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楚楚接到戴维电话时，她正转身要离开佟宅宾馆。
  她走出宾馆大门时，专门回头望了两眼门头匾额上的字。除了宾馆名外，在门头上面的一块老门匾上，镌刻着两个字佟宅。佟楚楚心里一动，仿佛那两个有些斑驳的字正伸出手挠着自己的心。痒痒的，又软软的。她忽然想流泪。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她几步一回头，那块在门头灯下，渐渐朦胧起来的两个字，离得越远，越加像祖宗在召唤自己。悠悠的，幽幽的。真的一点也说不清楚。
  她的目光终于收回来时，宾馆门前正有两人跨进大门。他们是时总编和安德烈。
  时间低着头，急匆匆走在前面。老远就大声问前台：“马克里回来课吗？”
  前台女服务员显然知道时总编再说什么。说没见马克里先生。时间和安德烈跟着服务员去开门，但是时总编忽然想起来什么，说：“嗯，请你开一下马克里先生的房间，好吗？”女服务员说：“可以。”
  安德烈不解地问：“为什么？”
  时总编看着安德烈，眼光顺着安德烈两腮的花白鬓角一直流到嘴唇边，他突然发现安德烈的胡须和两鬓，只一夜之间就长长了许多。像变了和人。安德烈两只灰色眼睛直直望着时间，没有表情。时间用眼睛解释：“随便看看。”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想看看马克里的房间。他完全是下意识。
  走廊里依然不时地人来人往。有些是住在宾馆的，有些是陌生人。不过，大部分是身着无数口袋马夹的年轻人。有人还和时总编打招呼。马克里不住地点头。显得心不在焉。
  女服务员开了马克里住的房间门，开了门厅灯，让到一边。时总编和安德烈小心地进去，好像担心惊动了人。这是一个带有客厅的套间。外间的沙发上随意堆着几件衣服，茶几上赫然有一只手机。时总编没有马上去拿手机，而是看看安德烈。安德烈抓起来手机，翻弄几下，皱眉道：“手机开着，都是我打来额电话，马克里！马克里！”他突然站起来向卧室走去，好像马克里就在里面。当他迈入卧室，并且摩挲着开灯的一霎那，他突然惊呼一声：“时间！”
  时总编就在安德烈身后，他愣怔一下，马上也睁大了眼睛。他们正对面墙上，靠近窗子的白墙上，一副大大的黑白照片，赫然贴在墙上。如果是一幅普通的中国画，或者当地民俗剪纸等，无论再怎么有特点也不可能顿时吸引课两位的眼睛。吸引他们的是一幅他们太熟悉不过的照片。只见黑白照片有半个窗户高低大小，如果把它遮在窗户上，完全可以当做一扇窗帘。照片上是一个有着方格1窗额门，窗格里，分别有不同动作的几个人。有老人，有孩子。其中一个小女孩似乎发现了窗格子里面额拍照人，正用惊异的眼神对着镜头。这幅照片是马克里先生六十年代在北京大栅栏拍的。凡是做摄影这行的，都知道马克里这张照片。
  “带了这张照片，他怎么没和我说过？”安德烈说。他的意思，时间明白。也莫名其妙地说：“也没和我说过，这么大照片，他带来，没和我们说。”时总编觉得，马克里如果需要展示自己的作品，一准会事先告诉安德烈和他自己的。而且，带着这么大照片进来，也没必要。需要拷贝，我们完全可以办到。这点事举手之劳。
  两人站在照片前，眼睁睁的望着照片，用欣赏的眼神，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安德烈忽然板起面孔，像个侦查员一样，扫视着照片上下边框，又盯着图片凝视。时总编发现安德烈的专注神情，想笑。安德烈怎么一下子变成侦探了。不至于这样。马克里大不了也只是一时的走失，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他敢保证。他心里有数。安德烈是用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这个陌生的环境的。可以理解。尽管有我这个老朋友，其本能的警觉，是可以理解的。
  “这张照片，好像有点不对劲。”安德烈唯一裸露在外的一对浓眉，瞬时拧成一个疙瘩。扭曲的络腮胡子，成了一团刺猬球。
  “怎么不对劲？我再打打马克里的手机。”时总编想到，如果此时打手机，手机在房间，就会响起来。果然，他一拨，有了响声。
  响声来自某个角落。他们一时茫然四顾，发现在团成一团的被子里。手机很普通，只有显示屏，显示屏上又几个未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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