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森寒，眼前全是殷红。昆吾，寄凡最忠实的伙伴。李漠儿看着它，却已找不到曾经的感觉。古朴，锋锐，甚至有种寂寞，这是往昔昆吾给漠儿的印象。以前，昆吾就是寄凡的影子，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样。如今，它浸在浓稠的色泽中，蕴藏着陌生的执念。
  眼前血光，又逼近了毫厘，精准的点在双眉之间。知难而退从善如流，是保命的不二法门。李漠儿不屑从善如流，不愿知难而退。她只要把寄凡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有人闭上两眼，咬牙，就是不松手，任由被带着一路拔高。
  哼，怒意从鼻腔内宣泄，龙魂赤雨长生有些无奈。李漠儿实力根本不入流，杀她哪里需要动昆吾。这丫头被寒光血色逼得双眼紧闭，却还是那副死倔死倔的德性。元宁至雪的目光内有了波动，当年谁活得比漠儿还傻？皇图霸业谁与千古，何物能比至情二字可贵？她心软了，赤雨长生怎会再下杀手。而且，真正的麻烦不是漠儿，是寄凡。不愧是龙魂寄主，心智实在顽强。竟在此刻苏醒过来，与赤雨长生分庭相抗。
  昆吾拿李漠儿没辙，把气全撒在了古尔身上。一溜子赤红撞碎了大汉肩骨，古尔怒吼，松开了臂膀。还好，赤雨长生用的是昆吾手把。不然，古尔铁定和元守道一样下场。没了两百多斤的累赘，光柱中寄凡又飘高了许多。
  落地后，古尔昏死在张鸿身前。簇簇魂焰似疾风回旋，李漠儿像纸片一样挂在寄凡腿边。雅若在下面看得发急，对张鸿嚷道：“道长，你快把我抛上去，大哥要飞了！....求你了！”
  张鸿一直凝视着上方动静，发现寄凡的眼神不对。那双瞳孔的色泽很奇怪，一只金芒炽烈一只幽玄难测。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隐约能猜个大概。不过没时间了，只能赌一把，道门剑客对雅若道：“姑娘，我们赌一把，将凡儿唤回来。”
  张鸿修为不在寄凡之下，纵身拔起，数丈高低眨眼就到。烈风扑面，雅若不过眯了下眼睛，就发现到了寄凡腿边。虽没听明白张鸿的意思，但自己要干什么雅若清楚得很。一把便抱住了寄凡小腿，其它的她一概不理。
  两道剑气困住了殷红，三把神兵宝刃画出道道残影，在方寸之地斗得不可开交。张鸿左手攀上了寄凡肩头，右手掌心有九根细细的雷光明灭。
  寄凡左眼瞳孔幽寒深邃，双唇哆嗦了几下，对身后张鸿道：“快走，带她们走！”
  机不可失，张鸿发现寄凡四肢不便，躯体僵在了金芒内。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到了这一步，他哪会轻易放弃。
  “凡儿，你再撑一会，莫慌！”张鸿话音未绝，右掌就朝寄凡背心拍下。嘣，雷针全部被龙鳞挡住。九针齐断，张鸿被雷霆大力反噬，一腔逆血喷洒，摔落山涧生死不知。
  张家的两把道剑，折成了四截。昆吾欢啸，游至寄凡左腕，噌的归入匕鞘。此时涧底，地裂在极速扩张。主峰方向，传来阵阵枪声。整座回龙山开始摇晃，不断有巨石砸落峭壁。山峦处处烟雾弥漫，呼应着上空彤云。地渊水眼附近，最后一杆符幡折了。兽魂冷焰彻底撒开了性子，青光推着阵盘穿云破雾。李漠儿眨开了眼睛，随即又紧紧合上。雅若比漠儿更惨，天宇罡风如刀，她连眼都不敢眨开。
  唉，寄凡长叹，合起了双目。光影在识海婆娑，两股意识各据一方。赤雨长生高冠广袖，面容隐在随生随逝的记忆画面后。数不清的名臣猛将，道不完的成败得失，统统留印在不同时代的景像内。寄凡这边，无法跟赤雨长生相比，画面显得单薄冷清。漠儿，雅若，寄听白，张鸿，元守道，还有龙铎的几位弟兄等等，在景象内沉浮留影的人物不超过百人。
  赤雨长生读完了寄凡的记忆，开口道：“这些就是你放不下的人？”
  “你不可以伤她们！否则，同归于尽。”寄凡声音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际，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
  “我有一个选择给你，若不答应，外面谁也别想活。”赤雨长生说的很淡，淡得让人无法拒绝。两千多年了，自他生出灵智以来，是第一次和人妥协。外间，渊兽精魄已冲入云海。元宁至雪的魂念开始动荡，成败就在眼前。
  “好，你说！”龙魂给出的选择，寄凡不能不听。他和赤雨长生，现在手里都攥着不可放弃的情义。
  “我们同时散魂，无主无次，合二为一。可否？”
  “可！”
  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龙魂最大的让步。寄凡应诺，两道魂魄化为缕缕明光，无数记忆聚拢再难分离。七百多年前，某人有愧于心，重重洞天难酬不悔誓言。玉骨灵龙佩带着金狼族圣女魂魄绝迹凡尘。
  “长生.....”元宁至雪大悲，魂念传入了识海。
  “至雪....”赤雨长生最后的影像散了。
  “漠儿...”寄凡意识完全崩塌，以往所有记忆渐行渐远。
  云海卷出一条龙影，带着漠儿，雅若，张鸿，古尔，冲出了回龙山地界。
  回龙山主峰有一处隐秘的地穴，深处直通渊海地脉。地穴边缘，坤东的眼神让金九愧疚不堪。东蒙小鬼的战刀，插在坤东胸膛。直到曾经兄弟的尸首摔入地穴，金九才抬头道：“炸了！马上炸了！”
  来不及了，兽魂破天地脉倾覆，没等金家安置好炸药，岩浆就倒窜出穴，埋掉了四海堂所有图谋。金九和百十位金家精锐，没一人能走出回龙山。主峰塌了，山脚也不能幸免。鞑子和金家，两边能喘气的全逃了。金四海眼内留下了最后一幅景像。青光逼退层层云海，焰火烧穿皓皓琼宇，白衣女子扶着龙影踏月虚空。
  当夜，京城北面景山地下雷音震耳，数十里外积水潭中碧波下沉九尺。大内紫禁似有地龙翻滚，白云观上月晕赤红。自此之后，江湖庙堂再无人可觅得紫禁地宫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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