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笑叹净末      更新:2021-04-04 10:40      字数:3810
  不到傍晚,巧姐儿觅得贵婿的消息就传得街知巷闻。
  大家在不忿于他家攀上高门的同时又不得不往来恭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两口子嫌贫爱富是他俩的事,孩子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就有张家大哥随来了五十两的份子;刘员外送来如意双生一套;巧姐儿她四婶拎来了一个猪头,半副下水,等着晚上婚宴用……客栈老板脸上乐开了花,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财源都比平时广进。
  这一下午,新姑爷又给钱粮又送布匹,塞得原本就不大的客堂里到处都是贴满大红“囍”字的箱笼礼盒。现在整个暮晨府,谁不夸客栈两口子招了个好女婿?
  老板心下得意,自觉没有人比得上自家女儿好命。优越感表现在脸上,笑对往来人情的眉眼中尽是傲慢,就连与人作揖的腰杆子都直挺了几分。
  于是乎,也就有了那句小人得志后都会出口的经典台词:不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富家公子么,有什么好稀罕的,凭我家巧姐儿的人品才貌,什么样儿的找不着!
  当净末和凉爽被迫着来到前台充当“好命的小姐的丫鬟”一角时,客栈老板已经喝得双颊通红,正大着舌头和前来接亲的长脸姑爷勾肩搭背地吹着牛:“穆、穆、穆……”
  “穆轨。”
  “对,穆轨姑爷,我跟你说。能娶着我家巧姐儿,那可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是你家的祖坟冒青烟。”
  “小婿谢岳父大人,那岳父这是同意让我将令千金带走了?”
  “带、带走,但这聘礼……”客栈老板涎笑着看向满屋礼盒,贪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长脸男。
  “岳父放心,之前送来的只是定礼,这才是聘礼。”话音刚落,就有人从门口抬进来几十个箱奁,数量之多竟是之前数倍。
  客栈老板双眼放光,几个踉跄就来到一个箱子前,一把撕下封条的“囍”字,迫不及待地打开箱盖。屋里立马金光灿烂,箱子里竟满满的都是黄金。
  “哇,这可都是真金啊!”
  “新姑爷好大的手笔!这几十箱聘礼怕不是买下整个暮晨府都绰绰有余吧。”
  “老板好福气,巧姐儿好福气,恭喜啊!”
  “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赞叹声将小小的客堂装点的好不热闹,老板在一片恭维声中让“临时丫鬟”凉爽和净末将“小姐”从绣房中扶出,好让新姑爷看看他的新娘子,知道他的“这点儿”钱花的有多值。
  屏风后,巧姐儿身穿家常衣裳,手里捧着一个大红苹果,蒙着红盖头被客栈老板娘又推又拽得领了出来。
  众人愣住,这老板该不会连嫁衣都没舍得给闺女做一身吧?他家的这位姑爷一看就是有钱人,定礼、聘礼给了这么一大堆,他就这么让闺女跟着去?他就不怕让人戳脊梁骨,说他卖女求财?
  说实话,客栈老板也觉得自家姑娘有点寒酸,对不起穆轨送来的这一屋子聘礼。但他转念一想:穆家富得流油,自然也不会把那一身嫁衣、那点嫁妆看在眼里,那他再费心准备也没什么用。
  这么想下来,客栈老板又理直气壮起来。借着酒劲儿把巧姐儿的手往穆轨手里一搭,就算是送嫁了。
  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只怕要骂起来。就算碍着面子说不出难听话,最起码脸色也得难看一下吧。
  但长脸男看起来像是真不在意客栈老板的小气刻薄,握住巧姐儿的手,对着客栈老板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谢岳父,小婿告辞。”
  穆轨刚说完,屋里就泛起灰蒙蒙的雾气。众人只觉进入梦境之中,一切事物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客栈里,众人只觉得突然之间天昏地暗,一时间飞沙走石、举步维艰;一时间又如坠仙宫、仙人仙子漫天飞舞。
  每个人看到的景象各不相同,净末只觉得身处黑雾当中,到处都是挥散不去的谜团暗影。
  “净末姐姐,你在哪?净末姐姐……”小人参在一片迷雾中焦急地喊着,只是出口的喊叫却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净末姐姐……”喊声愈加焦急,隐隐带有哭腔。
  “呜呜……净末姐姐,我好害怕。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
  浓雾中一角,净末躲在一团灰暗之后,借雾气遮住身形,没有给凉爽任何回应。
  凉爽哭着在迷雾中乱转,好几次从净末身边走过时都差点碰触到她,但每次都被净末险险避过。
  在凉爽又一次哭着从净末身边走过后,净末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想拉住她。即将触碰到凉爽的片刻,净末咬着牙又把手缩了回来。
  并非她无情,而是客栈里这么多人,她只看得到凉爽。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肯定就是凉爽的问题。
  身处幻境,除了施加幻术的人本身,谁还能自由走动却毫发无损?
  眼前的凉爽,真的是凉爽吗?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嘿,我就知道你没出去。”
  净末吓得全身一哆嗦,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之后就失去意识。等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就看到凉爽和巧姐儿一前一后地走在她身边,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应该是被迷了心智。
  这么说她们现在应该就是在往那个妖精的老巢走了?净末刚想催动鲛舍珠通知后卿,脑袋突然就像被一双锐利的眼盯住一般,猛惊之后便再度失去意识。
  另一边,掉进幻境里的众人正在被不断变幻的景象所折磨,突然“哗”一场冰雨兜头淋了下来,众人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睁眼细瞧,哪有什么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更别提什么仙人仙子了。
  现在的天已大黑,他们一群人不知怎么已走出暮晨府十余里,正在去往坟山的路上。
  跟前站着一个脸寒似冰的男人,丹凤眼狠厉瞪起,拽过他们中的一个就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天人之姿的女子和一个老是蹦蹦跳跳的少女?”
  “见、见、见过。”
  “在哪?”
  “不、不知道。”
  “你找死?”
  丹凤眼微眯,手上缓缓用力,眼见这人就要在他手中气绝而亡。
  见这个蠢货捅了马蜂窝,战无拘赶忙出声提醒道:“找人要紧,不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哼!”
  后卿像扔垃圾一样把手里的人一扔,对着早已跪在地上的一帮人说道:“谁知道那两个女子去了哪里,我饶他不死。”
  “神仙饶命,我们真不知道。当时那两位姑娘领着新娘子出来,莫名其妙的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要不是两位神仙救命,只怕我们现在早就上了坟山和孤魂野鬼作伴去了!”
  “当时在堂上的人,除了新娘子和那两个姑娘,还有谁不见了?”恭维的话被打断,一直默默观察这一群人的战无拘出口问道。
  “还有来迎亲的穆轨姑爷和他的几十个家丁。”
  “木……鬼?!”
  后卿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不成那个妖精是槐树成精?本身槐树就是木中鬼材,又是最阴也最容易修炼成邪术的。那个妖精一身浑浊的草木气息、还擅长幻境,槐树成精是极有可能的事。
  看战无拘的样子似乎也想到了,但有一点却说不通:草木成精,若想害人修炼,何须大费周折地求亲下聘?
  知道后期疑问,战无拘开口对客栈老板问道:“老板,那个木鬼你之前见过吗?”哎……与人打交道这种事,还是让他来吧。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以前可曾见过年岁久远的槐树?”
  “这个……”
  客栈老板细细回想,记忆一点点倒回到多年前。
  七八年前,那时他和夫人还没有开这家客栈,而是在城外种了几亩薄田。那年夏天,他们带年幼的巧姐儿去山间采摘蘑菇、野果,巧姐儿不知怎的又哭又闹,怎么哄也哄不好。后来他指着一棵粗壮的槐树对巧姐儿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嫁给这棵树。”
  巧姐儿事后不再哭闹,却非要她母亲抱着才行,还一直害怕地往身后瞅。直到他们回家后,这种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
  再就是五年前,他们举家搬至州府、开这家客栈的时候,主梁的梁木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于是客栈老板就带着工人去山间砍伐。
  他们从早上就去寻找,遇到的树木不是太粗就是太细,时近傍晚也没找到合适的。后来他们深入密林,最后在密林深处找到一株粗壮的槐木,这才有了客栈主梁。
  当晚工人们就把槐树砍断拖回客栈,第二天客栈老板起床看时,发现槐木的断口处竟流了一地的红色树汁,就如同人被砍断手脚后流出的血一般。
  除了这两件事,老板再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跟槐树有交集的事情。
  得知原委后,后卿和战无拘走到旁边商量对策,几番争执下来,很快就对付那个妖精的方法达成共识:
  暂且让他多活几天吧,现在净末和凉爽在他手里,万一他给她俩下了药,杀了他反而害了她们。
  先留活口,一切等他们将人救出再说。
  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他俩就开始分头行事:后卿随客栈老板去城外密林,尽可能找到当初见到巨槐的地方;战无拘回暮晨府找戏班、准备道具;今晚他俩要合力收了那个妖精。
  夜半子时,城外密林里准时燃起火把、搭起戏台子,三四个戏班轮流登场,紧锣密鼓地唱起了堂会。
  唱堂会是暮晨府嫁娶时的必备节目,战无拘找的这几个戏班全都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玉堂春》、《天仙配》、《西厢记》、《金玉满堂》,随便哪一出都是叫座又叫好的大戏。
  本来他们听说要来深山老林给妖精唱堂会,没一个愿意来的。后来战无拘拿出了客栈老板的所有聘礼,允诺他们只要今晚在这唱一宿,客栈客堂里堆的那一屋子金银财宝森他们拿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虽然明知道这笔买卖是拿命挣钱,可最后这几个戏班还是来了。
  月黑风高、鬼影重重,月亮被乌云遮住,就连四周燃烧的火把也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殿的鬼火。
  “穆姑爷有礼,小人受您岳父之请,特来此处为新姑爷新姑奶奶贺喜唱堂会。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若您觉得咱班子的角儿还行,不拘什么请您打个赏,也让咱们沾沾您的喜气儿。若唱的不好,还望姑爷海涵,莫要扰了您新婚的兴致。小的们在此先告罪了,见谅!”
  戏班老板一番场面话过后,锣鼓声铿锵响起。临时戏台上的帘布挑起,细笔勾勒的角儿开始粉末登场。即使身处此种境地,各色艺人也依然毫不马虎,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富贵雍容的《金玉满堂》。
  行头精细、动作考究、高音低音随意转换的嗓子将人生百态演绎地淋漓尽致。舞台上生旦净末丑,映射着人间喜乐悲苦,悠扬的唱腔在子夜的密林中传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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