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一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比如春生谷幽暗的崖底。
  那里没有光，自然也没有植物和动物。
  其实早年还是有的，那时圣原教尚为国教，自称是天地的意志，如果有人敢不服从，等待他们的就是圣原的秘密处决。春生谷不常有人出入，且扔下的尸体能被动物迅速分食干净，便成了圣原教的天然焚尸场。
  后来圣原教破败，教众也所剩无几，崖底没有了供给的食物，动物也不来了，只剩下一副副堆积如山的白骨，和这个被保留至今的秘密。
  九璎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逐渐睁开了眼睛，原本极淡的眼眸被血色占据，外圈还隐约泛着淡金色。
  好在她是灵体，感觉不到外部的寒冷，要不她早就被冻死了。
  灵力所化的星辉不稳定的在她周身起伏，体内也传来的阵阵剧痛，尽管如此，她的唇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着。
  因为她成功的吸食到了灵力。
  吸收万物灵很容易，但吸收其他灵的灵力，就是一件异常凶险的事情了，因为不同的灵力不但不能交融，还会产生排斥。
  但九璎依旧打算将灵力强行吸收，因为她等不及了。
  在王玉珂广为流传的《思灵录》里曾写道：近日者盛，远日者衰。
  就是说，越光明的地方，灵的转换速度越快，能吸收的灵也越繁盛，而黑暗的地方，促进灵转换的条件也少，则能吸收到的灵也越稀少。
  所以在崖底的这几年，不管她如何勤勉的吸收，灵力也一直处在衰竭的状态，久而久之，她便会像那头九头巨兽一样，化为天地虚无。
  那头九头巨兽，在没有供奉的情况下存活了十年，足可见其物种的霸道和灵力的充沛，奈何它遗留的灵力，对于此时的九璎来说，依旧是一蛇吞象。
  于是她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灵力，被其反噬，陷入异常凶险的境地。
  好在她足够幸运，遇到了福临。
  想到此，少女的身影在黑暗中越发明亮。
  “好想快点见到你。”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拾起地上的皎兮剑，用灵气洗净，然后朝着骨堆的方向挥舞了十几次。
  庞大的尸骨山在剑光下，居然刹那化为齑粉，又被剑风吹进了崖洞深处，随一条暗河流去。
  “这下干净多了。”
  ……
  在热闹不减的颐州夜晚里，拄着拐杖的童纪年，从屋内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
  自从他被父亲交由王一格照顾，他就视王一格为自己尊敬的长辈，王一格不同意他进春生谷冒险，他就不进，即使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灵。
  那日比赛，他故意露给对手漏洞，想顺理成章的失去名额，然而当他听到孟三莎在场下为自己加油时，他的脑海里鬼使神差般的冒出了一个想法——不要输，不要在孟三莎面前输。
  于是他拿到了能进入春生谷的名次。
  这才有了他躲在房里，怕王一格找自己算账的惨状。
  这几日，他除了与孟三莎聊天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所以他才打算趁着现在天黑，找家酒馆去放松放松。
  然而非常不巧，他刚迈出房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徐干哥，早啊。”
  童纪年抬头看着徐干，挤出一个僵硬的酒窝。
  相比之下，徐干笑的要自然的多，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点点头说：
  “确实还早，去我房间喝一杯吧。”
  童纪年一直觉得徐干有能听人心声的本事，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喝酒呢……
  于是还在宵夜的弟子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徐干和童纪年一前一后走着，前者如浴春风，后者枯木死灰。
  等进到了徐干房间里，童纪年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谁知被徐干身后的蒙面女子看了个正着。
  他刚要问女子是谁，女子倒先开了口。
  “如果不做这个表情，和那个家伙还蛮像的。”
  像谁？童纪年一脸疑惑的看向徐干。
  徐干示意他坐下，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老狐狸。
  “你放心，我们找你来不是因为掌门，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童纪年一听与掌门无关，当即松了口气，但他听到下一句话，气又重新提了起来。
  “啥？要我假扮福临？”
  徐干说：“对，后天就是四强比赛了，由你来替他参加。”
  童纪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徐干。
  “……你们疯了吗？这么干我和福临都会被除名的！”
  “福临呢？为什么不让他来跟我说？”童纪年有些不好的预感。
  徐干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比赛一完就陷入了昏迷状态，短时间内估计都不会醒，而放弃比赛，对他和玉珂书院都会有所影响。”
  “他在哪儿？”童纪年难得的沉声道。
  徐干指了指自己的床，童纪年这才注意到，徐干的床边放着一个奇怪的香炉，走进一看，就见福临正躺在床帏里，惨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
  童纪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福临，他印象中福临虽然外表纤细，但是内里就是一颗山里的石头，坚韧顽固，不为外力所折损。
  “……他怎么样了？”
  “你别紧张，”徐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虽伤的极重，却无生命危险。”
  “而且说不好，他现在可能正在破境。”
  “破境？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童纪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福临的眉心，那里确实有一个正在闪烁细微光芒的白点。
  于是他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福临在破境。
  孟三莎以为童纪年是个不来上课的差生。
  但他并不是孟三莎想的那样，毕竟从他总能识出剑灵的类别，就可见一斑。他从小就在父亲的影响下，熟背了各种灵学读本，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再去上课。
  当然他也更加清楚，福临现在破境，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他连把剑都没有，怎么破境？”
  这也是徐干好奇的问题。
  关于灵的修炼有很多分类方法，最为主流的一种，记载在了《灵道》一书中，被称为正道。
  其中，破境被分为七个阶段，分别是发心、起修、见真、依境、大定、三昧和无念。
  福临有自发的修炼意识时，就达到了发心，能够疏通筋脉，窥探灵道流动轨迹，就达到了起修。
  福临现在正处于这个阶段，也只能处在这个阶段，因为达到见真的前提是——要有一把剑，专属自己的剑。
  光这一点，福临就不可能破境，因为没有剑，就不存在感知剑体，就不存在储存灵气，就无境可破。
  “看来他不光是块石头，还是块天上的石头——绝无仅有。”
  童纪年不禁感叹道。
  “有道理，”徐干点点头，又把话题带回了最初的轨道。
  “那既然已经确认过了，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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