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6.不能白头,好歹相守
作者:即悉      更新:2021-04-03 00:02      字数:3731
  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
  少年悠悠转醒,浑身疼痛不已。帘外鸟啼迤逦,落入耳中过于啁哳。朦胧间瞥见帘后有一身影,茕茕孑立。
  “醒了?”陈倾掀帘而入,见少年双瞳剪水,颇有些小迷糊,不由得勾唇上前。“感觉如何?”说着握住了陈染溪的右手。
  “谢谢。”他不喜与人过分接触,立即把手抽了出来,习惯性撕下薄被一角,遮盖手背的丑陋印记。待做完一切之后才下意识的反应过来,转头呆愣地与陈倾对视。
  陈倾捂嘴忍笑,眸中笑影愈浓。这小东西怎么呆成这幅模样。
  “何弄呢?”陈染溪遽然想起。
  “什么何弄?我怎不知。”轻挑眉,装作不知情,极为无辜。这小没良心的,一醒来脑子还没清楚就二话不说问起别人。
  陈倾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陈染溪皱眉,他总觉眼前的轻薄男子不怀好意。他分明应与南夭同道,一睁眼却发觉处于一片陌生天地。他知眼前的男子绝非等闲之辈,不敢轻易出言冒犯。
  谁知男子对他宽容至极,笑颜莹莹。
  陈倾自然是明白陈染溪所问之人是谁。陈染溪在奴市救下的男子,锁骨处纹一“弄”字,出卖他的商旅姓何,为徒简便,便唤其何弄。
  什么何弄,那男子曾经也有名有姓。好巧不巧,重伤不醒的男子居然是萧门失踪已久的二少。萧容继任门主时,萧弄被逐出家门再无寻踪。
  萧容暗地里花了多大的气力都没寻到,没想到竟沦落到奴市,还被陈染溪给救了。
  萧弄若一直身处奴市,萧容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差点把奴市翻过来,到底没找着萧弄半点踪影。定是被人有意雪藏,看准了时机引人上钩。
  他差人给萧容报信。萧容马不停蹄赶到,风尘仆仆。然而得知萧弄受过重创,对往常的记忆已然全无之时,落魄的模样前所未见。
  那蚩尤酋子也只能自认倒霉。这下各方势力和蚩尤族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陈倾有意岔开话题,惹得陈染溪不爽也无办法,赌气地躺下阖眼装睡。不知为何,男子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不论他做什么,男子都会随着他。
  果不其然,陈倾捻了捻薄被,低声轻语:“好好休息。”待了片刻,少年已然安心熟睡。心有不甘,但不愿打扰新愈的少年,起身掩上门帘离去。
  ps:(ˉ▽ ̄~)切~~
  ·
  八尺梧桐树,更添三更雨,谁人不道,离情正苦。
  欲黄昏,轻打梨花,深闭门,行人不觉,听得琴声两曲。
  玉手轻挑银弦,交继在古琴上往复波动,宛然悦耳的调曲从十指尖流出。冷雨落湿青衫,君潇然不顾。他已许久未动琴,不免有些生疏。
  院外人迹罕至,鸟啭声隐约。他心境不平,难以静心抚琴,手下猛一加力,指尖痛意传来,琴弦未断。
  林氏媛女同柳成荫的婚礼因故推迟。他知,此为陈倾偿他的。
  血落青衫,君潇然缓缓站起,抱琴而归。
  陈倾问他的话,他未应回。
  然心头早已有了答案。
  若佳人不还
  断情思,灭念欲,泯躯,归尘……
  如是而已
  ·
  灵界皇储寝宫。
  殿内外一片寂静。寝殿内南夭的忽感腹部绞痛,便知腹中的孩儿即将降世。
  双腿大张,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痛苦极致。含满泪水的双眸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惜。
  孱弱身躯不住颤抖。为转移痛楚,只得用力咬住下唇。顷刻间落下粒粒血珠。一阵阵的剧痛从下·身传来,南夭越发觉得身体像是要被野兽撕裂一般。
  历越早早允了南夭所求,殿内外不留一人服侍。就连她堂堂女皇也只得在屋外候着。
  毕竟她欠他的太多,欠他父君太多。南黛部落男子诞生的孩子,出生时分娩之人必受普通之人上万倍的痛苦。
  正是因为如此南黛男子产育后嗣历来以一命抵一命。因若熬不过去,便是一尸两命。
  “孩子……”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才身体一松,缓缓地入了一口浊气。
  王服男子推门而入,见南夭满头薄汗,眸光一沉,扯下挂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用来包裹的婴儿的布络,轻裹在那浑身血污的小小躯体周围。“是个男孩。”
  双目空洞无神,听闻孩子平安诞生,眸中溢出了欣喜的泪花。顾不得前来的男子是为何人,疲倦的合上了双目。
  他为着孩子几乎耗尽了一切的精血。他微微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却发不出一个字。
  “先退下吧,不用清理,让我歇息片刻。”无人回答他。
  男子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简单的拂去婴孩身上的残血。却迟迟的不愿放下孩子。
  出门告知历越父子平安,历越松了气,回宫置办公务。
  毕竟孩子的双亲都在,夫夫二人许久未见,她一个做长辈的待着也不是事。
  她一早告知沈千淼南夭怀有身孕。此次,她并未叫他来。但他依旧还是来了。早个把月,他便已隐居在宫中,静待南夭生产。此人识趣,从不在闲人面前抛头露面。
  婴孩也不哭,反而在男子的怀中沉沉的睡去,丝毫不嫌身上的血迹斑斑。
  南夭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不知何人捻起蚕丝薄被盖于他身上。男子抱着孩子,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少年进屋,眸光微动。
  是他?
  “阿满……。”他的几度挣扎终于开口发声,用尽全力用双臂撑起自己的躯体,转头看向那为他盖被的瘦弱少年,“你为什么会来……你不该来的……太脏了。”
  “莫再要说话。你过于虚弱,快些把这药服下。”陈染溪从拾出一白瓷瓶,倒出一剔透血色药丸就着温水叫南夭服下。不多时,他的面色便好转。
  期月前他仍在昏迷中时,陈临寻上门来,托付陈倾将药转交给他。他苏醒后接过药瓶轻轻扇闻便知,这药有助产止血的奇效。且针对南黛部落男子体质,特意所制。
  陈临好像早早知晓南夭会有今天这般狼狈的情景。
  陈染溪不多言,瞟了站在一旁的男子一眼,挥袖正准备离开。
  男子上前,低声唤了一句:“远城……”眸光暗淡,眼角赤色印记愈发深暗。
  安逸地躺在男子怀里的孩儿脸上还粘着血污,却安静的沉睡着。即便再怎么美好,这孩子出生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等等……阿满……我有事相求……”他现在已是堂堂灵界皇储在一个江湖白衣面前自称“我”,低声下气,甚至屈身请求。他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他无视了男子沉声呼唤。
  他不想再见他,每每见到他,他麻木的心总隐约揪疼。
  灵界的命脉所在月灵不知为何继幻灵之后沉睡。而幻灵死守等待月灵的再次苏醒,不愿出山。
  幻灵曾认主的落家也因幻灵的复仇而败落,落雨及其家属,男丁皆发配流放,女子皆沦为奴隶。
  历越心软,将落家嫡女落雨赐他作为贴身侍婢,但他不得不提防此女心怀不轨,视其为潜在威胁。
  楚龄强制讨要将军身份,固守寸毛不生的边境,楚家成为灵界最大势力暂时由楚龄之弟楚影掌管,没事爱往边境跑。
  历越经历三立三废,改朝换代过于频繁,灵界实是不太平,动荡不安。
  要想巩固局面,保他幼子一世无虞,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他不止是南夭,南远城。他还是华境灵界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历越的独子。
  回首后,他发觉自己所要背负的太多。
  “你有什么要求,我若力所能及,答应你便是。”陈染溪不再有耐心去和南夭继续纠缠下去。他不知为何自己要跑上这么一趟,他活脱脱就是一给陈临跑腿的。
  陈倾还在宫外等着他。
  不知为何,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人还在宫外焦急地等他。他分明可以蛮横的同一道入宫,无人能拦他,但陈染溪不允许他跟着,他倒真不紧随。
  从上次事故中恢复已经过了两个月。约莫一个月后便是左淮王和灵界皇储南远城的婚日。林媛女和柳楼墨的婚期推迟到四月初八佛诞节一同举行。
  他叫陈倾放黎琉归族,他也照做。
  两个月以来,他已对外界大名鼎鼎的陈倾有些浅显的了解。但仍摸不透为何这个男人总对他纠缠不放。
  白矖国已经灭亡,领图已属华境妖界皇族妖姬族所有。文明覆灭,是没必要再去。
  他此来一趟,只算上还了人情罢。
  即便陈临拿奇药暂时吊住了南夭的命,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用一命换一命。
  沈千淼抱着孩子缄默不语。他不去与陈染溪攀谈。一年离别,少年已变了许多。而他仍旧困于咒诅,无法面对直视自己的真情。
  他的时间亦是所剩不多。余下的时光唯愿与心上之人一齐共度,不能白头,好歹相守。
  ·
  凤冉宫。
  红墙外草蔓环护,清新绿柳周垂,垂花门楼浮雕纹,游廊交错。宫里甬路相衔,四通八达似迷宫,山石点缀。
  整个宫殿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殿满架绚丽璀璨花朵,一汪清泉。
  九龙九凤玉制喷头无时不刻喷涌着地上温暖清澈的泉水,雾气氤氲缭绕。
  三月初三,上巳节。
  他与他的麟子降生。
  他动作尽量轻柔的掀开布裹,褪尽婴孩身上的布匹,挽起袖口,木勺舀起清泉里的泉水淋在那孩子身上,银发沾湿。
  血污顺着水流下,婴儿粉嫩光滑的皮肤极富有弹性,流光流转。南夭不与他同来,他耐心仔细为他打理好一切,悄声来此。
  似是感到了水的略微清凉,紧闭双眼,长而卷翘的睫翼颤了颤,这才怔怔地睁开了双眼,随父的幽紫色瞳眸讷讷地看着面前的沈千淼,顿时间就充满了好奇。
  可是刹时下一刻便羞红了脸蛋。这孩子竟然刚刚出生就通晓人事,知道被看光知羞。
  “哇哇哇~”张牙舞爪地晃了晃自己短小的胳膊腿,却奈何手短是硬伤,怎么也碰不到沈千淼。
  “小东西,别乱动。”不禁意间嘴角勾勒起一抹恰好的弧度。多久,他再也没有笑过。
  这孩子……
  是他的骨肉。
  “你若是想要偿还,无需多行。伴孩子长大,护他平安,便好。”
  满目的柔情无奈久久缠绕,挥之不去。
  他看着婴孩与自己几分神似的精致面孔,不禁失笑。
  令他欣慰的是,孩子并无胎记。沈家后裔,生有胎记,必不得善终。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大错特错。
  直到后悔也来不及,自己方才知晓错误。是错又如何?他愿一错到底……
  日月无多,让我用所余一切守护远城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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