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堂正门大开，两边柱子上裹满白布，右边高挂招魂幡，左边张贴讣告。院内搭设灵棚，老人家救死扶伤多年，前来祭拜帮忙的人络绎不绝。
  程志飞趟着雨水走进堂屋，伙计们正等着警察局来人，看到局长亲自来了，十分诧异。他走到尸身旁，见张海远躺在那里十分安详。
  “伙计，这张老爷子是怎么死的？”程志飞两眼充血，盯着伙计问道。
  “我们早晨起来淘雨水，按往常他会起来练功。可是今天都八点钟该出诊了，老人家还没起床。”说着，伙计指着旁边一个干瘦的伙计说，“我和‘麻杆’日里和老爷子最亲近，就进屋叫他。谁知……谁知，他老人家已经殡天了。”
  “我见老爷子嘴角有血，就报警了。”身材干瘦的伙计说道。
  程志飞仔细看看尸身，见他指甲发黑、手臂发青，“大勇，用银针试毒。”
  众人一听要验尸，纷纷后退，骆大勇拿出几根银针，抱拳施礼，说道，“老爷子，扰了您老驾鹤西去，得罪了。”说完，轻刺皮肤，取出银针，发现银针并没有变化。又察看张海远的尸身，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没有中毒迹象，局长您看。”
  程志飞屋里屋外转了几圈，也没见交手打斗的痕迹。老爷子活了不到一甲子，一生快意江湖、随性而为，今日却突然离世，真是让人伤心不已。程志飞默默地看着老爷子，挥挥手，伙计们开始装殓。
  走出堂屋，程志飞坐在条凳上抽着烟，看着众人忙活着摆供桌、插丧幡。他内心百感交集，在这小院，承载自己太多的苦与乐，有张海远严厉责罚的身影，有自己武功精进的快乐，还有师徒决裂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回警察局的路上，程志飞一直在想，指甲发黑，手臂发青明显是中毒迹象，怎么会没试出中毒来？
  “二宝，车子掉头，去新古城南路的英吉利医馆。”
  轿车迅速掉头，泥水飞溅。程志飞摇下车窗，雨水打在脸上，这场悼念师父的雨下得越来越大。车子转过几条街，到达英吉利医馆。
  “大勇，你带着银针去找杰里森医生，让他验验毒。”
  “明白，局长您先回去休息吧。”说着，骆大勇带着俩个人下车走进英吉利医馆。
  程志飞挥挥手，轿车在雨中疾驰。他久久不能平静，张海远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师徒之情，可惜多年来自己都没关心过老爷子的一顿饭，如今却天人永隔。
  程志飞叨了根烟，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他随手把烟和打火机甩出窗外。吕二宝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看他悲伤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程志飞盯着眼前闪过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任由雨水已然打湿了衣服，也全然不知。
  于三保、李玉莲坐在窗前，看着秋雨打落叶子发呆。师叔悬壶济世也过得逍遥快活，做晚辈的不仅没尽孝道，还拖累他老人家客死他乡。天气转凉，又想起师父和儿子，爷孙俩相依为命，流落何处呢？
  夏梓荷哭着进屋，扑通跪倒在地，“师父、娘，都是我害死师叔祖，我心里难过啊。”
  李玉莲忙起身搀扶，“丫头，别哭了，坐下说话。”
  于三保看看她，轻声说，“孩子，别哭。你做的对。救人于危难，正是侠义仁者之所为。匡扶正义不是只在戏文里唱的，要有实际作为。我和你师娘一点都不怪罪你。”
  李玉莲拉着梓荷的手，脸上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容，说道，“丫头，别自责。只恨那杀手太过狠毒，情急之下竟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也怪我一是疏忽，才酿成大错。看日本人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只怕今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于三保闷着头走了几步，说道，“师妹，想躲是躲不过的。梓荷你也不必自责，你师叔祖一生行侠仗义，他为救人而死也算是快意江湖。这年轻人我们必须救人救到底。”
  “师兄，都听你的。侠义之道我们懂，梓荷也没想到师叔他老人家会因此而死，故而伤痛欲绝。”
  “经此一战，井生健太、黑石、火鸟等人也知道，想在我们‘金花班’占到便宜也是万难。”于三保看看李玉莲，又看看夏梓荷，说道，“戏、歌舞我们正常演出，不能自乱阵脚。看护好那年轻人，就盼望着他挺过鬼门关，快醒过来，我们也好解开心中谜团。”
  京城的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南来北往的人们冒雨忙碌着。中午，雨驻风歇天气放晴，阳光普照，秋日的暖阳，照到身上暖在心里。
  吃过午饭，程志宇拎着糕点盒子来访。
  “你住得习惯不？要不就搬回来住吧，房子我都帮你找好了。”程志飞看着穿西装戴礼帽的弟弟关切问道。
  “长兄如父，按说我该听哥哥的。可是，我在三和商社的确吃穿用住都很习惯，就像住在日本一样。再说工作起来也方便，就别搬了。”程志宇说着，诡秘一笑，“这是贞子小姐亲手做的，还有她写的亲笔信，你看看。”说着把信递给程志飞。
  程志飞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和糕点盒子，想起三和贞子那妖媚的样子，心中有些反感，说道，“放那吧，你在商社，做些什么工作？”
  “我任社长助理，经常去通州漕运码头接发重要货物。”
  “通州漕运码头？我还教训过那个漕帮头子马世兴。”程志飞说着整整衣服，摸摸手枪。
  “漕帮马四爷，哈哈，最听贞子小姐的话。三和商社厉害得很，小到烟酒、布匹、绸缎，大到木材、家具等等，生意遍布各行各业。”
  程志飞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反感，扫了一眼眉飞色舞的程志宇，说道，“好、好，信、糕点我都收下了。那你就回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程志宇起身站着不动，指着桌上的糕点和信，说道，“贞子小姐让你当面吃糕点、看信，她还说……”
  程志飞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志宇你回吧！二宝，送送我弟弟。”程志宇摇摇头，闷闷不乐的头也不回下楼而去。
  看着弟弟悻悻而去的背影，程志飞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皱着眉头打开信，蝇头小楷，工整清秀，写着几行字：“志飞君，见字如面，自那日晚宴已一别数日，甚为想念。特献上西洋糕点一盒，乃我亲力亲为，略表心意，盼他日把酒言欢、彻夜相守。贞子敬上！”他冷笑几声，还把酒言欢？有好酒吗？这三和贞子如此直白相约，真是生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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