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本灵学的集大成者，叫做《灵道》，由于年代久远，其作者已不可考究，但比起后世王玉珂所著的《思灵录》，以及启明帝督办的官修书目《灵学全书总目》来说，语言则更加生动、古朴。
  譬如，它在介绍破境的时候说：修行分为发心、起修、见真、依境、大定、三昧和无念七个阶段，要由一个阶段升入另一个阶段，勤勉、智慧与机缘虽缺一不可，但亦不全是，还依个人情况而定。
  然后它就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有一位处于三昧阶段的老者，他左脚已踏入了无念境界，但右脚却还差些火候。
  后来，三年过去了，他一直在三昧阶段止步不前，便整日愁眉不展、苦不堪言，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某个晚上，他睡不着觉，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见那月亮上下来了一个仙娥，再定睛一看，那女仙竟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亡妻。
  妻子对他说：夫君，当年得你相救便许之以身，后比翼连枝、故剑情深，如今阴阳两隔，你可愿随我而去？
  那老者早已涕泗横流，连连点头说愿意。
  然而他的妻子却笑道：你真傻，至道不可以情求，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慢慢转醒，才发现月亮还挂在天边，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妻子托的一个梦。
  一天后，他便想通了，直接步入了无念境。
  每每想起那个梦，他就会感叹：午梦千山，窗前一阴。
  迷离梦中过尽千山万水，其实只是窗前月影的片刻转移。
  这个故事已不可考证，但并不妨碍后世爱用它教导弟子“断情绝欲”这个道理，虽然作者写它的本意，只是想论证“破境方式视个人情况而定”。
  破境的方式虽不一而见，但本质上基本同源，无非关乎勤勉、智慧与机缘，所以老者的故事才会作为个例记载下来。
  而面对福临这种情况，徐干等人也做不出合理的解释，他从起修到见真，没有剑，如何积攒灵力？又如何引灵入剑体？
  这真是从一开始便无从解答的问题。
  或许只有福临自己知道答案，但他已经快死了。
  女子纵身一跃，只剩堆满尸体的悬崖还定格在他眼前，他试着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呜呜”的如同那只被他养死的奶狗，不过好在他凝固的思维有了渐渐运转的趋势。
  我，想，去，悬，崖，下，面。
  他看不到自己，感觉不到手脚，便有些急，但再急也动不了，他只好拼命盯着黑乎乎的悬崖，一直在心里默念，我要去，我要去找她。
  突然，他看到了崖边有几颗浮动的圆点，奇怪道，它们为什么能动？我为什么不能动？
  他又拼命盯着圆点想，我也要动，我要去下面。
  可能是他的视线太强烈，又或者是他是意念太执着，有颗圆点竟然真的朝着他的方向飘过来了！
  那圆点不急不缓的飘了过来，不住地在福临的面前打转。
  太好了！快带我，带我去下面！
  他兴奋的看着圆点，可那个圆点仍旧围着他打转，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难道是……还不够？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重新看向了悬崖边上，都过来，都过来，拜托了！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数不清的金色圆点朝着福临的方向飘来，它们拥挤着，吵嚷着，福临只觉得眼前一片金黄，他本来没有了感知，但此时却发现自己在缩小，好像成为了圆点的一员。
  他从一大片金黄丛中冒出头来，他高声在心里呐喊，我要下去，我要去找九璎！
  呼啦啦，所有的圆点汇聚为一条粗壮的队伍，迎着孤高的玄月，朝着漆黑的崖底就是一个俯冲下去，一路高歌猛进。
  崖壁被急速下降的圆点队伍照得通明，可终于到了崖底，福临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个血色身影，只看到了一把插入石缝的剑。
  那把剑莹白透亮，十分锋利，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圆点队伍已经控制不住速度，直直的朝着剑身撞去。
  在离剑身极近的时刻，福临急忙闭上了眼睛。
  没有他预想中的疼痛发生，甚至连声音也没有，他有些害怕的微微睁开双眼……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福临呆愣了好几十秒，却还是没能缓过神来，我刚才……是在做梦？这里才是现实吗？
  他想曲起一根指头，却发现怎么都动弹不了，难道这里才是梦？！
  ……
  徐干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床上的少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由于一动不能动，只得靠拼命的喘粗气，来证明自己还醒着。
  “你醒了！”
  随着徐干后脚进门的童纪年，立即一个冲刺到了福临床边，震惊的上下打量他。
  “这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你居然……居然就进了见真境！”
  徐干拍拍童纪年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吓着福临。
  “你才刚醒，别呼吸的太急。”
  他之前担心福临破境时梦境不稳，找廖屿荻要来醉香，稳固梦境，现在福临醒了，他便立即端走了香炉，打开房间通风。
  微凉的空气被吸入了肺腑，福临才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没有先前那么僵直了。
  他微微转头，便发现童纪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看上去确实是见真境啊，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这……不可能啊？”
  此时徐干走了过来，给童纪年递了把凳子，示意他坐着想。
  “我不坐，坐着也想不出来。”
  徐干便笑了笑，自行坐了下来。
  “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以假定那个条件成立，再想想，便能够想通。”
  “哈？假设成立？”
  童纪年慢慢琢磨着。
  “那我先假设他有把剑，然后他做到了让气息在体内轮回，并且积攒了灵力，成功把灵力引入了剑体？”
  “这岂不是说明……他真有一把剑？！”
  童纪年一个箭步冲到了福临面前，抓住他的领子高声问道：“你这小子有剑居然瞒着我？”
  福临才清醒一会儿，差点没被童纪年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他只好用不怎么清晰的口齿问道：
  “你……你，腿，好，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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