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甘州一行，总算是把林若虚的事前前后后都知道了个大概，看起来他已无法遗害什么人了。温若瑜觉得不该继续叨扰戚九命，何况之前是答应安筱蕤，帮她查清父母之死的真相，是时候回润城。
  可是，此事总得问问安筱蕤的想法吧……他竟有些怕见他。
  自从那夜听了姬无忧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加上安筱蕤掩面而逃，温若瑜真的有些不自在起来。这几日他都是早出晚归，尽量避着遇见她，如今想与她商量回去的事，更是显得有些尴尬。思前想后，或许可以曲线救国，问问林济悬他们是否打算去金陵，相邀同行，再让无忧那个爱多嘴的小丫头去探探安筱蕤的意思。
  想到那个小丫头，温若瑜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一直被她诟病的“木头”脸也柔和了一些。虽说和姬无忌脾性还是有些不同，无奈都是跳脱恣意的孩子，既有趣又让人有些无奈，却忍不住心软。何况，姬无忌说错了话，他以往总是一顿打，面对姬无忧这么个女娃娃，打又不能下手，说又说不过，几次对垒下来，倒已习惯了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这感觉也挺新鲜。
  来到医馆，并未见到林济悬，无忧小丫头一个人坐在桌上，认认真真地拿着好几个瓶子里装着的不知名液体，或嗅，或看，然后在纸上一一记下。似是在干很要紧的事。温若瑜知道在她做事的时候，可不能把她当成寻常孩童，而是一个对药草颇有心得且医术不弱的大夫，于是安安静静坐于一旁，打算等她稍歇的时候，才问林济悬的去处。
  姬无忧放下手中一瓶色如茶汤的物事，开口问：“你常在江湖上走动，毒药见得多吗？”
  “毒见得并不多，但最厉害的几味，还是知晓一些。”稍想了想，知道姬无忧素来喜欢抬扛，忙补了一句，“不过自从晓得林若虚用毒厉害之后，还真的不敢说自己懂毒药了。”
  “他啊，也不过就是这样。想头还是挺多的，用毒用得跟玩儿似的，有趣倒是有趣，却不见得多高明。”姬无忧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遇到我……和师父，不过如此。”
  温若瑜心中想笑，面上却还是清淡的表情，此时他有些喜欢自己这般“木头”脸，若是这一刻笑出声来，怕是要惹恼这位姬家小姐了。
  “所以说，我还是毒见得不多。”
  姬无忧点点头：“你们这些高手，一般人也没法下毒害你们。不过我问一声，若是真的中了毒，是不是内力好的人即刻就能发觉不妥？”
  “毒药也有性急性缓之差，也不知为何，江湖上给高手下毒，多半都用性缓难解的毒，一开始无知无觉，待到毒入心脉，功力已无法施展，却是再也无力回天了。”
  “那如果是性急的，真的就一下子毒死了吗？”姬无忧皱了皱眉头，想到那个七窍流血的模样，不免有些恶心。
  “所以说给高手下毒，不下性急的。毒发得快，来不及直接进入心脉，若是能运功封住一部分经脉，再寻高人解毒，通常都是无性命之忧的。”
  “无性命之忧……那功力还能恢复吗？”
  “那得看毒性、解毒的时间和本人的功力。”温若瑜有些不明白一个小丫头为何对江湖上的用毒突然这么感兴趣。
  “那如果一味药服下去，一时间觉得对功力有好处，是不是高手们也能感觉到？”
  “说是有些人用阴邪之术增进功力，有的是要服下些药物，但多数还是靠练功运气。”
  姬无忧点点头：“看来只能试试令人神清气爽的功效了。”
  听到此处，温若瑜明白姬无忧不仅仅是对用毒感兴趣而已，她必然是在谋划着什么，不禁忍不住问道：“丫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得多谢林若虚，他的毒给了我一个新点子，怕是接下来我就能研制出一种无色无味，不不，还是香甜一点的味道，乍一喝神清气爽，其实半月后功力渐失的神奇毒药啦！”姬无忧先是白了温若瑜一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神情，说到后来却不禁洋洋自得起来，一脸的笑意。
  温若瑜被吓了一跳：“丫头，你是医家，怎么会研制毒药？你师父可知你这般胡闹？”
  姬无忧此时便不是白眼，而是有些生气了：“医家研制毒药又如何？你当我只该治病救人，就不能学习那些下毒害人之法了？为善者只懂善事不懂恶，就能保证一世为善了？怕是伪善吧！何况，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瞒着师父做了坏事，想让他罚我吗？”
  素来是知道自己说不过姬无忧，可这一次，竟不觉得她是牙尖嘴利强词夺理，句句质问让温若瑜感到，自己是有些狭隘了。
  “何况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毒药是用来毒死人的？我像是喜欢做这种事的人吗？说起杀人，还是你们这些江湖高手才不眨眼，自以为正义就可以杀了别人。相比之下，我制毒坦坦荡荡，也是自己的标准，凭什么你杀人的标准是对的，我就错了？”
  “无忧，你就别闹了，你看温公子过来可不是陪你斗嘴闲聊的，怕是有正事。”林济悬从内堂走了出来，想是方才在里面看书，姬无忧激动起来声音尖细，不由地惊扰了他。
  温若瑜向他行了一礼：“林堂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问这几日是否打算回金陵，如若是的话，可与我们一起同行。”
  “温公子是打算回去帝都了？”
  “此处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伯父年迈，须得早些回去。”
  林济悬点点头：“也好，若你们回去，那就把无忧带上。我暂且还不回去，在此处和林威一起，把医馆稍加改建，挂上济风堂的招牌。”
  “林威……也不回去？”
  “他和我说，想留在甘州。的确北境不比江南，药材稀少，大夫也不多，他若是有心，甘州的济风堂交到他手里，我还是放心的。”
  林威竟然说要留下？他是因为……安筱蕤吗？温若瑜心头一沉。
  或许，真的不能再避着了，是该和他们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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