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贵妃请求
作者:婉西      更新:2021-03-31 07:06      字数:5752
  锦华走在最前头出来凤鸣殿,跟着一起的后妃们想到她方才在大殿毫不掩饰的锋芒城府心中一阵发怵,愈发不敢对上,遂一出殿门便纷纷对着锦华行礼退走,一个个的神色很是紧张,脚步略显凌乱,都快与健步如飞相提并论了,好似她们后头有什么在追赶一样。
  主仆五人便静静的站在没有宫人守着的大殿门口看着往各个方向“避开”的宫妃,锦华心中一片平静。
  “我家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走的那样急做什么?”琉雪看着她们此番动作心中很是不平,皱着眉头小声抱怨。
  嵩夏在一旁听了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对着琉雪“解释”,神情很是活泼调皮,“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太子妃那可是风华无双、倾国倾城、气质芳菲的绝色大美人,如九天玄女一般高高在上,又岂是她们那等凡人可瞻仰的,”随后左右看了看四周只能看见一片华丽衣角的匆忙背影,语带讽刺,圆圆的脸上一派天真无邪。“你看,她们如此有自知之明,知晓比之不得,心中惭愧,便停也不敢停都走了。”
  琉雪听罢愣了半晌,见韩姑姑与姣芜皆抿嘴含笑,心中转了几番,明白过来,也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去。神色很是骄傲,“那可不,我家姑娘身份贵重、容颜无匹,又岂是她们那等心思不纯、面相丑陋之人可相比的。”
  锦华嘴角亦是一抹淡笑,侧头看了一眼与琉雪答话的嵩夏一眼,如此玲珑心思陪她居于后宫中她觉着甚是可惜。本来呢,若是被无心之人看见诸位后妃皆避着她远去,心中定会猜测是否是她表里不一,面相柔弱,骨子里强悍刁蛮,目中无人,以至人人避如蛇蝎。可有了嵩夏与琉雪两番似纯真浮夸、骄傲自满却隐带暗讽意味的话,这里头的味道便也向着两个极端方向,前一个贬低她,后一个道明了她知晓后妃们的不纯心思却不愿多作计较,只是不知身处她身后凤鸣殿的皇后是否会愿意见到后头这种结果?
  “好了,该回去了。”嘴角含笑声音轻柔打断二人话语,她身后二人闻言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紧抿起唇不再言说,只端正立在锦华两侧,神情姿势如出一辙。
  几人往龙华殿方向刚走了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道轻唤声:“太子妃留步。”
  锦华闻言转身,四人有序的分开走到锦华两边,如方才背对着凤鸣殿一样。
  来人走到锦华三步远地方福身行了一礼,淡绿色的裙摆在暖阳下有种模糊不清的朦胧感,配上颜贵妃的肤白如玉,愈发整个人美得不甚真实。
  “臣妾来时见河卵石子路两旁的紫薇开的甚好,心思着太子妃惜花之人,必定喜爱,便想邀太子妃一道前去瞧瞧,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她神情浅淡,眉目柔和,声音柔婉。大婚那日羿尧为她铺就的满殿扶桑早已被见者传遍皇宫大小地方,说这位新晋太子妃酷爱扶桑,以至太子为迎合不惜撤了花王牡丹。她说的“惜花”倒也没错。
  本来今日见到了心中一直想见的颜贵妃她便没打算同她有说话机会,毕竟二人无甚交集,若走的近了,就像方才殿上那后妃说的,平白惹人闲话不提。可此时听着她相邀请求,她知晓颜贵妃必定是有话同她说,只她一个身处深宫连皇后这等荣华之人都不欲与她相斗的贵妃会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呢?
  但思及她话语中处处为她想着的意思,这样诚心诚意,想来那紫薇果真不一般。
  “本宫素爱扶桑,平日里别的花也无心思入眼,今日托了贵妃的福,本宫也去瞧瞧御花园中百花是何盛景。”锦华对着眼前一派温柔和善的颜贵妃勾起一抹端庄笑意,声音甚是清灵,亦是一身平和淡雅。
  明明二人相差年岁太大,按理锦华未经岁月雕琢,性子便是再淡然从容有时也会难掩急躁慌乱。可是在颜贵妃身后清姑姑的眼中,这位容貌性子皆是一等一的太子妃浑身不输太子的高雅气质以及面对皇后等人言语陷阱的淡然镇静就如同一个阅尽千帆的老者,心机城府远不是他人能比的,便是自家主子难免也有意乱时候,难怪皇后主仆在她手上讨不到好。
  颜贵妃伸手作出一个“请”字,锦华会意与她并排往御花园中走去,身后是各自跟着的琉雪与清姑姑几人。
  眼瞧着已走了许久颜贵妃也未开口,锦华也不急,一边打量周围春景一边等着。方才细想了想,韩姑姑也曾说过,宫中唯一位位高的贵妃是个性子平淡、无所求的人,而能让颜贵妃忧心的事除了昨日见过的修翎,便再没有旁的。
  她自从听完羿云与念允二人间的种种后也感慨过,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尚且与完人,又何况是变化无常的世事,便是她也未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国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她虽不是圣人,可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份热心,想要帮帮二人,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太子妃这个身份给了她无上权势与荣华,可也赋予她太多的掣肘,这个忙她不确定能不能帮的了?会不会危机自身?亦或是殃及所有牵扯进来的人,她无法确定,羿尧同样确定不了。
  “太子妃与太子大婚几天便已恩爱情深,甚至传遍整个皇宫,”锦华微侧头看去,颜贵妃只是平和叙述,神情毫无波动。“臣妾想,羿尧必定把所有他身边人的事都告知你了。”她没有拐弯抹角,只一副闲聊模样先与锦华说起,亲密间也无身份尊称。说话时转头看着锦华轻轻一笑,凤眸清明,笑容中有欣慰、安心与释然,锦华这样看着,她的模样像极了为自己儿子忧心的母亲一般。
  而羿尧也曾说过“颜贵妃是个极好的人”,想来也真是把羿尧当做亲生儿子看待,遂也敛去对旁人的淡然浅笑,柳眉略弯,樱唇含怯,墨瞳盈盈如水,一副娇俏的小女儿模样,嗓音轻柔,神色略显亲近。“是说过,不知二哥与念允之间的缘由时,心底有过埋怨,却不知到底是对谁。”她想她还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平和如柔风的颜贵妃,
  颜贵妃听后垂首露齿轻笑,随后扬起头看向前方小径尽头盛开的百花,逝去所有神情,微启双唇,语气轻飘,随风若隐若现,似从天边传来。
  “我父亲与母亲都生的平常模样,只不知为何我一出生便是一双勾人凤眸。父母见了高兴极了,就算后来父亲又添了几个庶子庶女,我的宠爱十几年来都是独一份。因着这副容貌与低微家世,我十几年从未出过院门,父母怜惜,寻了各种玩意儿给我打发解闷。是以我不似其他闺阁姑娘那般只知三从四德,看了许多书所以知晓许多事,人情世故很是精通,便是有时见着的人都要夸一句,难为有我这样容貌的女子却生的一副安静性子,其实他们不知,我也有刚强的。父亲是老实人,本不配为官的,应了祖父心中盼望考了科举,分了个不大要紧的闲职。那时正值皇上初登基,皇后尹家为谋私利各处安插官员眼线,皇上发现的晚,尹家早已根深蒂固。为了不让大权旁落于世家手中从而成为傀儡,皇上在当时的新晋官员中挑了几个姑娘纳入后宫并提拔了他们的兄长或父亲。”
  锦华不语,静静的听着她说她入宫的始末,也终于知道有这样一副得天独厚容貌的颜贵妃为何会生的性子这样平和温善,世间女子无一不求一副好容貌、一身好家世,可又怎知,红颜命薄,便是喜怒哀乐四字于她们而言都是奢侈。想来颜贵妃也是自小便知这点,是以才未有高傲娇奢之气,只余对人对物的平和淡然。
  两人走上河卵石子路,脚底的轻微刺痛使锦华有些不太适应的蹙了蹙眉,颜贵妃却平常神色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
  “我容貌出挑,皇上见了张口便赐下贵妃之位,剩余的多是位分只比宫女尊贵一些。我当时正值少女怀春,即使于书中闺阁养出平淡性子,心中却还是期盼能与未来夫君琴瑟和鸣。是以当皇上把那份独一无二的恩宠赐予我时我顿时忘了所有宫中应有的尔虞我诈、虚情假意!”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很是缓慢,双手贴与腰腹间,脚下平稳的一步一步踩在那些凸起的河卵石上,脸色平静好似感觉不到痛意。
  可锦华还是发现她平和的眼底隐约有一抹绝望心殇划过,或许元兴帝寄予她的不全是虚情假意,若不然为何这些年他唯独对颜贵妃敬重有加,她想即便是愧疚,那也是愧疚里惨杂了许多多年的夫妻情分。只是颜贵妃如今不消说已然对元兴帝心死,无论宫里宫外她都看淡而已。
  “皇上封了贵妃后便问了我父亲我的性子、才华与处事能力,当心中确定后他便时不时的在皇后必经路上、宴席上、御书房当着众人面对我宠溺温柔。皇后心高气傲,哪里按捺的住,不久后,朝堂便传出我是祸国妖女的流言,于寝殿中甚至还搜出我诅咒皇后的人偶。皇上许是无奈吧,只禁足三月,罚俸一年并撤了一半照顾我的人,我当时焦急无措,日日趴在殿门上喊冤。直到日清姑姑差点死于鸠毒,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一枚皇上对付皇后的棋子,渐渐的我反应过来这是在皇宫,从那以后我歇了所有心思。只待在我的宫殿内,生下羿云,看着他长大,知晓他有不能与之相守的心爱之人,甚至还有一个不能相认的孩子。”
  说到最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柔的笑意,神情略显满足,与方才的漠然绝望锦华觉着这才是她,是一个在深宫中待久了,连着想有七情六欲都是多余的人。不过她能如此大度容忍羿云与一个青楼女子想爱并生子,这是她未想到的。
  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元兴帝不说为了自己不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便是为着朝堂不乌烟瘴气他也要借其他官员来打压皇后一家。或许是容貌的错,或许是元兴帝的错,或许世事的错,让颜贵妃入了宫,没有真心,没有情绪,只有独属于她的平和,而她的半辈子也只是平和着在几个四方的殿宇中只看那四四方方的天,何尝不孤寂清冷。
  “我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叫做好事多磨,羿尧昨日才对修翎说过,一生还长,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娘娘如今只管安心便是。”逐渐适应脚下感觉,锦华听后展颜一笑,侧头看着一身淡雅气质的颜贵妃轻语。
  旁人的事她无权置喙,颜贵妃的请求她亦无法给出肯定,虽然这番话使她有几分动容,但只从昨日羿尧对修翎百般栽培扶持来看,羿尧亦是有心想帮的,只再叹一声世事无常,凡事还要看他们三人的造化。而且,一切真的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颜贵妃闻言稍微愣了一瞬,垂目细想了想才明白锦华的意思,遂放下心对锦华感激一笑,愈发整个人多了几分轻松随和,显得更烟火气。“如此,便承太子妃吉言了。”她知晓锦华这是答应了。
  锦华只笑不语,颜贵妃也不再说些什么,二人如初来时并排平静的走着,脸上皆是一抹轻柔浅笑。一个淡柔如水,一个平和随风,一个清华芳菲,一个素雅和善,于万花丛中远远望去,不知道还以为是九重天上的瑶池仙子下来凡尘。
  众人慢慢走过两旁开满或粉、或紫、或白紫薇花的石子路,微风起,偶尔吹落一两瓣花瓣,徒留方才颜贵妃道尽她半生的话语如花入土埋葬。
  众人至石子路尽头的一方小亭,亭内放置着一套圆桌木凳,待入内时颜贵妃悄悄给了跟来的那小宫女一个眼色,小宫女会意,俯身往花丛中退去。便是琉雪几人见了心中暗疑也没有多嘴,毕竟两位主子也在,她们也只是各司其职罢了。
  锦华与颜贵妃相携入亭内坐好,颜贵妃环顾了亭外一圈对着锦华含笑说道:“太子妃且看,这紫薇虽未有牡丹开的正红妖艳,可粉紫花瓣重叠交错一起,一簇一簇的,如傍晚的天际的云霞一般。”
  各花入个眼,脑海中蓦然想起羿尧说过的话。也确实如此,大都花瓣皆是圆形、方圆形,便只有紫薇格外与众不同,花瓣竟是如女子的百褶裙摆一般,涟漪荡漾,她觉着比之彩霞过之而无不及。
  “娘娘独爱紫薇?”锦华看罢转过头看着颜贵妃轻声问道。原以为她这通身气质应当配以梨花、兰草、菊花的,未成想她竟喜爱鲜艳如彩霞的紫薇。
  “未入宫前,父亲为了不让除贴身侍候的下人看见我这张脸而出去碎嘴乱说,便把院墙加高了两尺,围住了众人看向我的目光,”她眼里深处有追忆,亦有细微的苦涩黯然,语气仍平和如初。“也围住了我看向外头的景色,若不是日头有东升西落,我或许都要看不见它了,母亲那时说紫薇盛开时像极了朝霞与彩霞,于是我整个院内至每年此时便是满园的紫薇,再无旁的。”
  以为她是真心喜爱这花团锦簇,哪里想的到,竟是这样一个不堪原因。不知颜贵妃会不会有时想着她若是生在高门世家,那该多好,春日结伴踏青,夏日里游舟采荷,秋日里登高拜佛,冬日里温茶煮雪,而非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待在一方小院不知今夕何夕。
  看着颜贵妃凤眸微敛有些出神模样,锦华也不打扰,转头看向亭外,紫薇花丛间有几只“嗡嗡”叫着的蜜蜂正努力采着花蜜,忙碌间好不热闹。
  不多时,那个被颜贵妃遣下去的小宫女按去时路回返,她手中提着个小巧简单的食盒。
  “娘娘,已带到。”她至亭外石阶下对着颜贵妃福身道。
  颜贵妃见状神色有些惭愧的对锦华说:“今日是臣妾太过心急,无端的与太子妃说了好些莫名的话,这糕点是臣妾亲手制的,权当一点心意给太子妃赔罪,还望太子妃莫怪,茜旬。”那样可道尽她一生悲欢的话语她竟也说成了“莫名”二字,可知她心中亦有对自己的讽刺?
  她说完唤了一声宫女名字,那名叫做茜旬的宫女会意,进来亭内,把食盒放在锦华跟前缓慢打开。顿时一股清甜扑鼻而来,锦华看向锦盒内,是扶桑花汁制成的七彩糕与云若酥,皆是她素日里爱吃的。
  只是,除却和鸣殿那次不算,今日她们初识不是吗?便是羿尧都未知道全部她爱吃的食物,颜贵妃又是哪里得知的这些宛城特有她吃了十几年的糕点?她身边的几人……
  思及此,转头看向亭外几人中静静侯着的韩姑姑,再结合今日颜贵妃突然找她说起的那个请求,心中明了,她不过也是为着那三个相知不能守的人,虽然有些不喜这种手段,可日后她自己会不会用到旁人身上也未可知?而到底于宫中也只玲珑七窍心思才能看淡一切是非、阴谋,从而变得如一潭死水般丝毫不起涟漪。
  “好半月未见到这些了,如今倒是多亏了娘娘巧手制作。”放下思虑,看完盒中糕点抬眸看向对面颜贵妃轻笑一声,语气略带感激,这便是收了她的“赔罪”。
  颜贵妃见锦华只稍愣了一瞬,且神色未见冷凝,笑颜依旧,便知她已然全部明白她的种种心思,神情微讪。入宫这么多年,即使什么都明白,可她也并无什么想要争夺的,哪能知道第一次用的心思竟是她想要请求帮助的太子妃锦华。
  见她因为被猜出心中所想而面露尴尬,锦华看了看食盒中精致糕点,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温颜建议,“我瞧着娘娘做的糕点比之宛城的相差无几,想着日后若是馋了,便来烦烦娘娘,娘娘可还欢迎?”
  “自然,只愿太子妃不嫌臣妾手艺不精。”她恢复平和,神情和暖,语气自谦。
  “怎会。”笑意妍妍。
  这时,亭外传来原不该在这里的于奇的禀告声:“见过太子妃、贵妃娘娘,回太子妃,皇上差奴才来请太子妃往龙华殿用午膳。”
  “本宫知晓了!”
  而后两人起身往亭外走去,食盒茜旬已盖好交给了姣芜,于奇在前头领着,最后头还跟着几个于奇带来的小太监。
  颜贵妃站在亭外石阶上目送锦华一行人慢慢走远至不见影踪,嘴里才低声喃喃道:“锦华,锦绣一生繁华,便是名字意头也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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