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卿叫这玩意儿为玉龙角。
  在刚刚得到这玩意儿时，它通体并非现在的纯白色，而是青翠色，形状像是鹿的角，也与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龙角相似。
  所以故起此名。
  这玉龙角到底是什么，周九卿至今为止都没有摸索透来。
  只知道它能够加剧自身体内的气与周遭天地灵气的混合，也就是说他修炼一个时辰的时间，是别人的数倍。
  而且如今与他自身融合在了一起，确切的说是这玉龙角在他丹田处形成了一道气海。
  这道气海能够吸收他体内的憩，就如同一个桶的作用，而且能够加快憩的恢复。
  通俗来讲，他比别人拥有更多的憩，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憩也是如此，所以这种情况带来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也是他十五岁就达到了天武境巅峰境界的原因。
  当然也与自身天赋扯不开关系，他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
  七岁之时，就将那五米之高、近千斤之重的巨石从无尽森林一步、一步搬到镇子门口。
  当时他用了七天的时间完成了这件事情，搬过来时，当场就脱力晕倒了过去。
  不过第二天就恢复了过来，身上的伤势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这也是他另一点特殊的地方，身体恢复能力极快，寻常伤口，比如刀子留下的伤口，几息之间就能痊愈。
  就说十天前，十二快剑那件事，他当时中了剧毒，身上到处是见骨的伤口。
  这才十天过去，他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当真是稀奇至极。
  不过周九卿倒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
  在一个人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总会得到一些别人所没有的东西。
  如果能够有所选择，他倒希望自己拥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呼……”
  轻轻呼出一口气，周九卿收回了杂乱的心思，将手中的玉龙角放在了灵堂之上。
  端起桌上的两杯酒，一杯往地上一洒，周九卿对着魏先生的灵位微微躬身，“魏先生，九卿来看你了。”
  他从小就叫魏先生，而并非是老师。
  一口饮尽另一杯酒，周九卿再次微微躬身。
  这是魏先生平生最爱喝的酒，从萧老头那里拿来的，灵堂之上的饭菜也是魏先生最爱吃的。
  祭拜完后，周九卿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自言自语了半刻钟后，才从房间里退出来，离开了这里。
  手里提着剩下的一个礼盒，抱着怀里的那只流浪猫，周九卿朝醉花轩的方向走了去。
  前几天穆花娘让他守完岁就去她那里，他自然也是记着的。
  不过他没有想到，在半路之上，就遇到了穆花娘。
  但随即一想，也释然了。
  年关这一天，穆花娘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带一些吃的，给路边的流浪猫狗以及乞丐。
  这习惯自周九卿认识她时就有了，以前每天早晨还会出镇子去溜达，双眼无神地看着某个方向，似在思考着什么，等待着谁。
  不过近些年，这早出发呆的事情已经很少再看见了。
  他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去。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入睡了。
  对别人而言，此刻是过年，对她来说，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穆花娘也看到了周九卿，然后目光就落在了他怀里的流浪猫。
  周九卿向她走了过去，“需要帮忙吗？”
  穆花娘的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那里面都是一些现吃的干粮。
  “不用了，已经差不多该回去了。”她抬头看了眼周九卿，又看向了怀里的流浪猫。
  “你认识它？”周九卿眉头一挑，与穆花娘一起朝醉花轩走去，“看你很在意的样子。”
  穆花娘轻声应了一句，“喂过几次。”
  经穆花娘这么一说，周九卿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就是常在醉花轩后院晃荡的那只流浪猫？”
  他低头看了眼气息逐渐平稳的流浪猫，这家伙现在的模样，他还真没认出来。
  “嗯。”穆花娘的情绪似乎并不高的样子。
  周九卿恶意猜测是她家亲戚来了，倒也不在意，自顾的说道：“那还真是有缘分，我刚才在雪地里将它刨了出来，给它吃了点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准备养它？”
  周九卿目光从穆花娘脸上划过，那洁白的脸上只是淡淡地擦了一点胭脂，恬静又慵懒。
  而从中，他看到了别样的情绪，微微点头，应道：“嗯，家里正好缺一只看家的。”
  醉花轩一般在亥时就会打烊，此刻早就过了子时，临近丑时，就算是在店里收拾的小厮也差不多回屋休息了。
  两人回来时走的并不是正门，而是后门。
  周九卿也不知道为何要走后门，不过也没多问，乖乖的跟在后面。
  明眼都看的出来，此刻眼前这位大姐姐心情并不怎么好，他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两人回到房间里，桌上早已摆好了膳食，桌下放着温石，保持着这些饭菜不易冷。
  周九卿将东西放在一旁，就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这些饭菜，脸上露出些许陶醉的神色，“这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啊，有劳穆花娘了。”
  这时，穆花娘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件大红袍，衣袍上面尽是花纹，坐在了周九卿的对面，“那就多吃一点。”
  尽管她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两人一起认识了将近十年，周九卿哪里看不出问题来？
  外人都说她是一个妖精，不管对别人，还是对周九卿，谈吐之间尽是挑逗、诱惑之意。
  也从没有人见过她动过怒，她的脸上一直都是笑魇如花。
  但周九卿看到的却是很多的一些东西，她心静如水，似乎看淡了这一切，以局外人看待着人世间的一草一木。
  而此刻却是心事重重，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能让她六神无主？
  周九卿自然好奇，所以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向穆花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穆花娘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休息吧。”周九卿说着就起身，“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礼盒，“这是我送你的一点东西，新年快乐。”
  说完，他看了眼穆花娘，就抱着流浪猫就朝门外走，离开了这里。
  穆花娘看着周九卿离开的背影，至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一句，直到那门被轻声关上，她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
  渐渐无神，似在发呆，丢了魂一样。
  慢慢的，那眸子中出现了些许水花，痛苦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竟然哭了，却没有一丁点哭声。
  房间里的灯光晃晃悠悠，拉长了她这有些孤寂的身影，案桌之上点着香炉，缕缕香烟飘向窗外。
  窗外灯火通明，欢笑声、炮仗声此起彼伏，漫天的雪花从天上落下，却落不尽这间房里。
  “吱吖！”
  这个时候，门应声而开，原本离开的周九卿又出现在了门前。
  他看向那脸上的两行清泪，关上了门，放下了手中的流浪猫，坐在了她的对面。
  “现在可以说了吧？”
  依旧不言，但泪水却多了一些，窗外传来了炮仗声。
  她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落在了眉眼处，痛苦的情绪包含着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她想去擦拭，却并没有动手，她想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却根本阻止不了。
  此刻的这个人儿，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楚楚可怜。
  “要不要我坐在你旁边？”
  周九卿起身坐在了她的身旁，他的肩膀挨着对方的肩膀，能够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颤抖。
  “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是不言。
  周九卿眉头一挑，作势就要起身，“那好吧，这次我真的回去了。”
  话音刚落，对方就抓住了他的衣角，“别……”
  语气近乎祈求。
  转头看去，就对上那满是泪水打转的眸子。
  “唉……”
  周九卿轻轻哀叹一声，他口中一直虽叫她为穆花娘，但心底里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姐。
  可他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过，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神？
  痛苦？绝望？可怜？弱小？孤独？还是害怕、恐惧？
  可能都有，可能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将她揽入了怀里，他现在或许能做的，只有一个拥抱，和一句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安慰。
  “既然不想说，那就好好哭一场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终于哭了出来，在被周九卿揽入怀里的那一刻，让她没有再忍着，让泪水肆意地流出来。
  “九卿，我杀了我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