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龙凤难结
作者:
婉西 更新:2021-03-31 07:06 字数:5559
至午时羿尧与锦华二人在画舫上用完了莫晔几人在岸边酒楼中用锦盒装置来的好菜,用完膳后两人便于书案锦华磨墨,羿尧作画,二人不言不语,不经意间偶尔四目相对皆是对着对方柔情一笑,自是一派默契安然。
而剩下几人则分作两派,莫晔与那蓝衣男子守在尾端,剑炎与琉雪并着几个东宫侍卫便守在船头。琉雪右侧头看了看里头恩爱情深的两人略勾唇开心一笑,随后靠在船身撑柱上看起周围随着画舫不断移动而变幻的景色来,剑炎在另一边双手抱剑交叉于胸前面无表情的暗中注意着周围,只有时脑袋会几不可见的向左边微侧一点,余光总能看到那个神色愈发对周围景色好奇打量的皮肤白皙女子,其他几个侍卫就守在栏杆边缘。
远远的透过那几扇大开的窗户可看见宛如神仙眷侣般的二人相依偎一起凭栏作画,立于岸边的华衣女子平静的望着那艘华丽精致的画舫,语气甚是淡和的对着身后一直跟着的侍女说道:“叫她动手吧!”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隐隐有股欲摧毁什么的疯狂。
“姑娘放心便是,她懂得衡量分寸。”女子身后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着丫鬟衣饰模样的女子应声答道。
最后望了一眼慢慢穿过石桥的画舫女子眼里划过一抹阴鸷笑意,便飘然转身向着来时的小巷口停着的马车走去,那侍女连忙跟上,马车渐渐驶离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只宇尾端那个模糊不清的“玄”字不知入了谁的眼。
而此时的皇宫各处
龙华殿
元兴帝一袭明黄色龙袍一边往殿外走去一边问身侧跟着的于奇,“锦策可出城了?”他们身后的大圆桌上宫女太监们正在收拾元兴帝用完后的午膳。
于奇步下台阶往后打了个手势,分两边而立的宫女太监与宫羽军立马分作两列远远跟在两人身后,闻得元兴帝问话,他略斟酌片刻,才淡笑说道:“太子与太子妃卯时便带着回礼去了清銮邸,如今午时,想来早就出城了。”
“回礼?”负手走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元兴帝听了于奇的话凝眉思索的片刻,随即有些恍然大悟的眉眼带笑看着前方一株色若白玉的梨花缓声道:“可是民间俗礼中的三朝回门?”
“正是,锦氏三人与两位主子同用了早膳才一齐往城门,两位主子送了车驾出城,太子便带着太子妃去了朝澜湖。”于奇把今日上午自己所知晓的尽数告知元兴帝,但这些话若是就这样听着感觉像是在编排羿尧与锦华,可他语气平淡,神情自若,如同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端看听者如何想了。
“是朕当年亏欠了锦策,”显然元兴帝并不介意羿尧的说法,也并未多想任何,反而有些赞同,他脸上不负方才的淡笑,慢慢浮上一股愧疚与悔痛,语气皆是低沉。“朕应了羿尧赐下婚书,他为着锦华这个独女不可能不怨,如今羿尧这样待他女儿情深,他见了心中或许会好受些,朕多少也能减轻些惭愧。”随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望着头顶天际上那轮愈发耀眼的明日,神色变得怅惘,声音难掩自责,“是朕无用,明明是一国之君却保不住贤臣,保不住云歌,保不住那个让我愧疚一生的疯癫女子,或许有一日,朕连凌沅也保不住。”最后一句若非于奇功力深厚怕也是听不见的。
“皇上,太子能力、心机非凡,何愁没有一个真正太平盛世!”于奇听罢皱眉宽慰元兴帝,可是他也知晓要在如今的局面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何其艰难,时日又何其漫长!
“是啊,还有羿尧,我与云歌的孩子。”他叹息一声,恢复平日神情,想起从小到大羿尧的种种心中欣慰,再次抬步向前走去,随意的问着:“玄宇可有消息传回?”
“今早就有信报回来,说是一切安平,年初便可回朝!”想起早间因着元兴帝太过忙碌而无法抽空看的信件于奇如实回答。
“年初回来也好,那时羿尧与锦华二人想来也不惧什么。”元兴帝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脸色稍冷,颇有些似讽非讽。随后似想起什么,凝着眉头声音稍显低冷,“皇后这几日有无动静?”
“自太子与太子妃赐婚旨意传下时,皇后娘娘与尹家都无任何动静,便是二皇子依然于飞宇殿与那民间来的书生谈诗论画,平和度日。”依旧是平淡复述。本是两个为着自身利益而走在一起的人,如今太子成婚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无谋划,就是于奇心中也甚为不解。
“没有动静未尝便不是最大最可怕的动静,”似叹非叹的感慨一句随后又微微侧头对着于奇低声叮嘱,“好好看着,朕如今也奈何不了谁,只愿他们能懂得厉害,不至于太过为了那把孤清无情的椅子做出些什么有损国本之事,也好让凌沅表面上的盛世太平能多留些时日。”
于奇微垂着头没再接话,只平和着神色跟着元兴帝往前头御书房走去,心中不免暗叹:世人只知做皇帝权势大,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又怎知无可奈何之事也太多太多。
后头的一大帮人虽然看着浩荡感觉尊荣,但何尝不是一种不能随自己心意的束缚。
与龙华殿只隔了一道宫墙,装饰布置格外富丽堂皇的凤鸣殿内,尹皇后身着一袭明黄色绣凤凰图案、华贵精致的凤袍以手支头靠在寝房外小厅内置着的贵妃榻上微闭着眼休憩,身侧是一个身穿酱紫色交领襦裙、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妇人,小厅入口处的两边各有两个宫女垂首侯在一旁。
这时从大开着的殿门外走进一个身穿深蓝色总管服饰、大约五十来岁太监模样的人,他停至尹皇后榻前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面容样貌赫然便是昨日里奉了皇后之命给锦华送糕点的亭路亭公公,他单膝跪无声地行了一礼,起身后方低声回禀。
“回娘娘,今早天不亮太子便带着太子妃及一车回礼去了清銮邸。”
尹皇后听后睁眼,妆容精致华丽的端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的望着下方低着头看不见神色的亭路,略沉吟一会儿方轻启红唇,语带疑惑低声念着,“回礼?何为回礼”
“是民间嫁娶俗礼中的三朝回门之礼,据说有整整一马车。”不知亭路如何想的,最后一句说的甚是缓慢,像是要提醒又像是暗示皇后什么。
皇后闻言瞬间坐直身子,一手搭在弯曲着的大腿上,一手撑在榻沿,风韵犹存的绝色面容一派冷凝之色,眼底闪现的像快要喷薄而出的嫉妒不甘与恨意难消,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韩云歌生了个好儿子,不仅得了太子之位,便是这皇宫规矩都束他不得。那大婚何尝有过我一丝一毫的插手,如今这卑贱的三朝回门他竟也不管不顾,只管放任。”一边说着两手一边紧抓着手下东西,平日保养的愈发素白纤润此刻也不禁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甚是太过用力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那妇人与亭路闻言不由得神色凝重的对视一眼,心中皆知那个“他”是谁,只是御宸妃都逝世多年,皇后每每想起都是如今一副恨不得癫狂欲毁灭所有模样。
妇人见自家主子愈发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知今夕何夕,遂凝起眉头担忧的上前几步至皇后身侧,抿唇想了想,方低声开口说了些顺着她心意的话。
“娘娘莫忧,您是原配嫡母,虽没有皇子,可到时无论过继谁都是可继承大统的嫡皇子。太子如今还只是太子,且身份他本就差了一重,来日方长,谁知最后会有哪些变故呢?”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尹皇后的心坎里,她听后慢慢收敛各种不虞情绪,身子往后一歪,继续惬意的靠在贵妃榻上,神态间又是平日里众人见得端庄优雅不失一国之母风范的高贵皇后。
“是啊,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嘴角一抹讽刺笑意,语气略显感叹,随后她似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仍侯着的亭路,声音轻缓与方才的愤然若非亲眼所见大抵也是无人能相信这两种明显极端的情绪会出现在皇后脸上。“对了,大将军府的情兮姑娘是什么反应?她是帝都第一美人,如今凭空冒出一个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锦华,且“抢”了她的太子妃位,想来心中多少是“不甘”的吧?”
“娘娘敏锐,那玄姑娘生性高傲,气质高贵,又怎能任凭咱们的太子妃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呢?奴才倒是不曾想过,她一出手竟是如此“大手笔”!”亭路抬起头看着恢复神色的皇后一脸深意附和她的话,本来他这皆是笑意的神色应是和蔼可亲的,可他眼底不断闪着的精光莫名感觉就像一只盯着猎物许久正待行动的老狐狸一般,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便能“咬”上一口。
“哦?她做了什么?”柳眉颇感兴趣向上微微一挑,嘴角带笑。
亭路闻言几步走到尹皇后身侧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一瞬变化,尹皇后听着亭路说的越多神情愈发开怀舒畅,便是眉间眼梢仿佛都带着喜意。
“好啊,倒也不负她第一美人的名头。”亭路说完便躬身退开,尹皇后听罢却神色不明的赞叹一句,随后看着前方多宝阁上一尊玉石浮雕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韩云歌,你今后且瞧着吧,到底会是本宫这个嫡妻嫡母走到最后,还是你那个太子儿子当上皇帝。”
眼见着尹皇后的神态愈发轻松起来,亭路有些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言明,遂迟疑不定的欲言又止。尹皇后一侧头便他如此神色,心中略一想便知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支着头如初始姿势靠着贵妃榻,淡淡神色间微闭着眼,不让旁人看到她眼底的黯然痛楚。
“说吧!最刺心的话二十几年前便听了无数,如今她已不在,还有什么是不能入耳的吗?”语气甚是淡漠。
亭路闻言愈发躬着身子,看不着他的神色如何,只听得他似有些忧心的声音。“皇上如今愈发动作打压二皇子的各方势力,且今早得到消息,玄宇大将军要到年初方回。半年虽不长,可若娘娘不拿出个主意来,半年一过,太子妃根基必定稳固,太子势力也日益壮大,到时就算有大将军的施压,想来东宫亦不会乱到哪里去!”
尹皇后睁眼神色未变的垂眸沉思了半晌,三十多年的夫妻情谊,他心中虽然没有她,可她至今仍盼着他能对她眷恋一回,只要一回便好。可现下种种看来,她无论做什么想来于他而言都是不屑的,不屑她这份情,不屑她这个人,甚是不屑有她这个皇后。
想到这,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抹苦涩,随后又瞬间敛去,垂眸看着左手上下缓慢翻动着,语气闲谈间却可在朝堂上掀起一阵波涛暗涌。
“去告诉父亲,让他如今不必顾及,大可明了的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原因就说,是皇上不仁在先,父亲会明白的。”
“是。”应答了一声便拱手退下。
后头妇人待亭路走后才叹了一口气对着尹皇后忧心说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呢?”
“没有何不何必,”她嘴角一抹极美极柔的清浅笑意,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虚无,眼里一片空洞,微笑着说,如同一个平常人家的贤惠妻子般。“我与他斗了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已然湮灭,我若此时收手,我的漪宁,我父母亲,我的尹家,都将不负存在。我心中有他,亦恨他,我不会收手的,”说道此她语气变得强硬冷然,神色略显执拗。“我要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凌沅、他最疼爱的儿子,我都会一一毁灭,我要让他后悔,后悔当时接了我此生最大的仇敌入宫。”
那妇人到底还是知晓些尹皇后的性子,遂也不在多言,毕竟她还是一个奴婢身份,有些话她能说,比如方才为着尹皇后娘娘忧虑,有些话却是不能讲的,比如现下她就不能置喙。
“对了,去把漪宁叫来,我有事交代她,”她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立着的妇人轻声吩咐,正待妇人欲行礼退下,她轻勾唇角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她若不来,李姑姑你便说是为着她日后长公主的身份。”
那妇人也就是李姑姑闻言自若的退下往门外走去,神情毫无一丝一毫的诧异之色,好似这番话平日里听的多了甚是无感一般。
空荡华丽的凤鸣殿内阁,一时只余尹皇后一人姿态优雅如画般倚在贵妃榻上睡容安详,禁闭的窗棂外隐约拂过的四月风声“嘻沙”作响,吹走了所有的爱恨嗔痴,只余一室岁月静好。
位于龙华殿与凤鸣殿后方的后宫处
一座隐没在湘妃竹林中的、古色古香的殿宇内,有一女子一袭玉色高腰抹胸襦裙、外罩同色折领广袖开襟罗衣、衣袖与裙摆处绣着淡青色竹叶,她满头如墨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的挽在头顶,两鬓随意垂落的发丝遮住了有一半的脸,脑后头至腰际大约垂了几缕,光看这身高雅却不失简洁的衣饰装扮与浑身都透着冰清玉洁的气质,必定会猜测这肯定是一个长相和善柔美的大家闺秀,清美佳人。
可是并不,她长着一双与羿云并无分别的凤眸,眼角微勾,只隐约可见眼角的纹路便知她已不负妙龄韶华,精致微翘的鼻梁,小巧的瓜子脸,粉润自然带笑的红唇,俨然一个风华绝伦的美貌妇人,正是羿云的母妃——颜贵妃。
她正坐于寝房外的小厅圆桌旁素手一收一扬正绣着什么,这时,门“吱呀”一声,颜贵妃放下手中物什抬眸看去,凤眸没有勾人魅惑,没有妩媚婉转,只有如一潭死水般的沉寂平和,神色淡淡,嘴角自然轻勾。
一个一袭琥珀色交领罗裙、大约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开门至颜贵妃跟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颜贵妃听后蹙起柳眉,凤眸中却不见任何疑色。
她声音甚是柔婉,语气慢慢,好似那妇人说的她并不感兴趣一般。“哦?当真?”
“可不,”那直起身子妇人一脸纳罕,轻笑着与颜贵妃说来,“太子与太子妃虽天不亮就去了清銮邸相送锦城主,可也并未遮掩任何。何况这帝都,世家里起早采买的人数不胜数,便是不用打听,也是人尽皆知的,而且见者私底下还说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情深,世间绝配呢!”
颜贵妃听后神色隐约有些欣慰,淡笑着感叹道:“羿尧那孩子身边总算有了一个他能牵挂会牵挂他的人。”
“娘娘不想思量些什么吗?”妇人听她只有感叹,神色如平常浅淡不禁有些着急的问她。
“太子妃初来帝都,时日尚短,根基也未稳,虽有羿尧与皇上的维护,可诸多事宜下来还需她亲自出面,何况还有一个皇后母后压着,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我又能思量些什么呢?”颜贵妃没有理会妇人的话,淡定的拿起至于桌面上的针线继续动作起来,神色仍是淡淡毫无波动。
“可前些日子娘娘您不是也说只有太子妃能帮的了这个忙吗?”妇人愈发皱起眉头,神色很是不解的看着颜贵妃的平淡脸色。
“是啊,只有太子妃能帮的了这个忙,”颜贵妃抬起头,看着前方虚无处,脑中好似想起了什么,竟有些出神,语气似叹非叹。正待妇人再想问什么,她却看也未看身侧立着的妇人轻声吩咐道:“清姑姑你去东宫问问韩姑姑,太子妃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若有不会的,学会做了再回来告知我。”
“是。”清姑姑闻言顿时一脸喜色的福身后便往殿外走去。
颜贵妃双手轻揉着针线下的布料浅蓝色布料,凤眸望着清姑姑消失的方向轻声呢喃:“但愿你真能帮这个也许会把东宫置于险境的忙。”
布局如她人一般简洁雅致、窗明几净的殿阁内只余她的尾声一直悠然飘荡,飘到了殿外,渐渐随风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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