像哄个孩子,“博渊乖乖,不怕,不怕,姐姐在呢,姐姐在呢,好好睡觉觉哦,明日起来玩耍。”
一语说完,嘻嘻一笑,回身,又像个大虾似的,躬身跳走了。
屋内,和衣而睡的俊眸,缓缓扬起长睫,侧目听她缕缕呓语,什么乖乖,什么姐姐。唇角勾起一笑,复闭上眼。
指尖弹起,屋内四盏灯,灭了三盏。
光线迅速暗下来,铁鹰一惊,忙立正候在窗前听动静,便听里面传出略带沙哑的慵懒的声音,“院子里的灯,留一盏吧。”
“是。”铁鹰大感意外,王爷睡觉从来不许灭灯,即便在野外埋伏,也必须伏在那最光亮处,且身边必须有人陪伴。今夜在这荒村,竟能安然灭灯了。
果然是刚才那一声哄劝管用了么?
次日清晨,桃夭夭醒来响亮的打了个喷嚏,惊的花丫忙活活的递上姜汤来,“小姐定是昨夜起来吹风了,快喝上,发发汗。”
桃夭夭灌了一大杯姜汤,身上热乎了,舒服的一叹,“给那秦王的侍卫也送去一碗喝喝,他昨夜辛苦守夜,咱不能亏待客人。”
“有呢,张婆婆早就给他端去了,连秦王都有,快下楼吃饭吧。”花丫给她扎了玉兰髻,披肩长发,穿一身石榴红袄子,在这冬日里,明艳不可方物。桃夭夭怕冷,又扯快红色纱巾,将头脸缠住,才下了楼。
秦王早在厨房里坐好了。因桃夭夭起的头,大家都在厨房用餐了,张婆和李婆干脆收拾出一块地方,将餐桌搬过来。
桃夭夭缩手缩脚的进来,嘘嘘哈哈不止,搓着手,看秦王还是一身黑黑的玄衣,似乎也没穿棉袄,腰间系着那块墨玉,双腿大开,身姿笔直,眉目严厉肃正,正看向她。
扯下脸上面巾,咧嘴一笑,小碎步跑到他面前,脑门几乎伸到他脸上去,瞅着他。
秦王皱眉,侧开头,伸手一指身边的座位,“离远些。”
桃夭夭小碎步往旁边蹭了蹭,仍盯着他,嘴里咂摸有声,“嗯,不错不错,睡的还行,听姐姐的话了?”
“噗!”
什么声音?
桃夭夭寻着方向,看平日里老同秦王一样板着脸的铁鹰憋笑憋的脸通红。
秦王似笑非笑看着她,摇摇头,不予理她。
桃夭夭扯过锦凳,坐到他旁边挨着,笑的酣甜,“人都有怕的东西,比如我,我就怕村东头的城隍庙,里面的神龛,不知工匠没塑好还是咋的,看起来狰狞恐怖,看一眼都打哆嗦。你虽是男人,还是一国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终究是个人不是?怕黑也在所难免。我也怕黑,你想想,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把你扔城隍庙去....”说着说着,禁不住打哆嗦。
秦王挑着眉头斜眼看她一眼,伸长指点点桌面,“食不言,明白么?”
“明白,明白,吃饭吧。”桃夭夭殷勤的分了筷子给他,将菜盘都往他面前推一推,竟带着哄的成分,好像自己真是他的长姐,“好好吃,吃饱饱,身体棒棒。”
听这语气,秦王低垂的眼眸,挑起一线,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面色温婉端正,看着他,柔声说道,“我听郭大宝说你下地的时候,真的有在认真勘察土地,民情,不是做做样子,可见你是个好人,我桃夭夭自幼丧母,无依无靠,你既成了我的哥哥,你好,我自然也会好。”
秦王停下咀嚼,抬目看着她。
桃夭夭摆手,“吃饭吧。”埋头往嘴里塞菜。
花丫很是奇怪,小姐怎么说自己自幼丧母呢,夫人还好好活着呢。
秦王看了她一眼,也垂下头,无声而优雅的吃饭了。
他的理解是,她大概说的是自幼被关起来便少了人伦亲情吧。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十年,若是他,得疯了吧。
菜盘被一只大手推回来,堆都她面前。
桃夭夭抬起头。
秦王面色无波,平静的一口一口稳还快的吃饭,心无旁骛的样子。
复低下头,不再说话,也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吃过饭,秦王照例出去了,他不止看了这两百亩地,连梧桐县周边村寨都去跑,多偏僻的地方都去看,并不在家耽搁。
桃夭夭伤还没好,吃过饭,就缩回房间待着,百无聊赖之际,就让花丫摊开纸墨,“花丫,本小姐画小话本给你看。”挑了一只细笔尖毛笔,蘸墨,在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
花丫好奇在旁边辨认许久,“小姐,你画的是一群男人提着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女人么?”
“什么笼子,你什么眼神?那是屋子,一个女人因为长得太美遭了嫉妒被关在黑屋子里吓她,她的骑士来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