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奕森亲自己动手，将书桌和茶海擦拭一番，然后让伽晔坐在书桌后两张椅子中的一把上。
  “你听说过我的曾祖母？”戴奕森问道。
  伽晔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只是知道一些而已。”
  “你能给我讲一讲吗？”
  在戴家近百年的家谱中，只记载了两位戴家妇，一位便是戴奕森的曾太祖母，她救了曾太祖，若是没有她则没有后来戴家百年；另一位是保护戴家大宅死去的祖母。
  戴家后代也因流淌了曾太祖母的特殊血液，有了很多不为向他人言道的秘密，所以一代代的戴家人不断的按《宅记》，找寻着拥有特殊能力的女人，只可惜再没有一代人找到过这样的女人。
  除了《宅记》中对这位曾太祖母的记载，戴奕森还想知道更多。
  “我知道得并不是很多，也不知道是否对你有用。”伽晔淡淡地说道，然后讲起雁落，也就是当年谷雨的故事。
  “你的曾太祖母是后来改的名字叫雁落，她原来的闺名是谷雨。”伽晔继续说道。
  “是的，《宅记》中记载，当年兵荒马乱，曾太祖也是携带家产逃亡南方，出城不久，在护城河边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曾太祖见她的第一眼便被深深吸引，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救下曾太祖母。当时曾太祖母头部受过重击，所以完全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于是曾太祖便给曾太祖母起了一个新名字，唤作雁落。”
  “你的曾太祖母被救前叫谷雨，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伽晔将谷雨的身世娓娓道来，“她出生在谷雨时节，所以便被唤作谷雨，她的母亲是嫡夫人，但身子极弱，谷雨出生半年后便香消玉殒。”
  “难怪记载曾太祖母极美，肌如凝脂，面如桃花，性情温婉，且纵览古今，若出大家，只是这些从未得到过证实，也因此曾太祖险些不能明媒正娶曾太祖母，要不是戴家全族迁至南京时，曾太祖病重，险些一命呜呼，曾太祖母衣不解带照料近半月，曾太祖才还阳人间。”
  “还阳人间？”伽晔不解地重复道。
  “你也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对吗？”戴奕森笑了笑，“我看到此处时，也觉得蹊跷，”说着，戴奕森将一只红漆木盒递到伽晔面前，上面烫金的繁体二字《宅记》。
  戴奕森将木盒打开，里面有好多旧得快发霉的薄本小册，伽晔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哪里见过，还没等她想清楚，戴奕森便抽出了最下面的一册，翻到其中一页，点指其中四个字：还阳人间。
  “那是死了又活了的意思？”伽晔说完，连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一时混沌了。
  戴奕森却并没有觉得伽晔的话好笑，反而苦笑道：
  “或许真是这样。”
  这一回伽晔的脑子倒是真的混沌了：“这怎么可能？再说，你为什么说或许真是这样？”
  “因为，至此之后，戴家历代族长都十分招鬼。”戴奕森脸色凝重，死死盯着书上的字。
  想起来了，伽晔突然一下想起来了，武骁曾拿给白宝看过一模一样的旧得快发霉的本子，难道这事与白宝有很大的关系？看来这事只能稍后问问武骁和白宝了。
  “招鬼是什么意思？”伽晔从道丧那里知道，有些人的身体羸弱，的确很容易被外邪侵入，而那些想为祸人间的厉鬼，也的确愿意找到这种宿主，吸食他们的阳气。只是壮如戴奕森，满面红光之人，真看不出招鬼傍身。
  戴奕森嘲笑自己，向伽晔问道：“你知道戴家历代的族长是怎么选出来的吗？”
  伽晔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哪个孩子一出生时，四周便阴风大作，十里八村发生最多诡异大事，那这个孩子便会被初认定为族长候选人。”
  伽晔的确不理解这是什么选族长的路数，难道一族之长不应该选择什么德才兼备、文武兼备的人吗？
  “那你是这代族长？”伽晔觉得自己能进了这密室，那戴奕森很可能就是这代戴家的族长，所以问道。
  戴奕森笑得更加难看，好似吃了黄连却吐不出来，还要强颜欢笑的痛苦模样。
  “是，我是这代戴家族长。”
  “那你出生时也阴风大作？十里八村发生了诡异大事？”伽晔小声试着问道。
  “听父亲说，我出生时赶上黑狗吞日，整个医院又瞬间停电，怎么也查不出是什么电路问题，连备用电路都当机，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检修好电路；其间阴冷的狂风在医院的走道里刮得呼呼作响，吓得医院大夫、护士、病患和病患家属抱头哀嚎。仅那没电的半小时里就有十一人离世。”戴奕森的脸色更加凄苦。
  伽晔吞咽了几下口水，好半天才安慰道：
  “那应该也不是你的过错。”
  “不是我的过错，却因此直接被定为戴家的族长，连候选人的字样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几代族长出生都没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杀伤力。”戴奕森恨恨地说道，难道那些人的死真的就要记到刚出生的自己头上吗？
  伽晔觉得戴家族长选拔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而每一代可怜的族长似乎从一出生就要先背上几条十里八村的人命，这种感受一定非常不好。伽晔实在掩饰不住，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戴奕森。
  “这只是个开始，”戴奕森捧来旁边架子上几十本册子，那些册子上的灰尘在被戴奕森扔到桌子上时，都异常活跃的跟着册子一起弹跳，呛得伽晔不住的咳嗽着。
  “这些册子中记载的都是历代族长感受到的鬼，或特殊境遇下见到的鬼，”戴奕森指着桌子上散落的那些册子，郁闷得几乎低吼着，“我三岁启蒙识字，六岁通读所有这些怪诞文字，以为都是故事，结果从七岁起，我将上几代人看过、听过的鬼形鬼语，都见识了个遍！”
  “你见过鬼，还听过鬼话？”伽晔除了见过子翰因故睁开鬼眼，可以见鬼，还没听说什么人能随便见鬼听鬼话呢。
  “要不是我从小看着家里影壁墙上的各种鬼，怕早就被吓死千百次了。”戴奕森再次自嘲地说道。
  伽晔一下子自愧不如，她和道丧在鬼道上走来走去这么久，总共也没见过几只真正的鬼，还不如冯子翰这几天里见的鬼多。
  “你这样招鬼，那这些鬼会害你的吗？”伽晔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如果厉鬼要害人，那这人哪里还活得了？可转念一想又深觉不对，那这些厉鬼出现在戴奕森身边，不会只是想和他交个友，握个手吧？！
  戴奕森摇了摇头，“戴家族长只是招鬼，但并不会引鬼上身，死于非命。相反，这些鬼怪倒好似非常害怕我们，又好似在保护我们一样。”
  “害怕？保护？”伽晔觉得这是两个极其奇怪的字眼，厉鬼怎么会害怕人，又为什么无缘无故保护个人类呢？
  “是的，我们招鬼，但这些鬼却不会太近我们的身，它们总会与我们历代族长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不曾打破这个距离接近我们。”
  “真是特别。”
  “而这些鬼魅似乎还会保护我们，”戴奕森觉得极是讽刺，竟支持历代族长的观点：鬼来保护我们，“我们戴家是个大家族，近百年来经历了战争、金融危机、自然灾害，甚至人祸，但我们历代族长从未受过任何伤害，每个都活到八九十岁而善终。”
  “鬼们怎么保护你？”伽晔听道丧的鬼道故事长大，她从没听说过各种厉鬼会保护人的，不害人就不错了。
  “扫除所有阻力，”戴奕森陷入回忆，“人的阻力，褫夺人命，毫不留情；环境的阻力，鬼力改变环境，仿若天道。”
  “褫夺人命？”伽晔觉得这的确是厉鬼会做的事，但它们只会为自己啊。
  “是的，我从十岁掌管戴家生意，遇到想害死我的人不在少数，故意制造车祸的，我没事，他却死了；盗取戴家商业研究成果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毁的，所有相关盗取人员非死即伤，离奇的很。所以近二十年的掌权中，我从未失过手，因为一直有许多鬼手帮忙。”
  “可你怎么知道是鬼在帮你呢？”伽晔并不相信厉鬼不但帮忙，还要向这个弱弱的人类邀功请赏，非让戴奕森知道它们干了什么。
  “劲步，”戴奕森终于提到这个让伽晔觉得成迷的男人，“劲家与戴家世代交好，辅助戴家已近百年，他们有着特殊的能力：一双奇快的双腿和强于正常人类的感知能力。”
  “所以他能真正感应到鬼？所以他一直更近身的保护着你？”
  “是的，他也一直不明白这些原本并不干净的，却为什么一直保护着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更大的获取？但几代人下来，那些鬼们并没有从我们戴家拿走什么，所以这又说不通。”戴奕森深受困扰，他并不想无缘无故的背负一桩桩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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