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废傻子，轮椅来了，上来吧。”左馨推着一架轮椅走了过来，语气很是不善。
  “怎么，不准备扶我这个废人上去？”我问。
  “舅舅我来吧……”灵儿走上前道。
  “不！让她来！”我拦住了灵儿。
  “你！”
  左馨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像是要冲上来打我，但是被灵儿拦住了，所以只好不情不愿地过来将我扶上了轮椅座位。
  “灵儿你去药房找药，左馨你跟着保护灵儿。”我指示道。
  “那你……”
  “我自己随便走走，不用担心。”我说，同时摆摆手制止了灵儿和左馨，将97—1式霰弹枪放在怀里。
  但她们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想要上前来扶我，我忍不住又对左馨吼道：“叫你去你就去！听不懂人话吗！”
  我直直地瞪着左馨，对峙了一会，她败下阵来，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问：“该往哪走？”
  “跟我来吧。”灵儿说，然后跟上左馨，带着她往药房的方向走去，在走了没几步之后，灵儿也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向我。
  “舅舅……”
  “去吧去吧，我没事的。”
  我说的很轻松，其实我感觉一点也不好。
  哪个白衬衫可能说的是真的，我患了抑郁症。
  这两天，我不时会感觉到脑子跟生了锈的机器一样，要不是怼左馨，我甚至不太想说话，也不太想动，只想躺着，有时候我连饭都不想吃。
  同时，我又常常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总是想会有感染体或者进化体会忽然跳出来攻击我，所以有好几次我看着身旁的97—1式霰弹枪，总想着朝自己的脑袋上开一枪，好结束这一切。
  但是不行，我只能活下去，哪怕活成一具行尸走肉，我也得活下去。
  因为，我还有灵儿呢，我还有……左馨呢。
  “啪！”
  趁着灵儿和左馨不在，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等4000多种有害物质混合在一起，随着烟雾进入我的气管、肺部，再缓缓吐出，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抓着手轮圈，推动着轮椅前进，经过了一间间科室，一间间病房，曾经洁净无尘的医院，如今地面落满了灰尘，就连办公桌和病床也是。
  想来是当初救援的时候，这里的幸存者都跟着军队走了，所以没有留存的人，也没有太多感染体。
  我继续游荡着，不过因为电梯没电，我又上不去楼梯，所以只能在一楼继续往里走入。
  忽然，我停了下来，就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口。
  我抬头看去，房间的门牌上写着这是医院的育婴室。
  我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幅度很小，但是我能感觉到。
  我扭过头去，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往里进去，好像里面有什么我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但是，我的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隐约响起，让我进去。
  我最终还是推动了轮椅……
  “咔嚓！”
  一声脆响在轮椅车轮底下响起，我低头看去，这是一段骨头，人骨，但是不像是成年人身上的，因为它很细，很小。
  我继续转动手轮圈，推动轮椅转动，进入了这个房间。
  我看见了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有破碎的医疗器材，里面还有一些样式可爱q萌的小玩意。
  但是，最显眼的，还是那些细小的骨骼碎片。
  虽然这些骨骼碎片散落在地面上，而且没有任何一部分是完整的，但是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硬是将这些细小的人体骨骼碎片强行组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身体。
  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
  抬头往房间的四周看去，我原本想止住泪水，却没曾想看到了被粉刷成粉色的墙壁，上面用钉子和绳子挂满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那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有粉嫩嫩的小猪、黄色的橡皮小鸭、毛茸茸的小狗。
  一面墙上，我甚至看到了满满一墙的相片，上面有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护士，有穿着产服的女人，有男人，有老人，他们也许神色疲惫，也许脸色苍白。
  但是，无一例外地，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他们虽然是看着镜头，可他们的心，都在怀里那些小生命身上。
  那些小生命大多是闭着眼睛，嘴巴鼻子眼睛都是小小的，有很多的皮肤都是有点皱巴巴的，但是都是粉粉的，很嫩很嫩。
  按照我的审美，我不会觉得这很好看，可是，我就是觉得这些小生命很好看，很可爱，可爱到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舍不得离开，让人愿意就此发誓为这些小生命守护一生。
  可这一切，这粉墙壁，小玩具，相片里的小生命，如今都泼上了斑驳的血迹——这些血迹都黑了。
  我转过头去，不再去看那面照片墙，可是我却看到了房间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有些黑，但是我还是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一个成人的尸体蜷缩在那，一个柜子砸在尸体前碎了一地，尸体身上的大褂已经被血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尸体的一边身子也是残缺着，应该是被感染体啃食过。
  那具成人尸体生前应该是个女医生或者女护士，因为我看到了她披落在身上的长发，一阵风吹过，带起了尸体的大褂和长发，露出来尸体的一条残缺手臂。
  这手臂的肉都被啃没了，只剩下骨头，所以我能透过这骨头，看到尸体怀里的好几具小尸体。
  小尸体保存得很好，外表上看不到什么伤口。
  看来，她在临死前，还在尽力保护着这些孩子……
  “啊！！！”
  我忍不住朝天大吼着，发泄着我内心的积郁，泪水不断地从我的眼眶里迸出。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这场末世浩劫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可为什要针对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他们是人类的希望，人类的未来，寄托了人类的一切美好！
  可是，他们一出生，便是死亡！
  他们甚至还没有好好地体会母亲的哺乳，没有感受到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没能好好看一眼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他们就面临着这世间最残忍的死法——被曾经的同类分食！
  这就是最大的不公！
  他们生而无罪，却要承受最重的惩罚！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站了起来，拿着97—1式霰弹枪的枪管，疯狂地用枪托打砸着屋里的玻璃，不断地砸，不断地砸，直到一个进化体出现在门口。
  我猛地停了下来，转身朝这进化体冲了上去，抬手一枪托撂倒，然后从旁边地上捡来一截断裂的桌腿，疯狂地往这进化体的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砸了多少下，我的眼睛整个都红了，虎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的，可我没有半点感觉，只是不断地砸！使劲地砸！发疯似的砸！
  等我被闻声赶来的灵儿和左馨拉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进化体从脖子以上都没了，都被我砸成了肉泥。
  “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坐在地上，垂着头道。
  “出去吧，我没事，这回我保证。”
  灵儿和左馨离开后，听着脚步声，我知道她们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了门外的墙后。
  我捡来一个小摇篮，里面铺着灰色的小毯子。
  我把小摇篮抱在怀里，蹲在地上，将散落在地上的骨头碎片一块块捡起。
  这些骨头碎片很小，但是我捡得很仔细，一块也没有落下。
  半小时后，我捡起了所有的骨头碎片，都装在小摇篮里。
  最后，我没有管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恶臭，也不嫌脏，伸手去将角落里那一大三小的尸体抱到轮椅上。
  用绳子把小摇篮挂在身上，我找来另一张小毯子盖在上面，防止里面的小骨头因为晃动而掉落，然后斜挎着小摇篮，推着轮椅，慢慢往外走去。
  灵儿和左馨一言不发，也许是被这氛围所感染，两人都在低声地抽泣，低头跟在我的身后。
  来到医院的广场，我找到了一处花圃，里面大部分的植物已经枯萎，只有一簇不知名的野花在那里，迎着风和阳光，轻轻摆动。
  找来一块铁皮，我把它当作铲子，在花圃里挖动，泥土被挖起，放在旁边的地上。
  三十分钟后，一个能容纳我想放置的东西的坑被我挖好了。
  我把铁皮放在一旁，转身去抱起轮椅上的尸体，尸体还紧紧抱着那三具小尸体，不肯松手。
  我的动作很轻，很柔，生怕伤到了她们，把她们放进坑里之后，我再把那个装满小骨头的小摇篮放了进去，就放在尸体的旁边。
  用铁皮把泥土盖上，我垒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这是一个小到不去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坟堆。
  确实，也没多少人会知道这土包下面有什么，她们又发生了什么。
  除了我，灵儿，还有左馨。
  我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崭新的坟墓。
  没有墓碑，只有坟头那一簇不知名的野花，淡黄色的小花和嫩绿的枝叶随着风，在雨后的阳光里微微晃动。
  我想，无论经历多少风雨，这些小野花都会一如既往地顽强生活下去吧，都会一如既往地随风晃动吧。
  只要迎着阳光，就还有希望。
  想到这，我弯下了腰，低头俯身朝坟墓鞠了一躬，深深地，鞠了一躬。
  今天，我埋葬了人类的希望。
  但是，希望未死，也从未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