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或许会在沉默中渐渐被人遗忘。
  然而黎柏夜宴中某人个出现之中，他们隐约了解或许第九院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平息。
  萧凉同梦清音一战，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疑惑，青木第六，天琴世家嫡女梦清音都在第九院的事情上作出了妥协。
  萧凉身后的人难道真的是御教上院的第一席院士韩方明吗？可他……
  极道学院同御教上院的院士席位序列有极相似的地方，各个分院院长之上是决断学院大事的院士，共十三席。
  原是第五席的周通位置上已经换了人。
  新晋的院士许向阳将一张纸张按在桌上，上面的印记无疑正属于御教上院院长。
  第七席院士魏启明将视线从这张纸上收回，面上有些不以为然。
  即使萧凉的身份没有了疑问，却也不能证明什么，同样也不能因此作出什么。
  “百工时代的事情，在座的诸位应该都没有忘记，那些前辈有多强，想必也不需要我来提醒，我不明白为什么第九院不能重建？”
  锐利的视线从漆黑的瞳孔中射出，眼角缀着一点张狂，而许向阳的话语沉稳，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攻击意味。
  关于正在商讨的事情，二十三人分作了三个态度，一是反对，一是同意，一是不表决。
  他坐在不久前还属于周修的座椅上。
  没有向后靠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有沉睡了许久的力量在那具身体中。
  现在是该醒来的时候吗？
  尹霜情的视线很淡，她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在此之前，也或许在此之后的不算短暂的时间里，她依旧属于不表决的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或许同意的人正是因为了解许向阳所说的事情才能干脆的站在河流的一岸。
  为了学院的未来。
  简单纯粹，显得坚定不移。
  “重建第九院和重现当年辉煌恐怕不能相提并论。”魏启明看着许向阳说道。
  “何况千机院的水准已经远超其他三大学院，关于禁制的研究也从未停止，
  可你说要和当年相比，我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有人慢吞吞应和。
  千机院院长温文渠。
  恐怕极道学院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百工方面的事情。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却恍惚想起来黎柏夜宴中那个叫做萧凉的学生。
  哦……年纪大了，记性太差，温文渠看向许向阳，“萧凉可以入千机院。”
  即使没有人可以教她。
  可千机院现有的一切都可以对她开放，所有。
  老头子是个爱惜学生的人，许向阳想。
  第九院的重生希望渺茫，几乎所有的院士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些沉默的院士没有表露出什么态度，周通是个说不通的人，他在时所有反对之后的人都只有听他破口大骂淋口水的份。
  资历只比院长孙定久低的周通没有人能够反驳，哪怕在嗓门音量上。
  许向阳看起来很讲道理。
  可他真的讲道理吗？
  阳光被窗外的树叶剪碎了落在脸上，明亮的热在皮肤上流淌。
  萧凉伸手挡了眼睛，晒起太阳，虽然只是窗外透进来的，却洒满了整个房间。
  木质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萧凉在床上滚了半个圈。
  恰恰停止在床的中线，另外一半还躺着一个人，姜小花。
  这里不是星源宿。
  高大的树木笼罩了外围，圆木搭建的小楼旁边的树木倒是稀疏一些。
  小半天能够晒到太阳，而剩下的半天会在充满清新阳光气息的树荫下度过。
  扭曲的筋脉造成的疼痛在战斗后成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一举破坏三十六个禁制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破坏正在破坏的禁制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而且她真的不会什么剑诀。
  将对方的剑诀以禁制的形势逆转使出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极大。
  得了个手臂筋脉断裂的结果，依靠入门启录缓慢壮大的源海，微薄的元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三个月。
  萧凉作了简单的计算。
  好在被捡回来得很及时，她感到庆幸。
  姜宁破碎的源海几乎要被黑色的阴影吞没，已经消失了大半，而剩下的小半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驱逐元力。
  多少年，多痛苦的努力，现在也涓滴不剩了。
  可庆幸的是……还活着呢。
  虽然还没有问过姜宁，对于她来说这能不能算作一件值得庆幸与感激的事情。
  “我在六年前开始修炼元力，两年引神，四年凝元。”
  “六年中的每天，从黎明到天明，我让身体记住所有的基础战技，
  不止千锤百炼，一万遍，十万遍，我要它们成为身体的本能，
  因为有人跟我说战斗的时候只有本能是最强大的，
  本能能够克服许多东西，比如恐惧，比如热血。
  闭上眼睛就睡觉，睁开眼睛就战斗，
  地下战斗场不能磨炼战技，但是能够教会我怎么从战斗中活下来，
  一直输，但是一直活着。
  禁制很难，有时候盯着禁制一笔看了三个月，冰上刻几个月，就一笔啊。
  那时候几乎忘记自己是个人，可我会呼吸，有心跳，会饿，会困，
  我觉得……挺好的。”
  当时也没有人问她是不是想要活下来。
  冰层光滑，纤细的长针捏在手里，僵硬到不能松手，血管中的血液凝固成了冰沙。
  心跳的跳动都变得慢了。
  越来越慢……
  在极冷的世界中死亡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迟钝、困倦，闭上眼睛永不睁开。
  萧凉面对窗外，脸被阳光照得雪白，模糊的神情覆盖上的是明晃晃的沉默。
  热量渗透进血肉里去，活泼的火元力就在瞳孔的黑色火焰中跳跃了，然而并不停留。
  身后故作轻缓的呼吸变得正常。
  姜宁睁开眼睛望着上方，大颗晶莹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流进头发里，酸涩从鼻尖涌进额头。
  萧凉听见闷在手臂里小声的啜泣，可过了一会变成了嚎啕大哭。
  小女孩的哭声响亮，声音从胸腔里震颤到了喉头，充分表现她的难过和悲伤。
  不管这么说她都已经被放弃了。
  不因为任何人。
  只因为她自己，因为天赋的残缺。
  憎恨不在姜宁的心中生出，现在什么心思都不存在，仿佛只是为了哭而哭。
  开头或许有原因，但是现在没有，现在顾不上。
  萧凉静静地听着，这哭声仿佛在心里，仿佛在耳边。
  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心中是一览无余的平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或许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平息了。
  可姜宁哭得狠了，停不下来一抽一抽的开始打嗝，同时肚子在这个时候也想起来叫。
  萧凉知道小花其实早已经醒来静静躺了三天。
  只是安安静静躺着，不吃不喝也不睡，但是萧凉在这三天里也不搭理她。
  今天只是忽然想说话了，没有其他特别的原因。
  听着咕咕的声音萧凉爬下床去，熟门熟路地在下楼拐弯穿小厅，进了厨房。
  许向阳喜欢做东西吃。
  千奇百怪。
  好看的不好看的，好吃的不好吃的。
  而青玉镜同尹霜情无论面对什么都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萧凉觉得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
  曾经风雨，得泰然处之。
  端着大盘子，只有清粥小菜，是最普通的，连一个禁制都没有，姜小花现在比较脆弱。
  许向阳最近很忙。
  但是按时回家做饭，时刻存粮。
  真会照顾人。
  萧凉路过青玉镜常常坐着的小厅。
  大大的窗子可以望到外面一片，树林间隔的远处有水光闪动。
  “哭了？”青玉镜偏头问。
  树林间摇曳的光影斑驳在单调的黑衣上，糅合出的颜色有错漏时光的安宁样子。
  “还饿了。”萧凉看着他说。
  “那你上去吧。”零星笑意入了一双狭长的墨色眉眼。
  是仿佛幻境一般的存在，一点不像真实。
  萧凉捧着大盘子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哦？”许向阳笑起来，他看着温文渠一会，然后视线扫过所有的人，却说：
  “她不愿意。”
  “你如何知道她不愿意？”席间一位院士问道。
  倘若萧凉去了千机院，或是其他什么分院，那么第九院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争吵一个没头没脑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九院不能重建。
  否则圣朝当年否定的人一定会很不安分。
  平静的世界才适合所有人。
  “愿不愿意，劝一劝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有太多的东西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在角落中忽有声音响起。
  雪白的白发一丝不苟，而严肃的面容让人知道他的脾气并不好。
  第二席，夏礼。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稍稍的沉默之后，认为有道理的声音陆续响起，甚至商讨应该选择哪一个分院了。
  可还没有人问过萧凉的意见。
  或许一个人的意见在这里并不重要。
  尹霜情将视线转向许向阳。
  却发现那张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减损，反而随着眼眸里锐利沉默入漆黑而变得愈发清晰。
  那张拓印着御教上院第一席身份烙印的纸张在他的手里。
  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转，似乎无聊的游戏。
  而许多人故意忽略那张纸，可许向阳的沉默却让他们感到沉重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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