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霞的眼泪一滴接一滴，不断地往下掉。
  “阿霞，对不起，”周二哽咽着说，“我……我怕你怀上我的孩子，我怕我以后不能为你们母子，提供我乐意看到的生活。阿霞，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等我吧，我要给你一个春暖花开、皓月当空的阳台，让你坐在那里看书，听《月光》。”
  如霞抓起周二的烟盒，又抽出一根点上：“咳咳，你一个三十多岁、走过了大半个中国的男人，你为什么就那么傻啊？我不是宠物、不是小屁孩、不是泥菩萨，我不需要你养着、带着、供着。我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完全能够依靠自己的劳动，过上起码的生活。幸福和有没有一个阳台，究竟能有多大的关系呢？难道世上那些没有阳台的人，他们就注定整天都要呼天喊地了吗？哼，哼……”
  “阿霞，你慢点说，慢点说……”
  如霞泣不成声，她又抿下一大口干红：“再说，只要我们满怀着信心和希望，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去努力、去创造，即使我们最终可能无法拥有我们想象的那种生活，我们也依然可以活得快乐、活得平静。”
  周二低着头，一颗接一颗地吃着开心果，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珍爱，因为担忧，刚才周二突然从如霞的温柔乡里落荒而逃。
  现在，看到如霞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周二心痛不已。他暗暗骂自己不是男人，面对未来，既没有勇气，又没有信心。
  周二再次仰起头，将大半杯干红咕噜咕噜倒进喉咙里后，站起身移到如霞的身边，抓起她的手说：“阿霞，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我是一根筋。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怀着信心和希望，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去努力、去创造。请你再等一等、等一等，那时候，我会正式请求你做我的妻子，为我生个胖小子。”
  “周调隆，你听着，我现在就想做你的妻子，明年就给你生个胖小子。”如霞靠着周二的胳膊，在周二的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再过几天，我就三十一岁了，可是我知道我依然高挑苗条，皱纹和脂肪还没有大规模入侵我的脸颊、我的身体。我要在我依然美丽的时候，给你留下美丽的回忆——我愿意，你懂不懂？”
  周二揽着她的肩膀，一声声轻轻呼唤着她：“阿霞，阿霞……”
  如霞杯里的红酒又喝干了，她抓过酒瓶，想再倒一杯，周二立即抢了过去：“阿霞，你已经连续喝了两杯，现在不能再继续喝了。”
  “要喝，要喝，你马上给我倒满了。李清照那么温婉优雅的千秋才女，她都可以“浓睡不消残酒”，我一个凡胎俗女，为什么就不能一醉方休呢？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让你看看，除了看书和听钢琴之外，我还会抽烟、会喝酒，会哭会闹会耍赖……”
  “嗯。”
  “我告诉你，”如霞抽抽鼻子，眼泪又一滴一滴淌了下来，“每天在服装店里正襟危坐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你明白吗？”
  “阿霞，我明白，我明白。”周二抽出纸巾，为如霞擦去脸上的泪水，“为了生活，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是如此。其实，不管你正襟危坐也好，你抽烟喝酒，又哭又闹又耍赖也好，在我眼里，你都是最美最美的。你的各种姿态，是各有千秋的美。甚至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喝了酒、耍了赖后，脸上红扑扑的，比你为了生计，那么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店里，还要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周二说不下去了。
  如霞睁着一双迷迷蒙蒙、混杂着酒气和泪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二。
  突然，周二伸出手，把如霞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把嘴巴贴近她的耳边说：“阿霞，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如霞抿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相拥着走进周二的房间里。
  凌晨两点多，喝了三杯两盏红酒的赵如霞，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听到周二说话的声音：“静临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不要怕，来，跟妈妈一起睡吧。”
  “哼，哼……妈妈，妈妈。”静临抽抽噎噎一下一下的哭着。
  如霞睁开眼睛，看到静临泪流满面躺在自己身边，马上侧过身，将静临紧紧搂进怀里：“静临不哭，妈妈疼你，妈妈疼你。”
  “妈妈，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不要一个人睡。”
  “好、好，静临，咱们一块睡。”
  如霞在静临脸上吻了几下，双臂紧紧圈着她。
  周二和周老太太站在床边看着她们。
  她喊了周老太一声：“伯母。”
  周老太说：“阿霞，你醒啦，刚才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听到静临在下面客房里喊着‘妈妈，妈妈’。我就赶快穿好衣服，走到客房里面，一打开电灯，静临就哭着说：‘奶奶，我妈妈去了哪里，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我告诉她说，‘你妈妈在三楼睡觉，我带你去找她，你别怕。’这时候，调隆也走进客房，就带着静临上来了。好好，你们接着睡吧，我下去了。”
  周老太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周二说：“阿霞，我一夜没睡，躺在床上，听到静临在下面一声一声地喊你，我马上到下面客房里，看到我妈正在给她穿衣服，要带她上来找你，就三个人一起上来了。”
  如霞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哎呀，我怎么睡得这么迷糊，竟然没听到静临在哭，我真混蛋。”
  “阿霞，你昨晚喝了红酒，现在觉得怎么样？头疼吗？”
  “我没事，就是口很干，你给我泡杯立顿红茶吧，你家里要是没有，我包里就有。”
  周二从如霞包里找出一小袋红茶，给她泡了满满一杯，端到房间里床头柜放着。
  “阿隆，天都快亮了，”如霞说，“上午还要开车回去，你现在赶快去睡一会吧。”
  “好，我去隔壁睡，你喝点茶，也快睡吧。静临，好好睡啊。天亮我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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