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们别误会啊！”
  陆楚喊道。
  “我不是妖怪啊，我是替卖车厂家发传单的，身上穿得是工作服，构造比较复杂，得好几个人一起合作才能脱下来！“
  这种情况下，只能先找一个容易被接受的解释，来解释自己那非人的模样。
  特警们相互望了望，枪口的朝向并未改变，前进的姿势却明显缓和了一些。
  不再那么紧绷，不再那么攻防兼备、步步为营了。
  他们也真不容易，从踏进这个医院开始，所见所闻，生生颠覆了自己对世界的原本认知。
  现实。
  超现实。
  怀疑。
  确信。
  虚幻。
  真实。
  只有手里冰冷的枪械，宛如一条可以信赖的锚链，稳定着自己飘忽不定的思绪。
  枪口乌黑。
  散发着让自己心安的隐光。
  光，突然有些过于亮了。
  特警们回过神。
  发现身体周围，忽得出现了几个飘在空中的光球。
  眼前一个光球，悠哉悠哉地，竟正好落在枪口上。
  陆楚大叫着，用手指向特警们的身后。
  特警们转身，刚有些放松的肌肉瞬间又回到最紧绷的状态。
  那种紧绷。
  从视觉信号传到大脑，再由大脑发送给肌肉。
  一切都是下意识的，甚至是被迫的。
  因为眼前看到的东西，实在比那巨蟒一般的花朵更令人心寒。
  还是花。
  不过是肉花。
  上半身皮肉开花，下半身慢慢移动。
  陆楚也打了个寒战，心想之前拼命跑上三楼时，这东西就在二楼拐弯了。
  竟然一直在二楼游荡。
  那科长和夫人会不会？
  果然。
  俩人相互搀扶着，从走廊侧面的一个房间里慢慢走出来。
  一直是这样，女儿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女儿变成任何模样，也都是他们的女儿。
  只是。面对女儿如今的这副模样，方科长与夫人，早已恍惚了心神。
  虚幻与现实。
  模棱两可。
  无法辨别。
  连五感都渐渐模糊起来。
  听觉一直被脑中不知因何而生的嗡嗡声所干扰。
  只看到那边好几个持枪的特警，正将枪口对着自己的闺女。
  嘴里喊着什么，听不清楚。
  砰。
  闷响。
  传到脑颅里。
  瞬间击碎了霸占在里面的嗡嗡声。
  砰砰砰。
  终于变得清晰，变得清脆了。
  他们开枪了。
  妻子嘶吼着要往前冲。眼见着女儿身在漩涡中，母亲就想要往前冲。
  科长回过神，一把搂住对方，生生将她拽回到旁边的房间里。
  喷薄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人体肉花的身上。
  那不停闪耀的花火，那浓烈的气味，再次弥漫在整个走廊里。
  到底开了多少枪？
  不知道。
  直到最后一个特警把枪里面的最后一颗子弹打出来。
  一切才重回寂静。
  火力集中区域掀起的薄烟，将人体肉花完全笼罩其中。
  特警们盯着那个地方。
  科长和夫人从房间里出来，也盯着那个地方。
  就连陆楚，都好奇得早将之前的不要轻举妄动的警告抛之脑后，一边靠近一边盯着那个地方。
  如果它一直在那。
  被十多条枪一起喷射。
  被连绵弹药集中打击。
  而且，又是这么近距离的火力。
  恐怕早已成筛子了吧。
  薄烟散去。
  肉花现身。
  它真得还在那，不曾移动半步。
  也真的。
  真的被打成了筛子。
  蜂巢一般。
  浑身上下满是子弹击穿而成的洞。
  可每一个洞，就只是洞而已，一点血都看不到。好像整个肉体上，根本就不存在血这种东西。
  所有的围观者，就这么站在那围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对眼前的诡异画面作何反应。
  而此时。
  肉花身上的洞却先有了反应。
  没有血，却突然有了光。
  洞在发光。
  越来越亮。
  整体看去，宛如肉花身上穿戴了许多装饰用的白光小灯泡。
  小灯泡慢慢在躯体上游动，分离，飘散。
  等到它们飞到空气中，大家才明白，这些还是光球，只不过，不再是从脊椎顶端那朵黄花里生出，却是从身上每一个洞里冒出来的。
  “喂，警察同志，你们身上没伤吧！”
  身后的陆楚，忽然大声喊了一句。
  光球会生成植物，植物会钻入伤口，陆楚心想，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民警察们，不一定知道这个诡异的梗。
  特警们被这么一叫，下意识回身看陆楚。
  他们还真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而下一秒。
  光球已飘至眼前。
  又下一秒。
  光球竟主动钻进了嘴里。
  再下一秒，在陆楚瞠目结舌地注视下，从人体肉花身上密密麻麻的洞里，竟然忽地又冒出无数光球，光球们群蜂离巢一般，汹涌喷薄而出，更骇人的是，这些如潮的光球，不再像之前一样散漫飘荡，而是极有目的性。
  唯一的目的地。
  就是特警们的嘴。
  它们似乎在被一只无形的指挥棒引导着，遵循着精确无比的路线，精确无比地分流成十多支部分，精确无比地钻进每个特警的嘴里。
  特警们浑身不停的抖动，整个躯体早已不受自己控制，只在原地仰着头，抻着脖子，张着大嘴任由连绵不断的光球涌入自己口中。
  然后。
  很快。
  所有的一切又戛然而止。
  肉花身上的洞里，停止了分泌光球。
  已生出的光球，也都全部钻进嘴里。
  特警们摆脱了不受控制的姿势，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们大口喘着气，难以理解方才发生的事情，再看看不远处的人体肉花。
  依旧满身是洞。
  依旧一动不动。
  可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住周围。
  陆楚好想再走近看，但那股寒意，却逼迫着自己的双腿不由地在往后退。他回头往后看，只见李莉和她爸早躲到旁边的房间里，只把脑袋露出来，远观着走廊里发生的一切。
  只是，这已经发生的一切。
  到底算什么？
  特警们一头雾水，纷纷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四肢和躯体，再抬头相互检查同事们的四肢和躯体。
  到底眼前的怪物对自己做了什么？
  光？
  怎么有了光？
  特警们正无所适从时，突然发现同事们皮肤上的光。
  脸上。
  手上。
  甚至被制服遮住的一些部位，也在隐隐泛着光。
  再看自己。
  手上。
  也有光。
  肚子上。
  虽然穿着衣服，依然能看到光。
  那光，似从一道道裂痕之中散发出来。勾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线条。
  可人的身上，怎么会有裂痕？
  难以理解。
  瞪着眼去想，也理解不了。
  但也无需理解了。
  因为瞪着的眼，只眨了一下后，特警们便听到一种此生从没听过的声响。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由内而外。
  汇聚到耳朵中。
  这也便是此生听到的最后声音了。
  接下来。
  陆楚眼里所见。走廊里那十几个持枪的特警，在相互呆望之中，似是从体内忽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根本无法自已的爆炸力，瞬间将他们的躯体生生炸碎。
  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五脏六腑，大肠小肠。
  那段走廊霎时就被染成了血色地狱。
  陆楚。
  胃里。
  翻江倒海。
  而身后也早已传来李莉和她爸直接呕吐的动静。
  另一头，科长正在大声呼喊夫人的名字，怕是这惊人的画面，早已超出了夫人可承受的范围，只吓得昏厥过去了。
  之前钻入特警们体内的大量光球，在寄生体纷纷被轰碎后，又都重见了天日。
  它们飘落在附近，生出一株株绿植。
  绿植闻到血腥气，又毫不客气地钻到一块块尸体里。
  尸体开始植物化，变异，腐化，最终都成为一滩腐水。
  十几个活人。
  只片刻时间。
  便生生从走廊里消失了。
  只留下那碎裂的衣物，那乌黑的枪械，以及沾染得到处都是的血迹，成为他们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然后。
  死寂了好长时间的人体肉花，终于又动了。
  迈开双腿。
  拖着满是弹孔的身躯。
  继续之前慢悠悠的行走模式。
  而陆楚，恰恰正对着它，恰恰就在它行走的路线上。
  好想跑。
  可由于对方身上多了那么些触目惊心的弹孔，整体散发出比之前更骇人的气息，直让陆楚觉得双腿灌铅。
  跑不动。
  那就只好慢慢靠边。
  让开空间。
  让它慢慢从身边走过。
  它也只是从陆楚身边慢慢走过，只要不对它做什么，它就完全不会理睬。管你是人是兽，是巨花还是树侠。
  “你们也别动，千万别动！”
  陆楚头也不回，大声喊道。
  李莉和她爸，哪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学着陆楚的策略，任由人体肉花从身边慢慢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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