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睦一      更新:2021-03-30 22:33      字数:12944
  6.
  齐浩然就职的第二个公司规模很小,不及第一个公司。当时他是以宣传策划负责人的身份被招聘进去的。进公司时,给他开出的工资也不及在第一家公司时。所以从内心来讲,他对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不是特别满意,只不过因为在辞职的这段时间,齐浩然深切感受到了家人以及身边的一些人在失业的问题上向他所施加的那份压力,所以,尽管不是特别满意,但鉴于愈发察觉还是尽快结束失业的状态为妙;加上公司那位姓古的老板又对齐浩然说:工资其实是随时可以调整的,只要干得好!所以齐浩然最终还是决定试试。
  可是等到真正进了公司之后,他才发现,原本公司里是有一个类似宣传策划负责人的这样的一个人的,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张姐。张姐是本地人,已经结婚生子,人看起来也挺精明能干。但可能由于在公司的时间久了,所以对于工作,开始有点“老油条”的做派了——老板在和不在绝对是两样。老板在公司盯着时,对工作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对老板态度也很殷勤;但如果老板没在公司,那上网聊天,打游戏,网上购物,看电视剧,聊聊老板的闲话等等,基本就由着性子来了。对同事也是具有比较明显的主观随意性,谁跟他关系好,在办公用品申领,请假等方面他就很容易通融,反之则会故意刁难。所以进公司不久后齐浩然就感觉到:公司里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以张姐为核心的利益小团体。
  既然齐浩然这个刚进公司不久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团体的存在,那古老板就更不用说了。而这也正是他招齐浩然进来的目的。他发现了张姐以及部分员工的这个小团体后,十分生气,由此就萌发了要重新招聘一个负责人,加以整顿一番的想法。而齐浩然,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招聘进入这个公司的。
  齐浩然正式入职后,古老板就对他说了招他进来的目的:就是让他坐在负责人这个位置上,整顿一下某些员工的这种不良作风;并且还明确告诉了他张姐的工作,也是在他的管理范围之内。所以刚进公司时,齐浩然总感觉古老板似乎对自己还是比较器重,所以那时他也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场的。但有意思的是,进公司一段时间后,齐浩然又发现古老板虽然私下里跟他明确了他的工作职责,但在实际操作中,他对待张姐和这些员工此种“老油条”做派,以及形成相应小团体的问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非常含糊暧昧。所以当齐浩然正式以部分负责人的身份上任一段时间后,发现张姐竟也依然在以类似的身份管理着公司的相关事务,这无疑就让他的工作开展起来感觉是困难重重。本来他以为是张姐的问题,后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跟公司的员工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齐浩然才知道,眼下两个部门负责人并存这种局面的出现,其实主要是因为古老板并未跟张姐沟通过他的工作职责范围,也没有在公司员工面前正式宣布过齐浩然的职权范围的缘故。
  齐浩然很纳闷,于是就找了个时间特地就此事跟古老板沟通了一下。不过沟通下来之后,感觉古老板似乎是有意不想在大家面前明确他的工作职责。因为每次齐浩然找他沟通时,他总是鼓励齐浩然让他放手去整顿,暗地里也给了齐浩然一些许诺;但当齐浩然提出让他在员工面前授权给自己时,他却又总是找各种借口一拖再拖。所以齐浩然就感觉自己现在陷入了背地里老板总鼓捣着让自己去冲锋陷阵,但一旦上了战场,却又不给自己任何实际的支援的一种困境。
  虽然对此,当时齐浩然心中很是有些不满,但想着那句“工资其实是随时可以调整的,只要干得好!”的承诺,想着在这个城市生存的不易,以及家人亲朋对自己的期望,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管怎样,硬着头皮干下去吧。
  于是齐浩然打起精神,加班加点修改制定出了一系列部门管理方面新的规章制度,给古老板看过并得到他的认可后,就在公司公布试行了。此举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张姐团体里员工的强烈不满,所以想尽办法不予配合,并搬出“老板和张姐没有这样说过”的理由来进行抵制。无奈,于是齐浩然再次找到古老板,让他在员工面前正式给自己一个授权。可跑了无数次老板办公室,却还是一直未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直到发工资时,齐浩然亲眼目睹并亲身体验了一把古老板真实的个人作风后,才终于开始有点醒悟。与齐浩然以前所在的那家公司不同,这位古老板发工资不是直接打到员工的卡里去,而是专门找出两天时间,把员工一个一个叫到办公室里,聊上一会儿,问些个人的情况,并还要从每个人口中侧面了解下公司其他人的情况;直到觉得聊得差不多了,他想知道的基本也都知道了,最后,才会拿出一个里面装着工资的信封,拍在员工的面前。并且每次拍出那个信封的时候,他还一定会配合着做出一种好像施与了很大一个恩惠给眼前这个人的神情。
  除了喜欢当面给员工发工资之外,其他一些“买好”的事儿,古老板也基本都会亲力亲为。他曾经有段时间给齐浩然安排了跟踪公司稿件进展情况的工作。但做着做着齐浩然就发现,虽然安排他负责这一块,但通知作者稿费已经打到作者账户里的事情,古老板都是自己亲自打电话告知;而对于那些过了合同上约定的时间,却没有收到稿件,需要打电话催作者交稿的事情,则全部交给齐浩然去处理。
  这些,结合着进公司这段时间,在整顿工作作风方面古老板的一些具体举动,至此,齐浩然才算是明白古老板总是私下里让他放手去做,但却从不愿公开表示支持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了。是的,从自己公司的利益考虑,古老板是很想收拾一下某些作风油滑的老员工。但他又不想在公司员工心目中为自己树立一种“恶老板”的形象,不愿自己亲自动手干得罪人的事儿,所以就把齐浩然推了出来。同时,在对于张姐的态度上,他也是想通过维持着一种让齐浩然和张姐相互牵制的局面,从而避免出现任何一方在公司的势力坐大的局面,并以此来确保他对公司各个方面的绝对控制权。至于最终齐浩然和张姐的位置该怎样调整安排,那就要看齐浩然这边具体整顿的结果如何了。如果齐浩然这边整顿得效果很好,把张姐的气势给压下去了,那他就可以酌情兑现私下里给过他的许诺,并且借此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整顿的功劳归在他的头上;如果齐浩然这边整顿得效果不好,那么依然可以在客观上为他削弱张姐的一些势力,同时在员工面前,他也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齐浩然的身上,继续维持自己在员工心目中好好老板的形象。
  对这些有所醒悟后,齐浩然当然十分郁闷。可以依然是考虑到个人生存的问题,还有家人以及周围人对自己的期望和施加的压力,所以咬了咬牙,依然是没有选择辞职。但撑着继续又干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这个公司的问题远远还不止他所发现的那些。随着工作开展的逐步深入,他发现公司里除了员工中有各类利益小团体小党派外,公司那些油水大的要害职位,基本是由跟老板沾亲带故的人霸着。就比如老板的那位私人司机,就是老板的同乡兼亲戚。此人比较好色,公司好几位小姑娘都被其骚扰过。但因为他手上掌握着一些小权,公司很多事情实际上都需要经过他的手才能真正开展实施起来,所以被骚扰的小姑娘有些是敢怒不敢言,而有些则是将这变成了彼此间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易。
  后来因为齐浩然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曾就他骚扰女同事的事情跟老板侧面反映过,所以他一直对齐浩然有点怀恨在心,所以后来在由齐浩然这边主导开展的工作上面,他也就一律明着暗着使绊子,拒不配合。
  此番种种全部叠加在一起,对于这个公司的一切,齐浩然就越来越感到不满和绝望了。而最后古老板也不出意外地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齐浩然的身上。于是齐浩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公司里,越来越成为众矢之的了——因为实际工作中,他开始发现无论大小,只要他安排什么事情,都执行不下去;而且老板也开始把各种既费时费力,需要经常加班,但又不太见成果的工作全部安排给齐浩然了。当然,除了这些具体的工作安排上的事情外,更难让人忍受的,就是感受到公司里无处不在的,针对自己的那样一种敌意和排斥。
  就在进入这个公司将近三个月的时候,古老板又给齐浩然安排了一项负责一次研讨会的会务组织的工作。在做这个工作时,在给与会老师开据发票的问题上,他把搞一些假发票来充数的事情安排给了齐浩然做。齐浩然感觉这已经超越自己的底线了。所以在拼命挣扎了三个月后,因着这件事,他对于这个公司以及古老板所有累积下来的压力和不满,终于还是被引爆了。在邮件中明确告知古老板他无法完成他给自己安排的这项搞假发票来充数的工作后,古老板将齐浩然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天一走进去,齐浩然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办公室中除了古老板,公司的另外一位合伙人郭总也在。想着自己发出的那封邮件,齐浩然知道这应该是到了双方最后摊牌的时候了。
  让齐浩然坐下之后,古老板先开口:“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你感觉从入职到现在这段时间,你自己的表现怎么样?”
  “我能力有限,不过我觉得我尽力了。”
  “可张姐那边考勤说你经常下午三、四点钟才过来?”
  “您让我去打听继续教育学院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去跑这个事情了。”
  “为什么要在上班时间去跑这个事情?”
  “这是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不是我私人的事情,我觉得在上班时间做这个事情没什么不合理的。”说完,齐浩然就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股愤怒,已经开始有点外露出来了。
  “对一个员工来说,有些时候加班是不可避免的。你觉得会有公司喜欢聘用斤斤计较的员工吗?”果然,面对齐浩然的直言不讳,古老板稍微呈现出了一些被冒犯后所特有的那样一种愠怒。
  “有时加班的确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觉得如果成为一种常态,那就要么是公司管理方面有问题,要么就是员工自身有问题。”看到古老板这种反应,在回答之前,齐浩然心里就想起了每次公司组织开会,都是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但每次会议不开个四十分钟,基本不会结束这件事。所以齐浩然知道自己这样回答,肯定会惹得古老板更加不高兴,但假发票的事情让他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果要炒他,那就被炒掉吧。
  古老板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跟郭总互递了个眼色。
  “你觉得你在做人方面是不是存在一些什么问题?因为我这边也接到不少关于你的反馈,大家好像对你还是有一些意见的。”
  想必这些反馈,都是你在把员工一个一个叫进你的办公室,把工资拍在他们眼前时得到的吧!齐浩然在内心暗自想着。不过虽然对这个公司和老板很多不满,虽然齐浩然知道今天自己因为愤怒,已经说了一些明知道会冒犯眼前这位老板的话,但刚才心里想的这句话,即便自己已经做好了离职的准备了,他也是不会选择说出口的。
  “大家都对我有哪些意见?可以具体说说吗?”
  “比如小吴就说他那次有急事想请半天假,你不准,说要请只能请一天。”
  小吴是在齐浩然入职前进入公司不久的一个小伙子。刚开始他跟齐浩然走得挺近,因为那时是齐浩然给他做的一系列的入职考核。在试用期的时候,他确实表现不错,工作很认真,对人的态度也很谦和。齐浩然当时是做了一份新员工考核评估表,给到了公司里各部门的同事,让他们就小吴的表现做一些评估和打分。当时小吴的得分是达到了考核标准的。
  本来齐浩然对小吴的印象也是挺不错。而且在将他的考核成绩报给古老板时,在需要自己填写的考核这一栏,也是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但等到他通过了入职考核后,正式签约的第二天,他就来跟齐浩然请假,要去外面办事,大概6个小时左右,问齐浩然可不可以算半天?
  公司明确有规定:8小时工作制,请假超过4小时就要算一天。何况现在就是在整顿的时候,怎么能破这个例呢。所以齐浩然就没有同意,而是按照规定办理了。
  后来看到齐浩然似乎不会因为个人关系的原因,而就在工作上面给予自己什么特殊的照顾,尤其是发现齐浩然这个空降的所谓部门负责人,其位置也是有点摇摇欲坠,实权似乎一直还是掌握在根基深厚的张姐手中,而张姐这个人,如果跟她个人搞好关系,似乎好处还是不少的之后,小吴于是渐渐就跟齐浩然开始疏远了。
  尽管齐浩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刻意疏远,但远远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老板面前这样说自己。所以听完,自然很是生气。于是当场就把来龙去脉给古老板说了一遍。看得出来,小吴在其正式签约后的第二天就请假这一细节对老板有些触动,但整体来说,齐浩然可以感觉到,老板还是站在小吴的一方的。
  小吴现在可以说是公司的红人。他形象不错,在女同事中一直比较有人气;在把握公司人际关系风向方面,也比较得心应手,现在不仅已经成功融入了张姐的那个小集团,老板这边也是颇受认可。而刚进公司不久,齐浩然跟古老板之间第一次出现彼此不是那么认同的感觉,也恰恰好像就是跟这位小吴有关。
  记得刚进公司不久,齐浩然将小吴的评估结果送给古老板时,察觉得出,在看的过程中,这个评估表十分吸引古老板,但看完,他却故意带着些不屑地说:“我面试的时候就知道他可以。”的确,作为刚入职的办公室主任,齐浩然在拿出这份评估表时,多少是有些想要邀功的想法。因为这份评估表是自己在以前那家公司做新员工培训时,根据积累的经验,在当时自己做出的一份评估表格的基础上,又做了一些改进。当时那个表格就评估过很多入职的新员工,也得到很多好评。但没想到,老板想要在自己这位新员工面前展示老板威仪的意图,似乎跟自己想要借此邀功的想法一样强烈。是啊,一个考核评估表算什么,以老板的慧眼,面试一下就知道了。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他还让自己去弄这些考核体系呢?齐浩然在心中忿忿地想着。再说了,什么是真正的威仪?真正的威仪难道不都是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来的吗?只有小狗才会整天呲牙咧嘴地汪汪乱叫,你什么时候看到老虎整天有事没事就在那滋哇乱叫了。所以故意炫耀出来的东西,似乎从来就跟真正的威仪没有多大关系吧。
  虽然齐浩然当时对古老板这种明显有点要将威仪外在化,以达到震慑自己的做法,感觉不太认同,但想着自己刚进公司,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得罪老板;再说了,在整个事件中,自己也不是没有急于邀功的想法,所以就两两抵消了吧。
  而之后,随着跟古老板接触地增多,面对古老板这种无论员工做什么,他总是或多或少地要挑一些毛病的做派感觉越来越无法接受(当然,不那么生气时,齐浩然也冷静想过:在老板所挑的这些毛病中,虽然很多是为挑毛病而挑毛病,但有些毛病确实也是存在的)。尽管齐浩然不知道这是一种管理的路子还是什么,反正古老板的这种做法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起到特别正面的作用,让他变得更加谦虚和敬业,反而是更加愤怒和不满。
  当然,古老板也并不是齐浩然进入职场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这样做的老板。在第一家公司的时候,主管齐浩然工作的老板,还有后来去到那家大型企业时的那位负责人,也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一些把过错归到员工身上,而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的这种倾向。只不过在第一家公司的时候,不太善于表现的齐浩然,凭着初入职场时的那么一股子劲儿,通过忍耐和苦干,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可是眼下,齐浩然感觉,面对这位古老板,还有这种久违了的被排斥的局面,自己似乎已经无心,也是无力恋战了。
  “我肯定是有我的问题,但我也有我做人的底线和原则。所以对于您这边反馈的意见,有些我可以接受;但那些跟我做人底线和原则不符的,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做法。我知道,您也在考虑是不是要跟我签。您放心,不管您这边的决定如何,我都可以接受。”
  跟古老板解释完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小吴请半天假的原因后,齐浩然又继续如是说。只不过这番话,除了表明宁可不做这份工作,也不愿再到处为其去找假发票的立场外,想要借此回击一下古老板,维护下自己那几乎已经所剩无几的自尊,也是当时齐浩然的一个很重要的动机。
  而在古老板看来,这无疑就是有点像是齐浩然的最后摊牌了。在跟郭总再次交换了下眼神后,古老板就很客气地让齐浩然先出去一下,说要跟郭总商量一下。
  半小时后,齐浩然又被叫进了老板办公室。十五分钟后,齐浩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这个自己做了还不到三个月的地方。
  7.
  这次离职,让齐浩然对所谓职场,充满了失望和厌倦。考虑再三后,齐浩然决定先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再决定下面该怎么办?但整日赋闲在家,这样坐吃山空,没几天齐浩然心中那种恐慌感开始变得日复一日地强烈起来。一方面想到自己所经历的职场上的种种,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心再度投身;可年纪轻轻,总归要干些什么吧!于是,自主创业的计划,就这样被提上了日程。
  当然,在此之前,齐浩然也是不止一次地萌生过自主创业的念头,在第一个公司的时候就有过,尤其是后来跟老板的分歧越来越大的时候。只不过,当时他这种想要自己创业的念头,与其说是出于进取心,倒不如说是出于不满和攀比。不满自然是指向跟自己的想法出现分歧的老板,而攀比,则更多是出于本身固有的虚荣心,还有就是一种想要在那些对自己有敌意的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意图。但最终,还是因为觉得势单力薄,怕承担那种风险,以及来自家人这边的压力,都未能将这一念头真正付诸行动。
  而从第二个公司离职后,齐浩然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始创业。确定下这个方向后,为了节省生活和创业成本,齐浩然之后就听从了亲戚的建议,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当时之所以会选择这座城市,一方面是因为考虑到他自己有亲戚在这里,另一方面则是生活成本等相对也低。
  本来齐浩然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想着眼下还是以事业发展为重。但当他下了火车,真得站在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上时,看着内陆城市上空通常会有的那种灰蒙蒙的天,看着那些比原先自己所在的那座大都市明显逊色很多的建筑,感受着一种远不如那座大都市那么时尚和激动人心的城市氛围,就在走出火车站的那一瞬间,内心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突然就这样莫名地铺天盖地向齐浩然汹涌袭来了。齐浩然内心顿时有种感觉:说是为梦想打拼而离开,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自己混不下去了,作为一个被放逐者才来到这里的啊!
  于是,刚在这座城市落脚的那段时间,齐浩然总不可抑制地会感觉到刚出火车站时的那种失落。失落之余,还有一种隐隐的对亲戚的埋怨,以及不甘心沦落到这样的地方生活的沮丧。在这种心情的作用下,投奔那位亲戚一段时间后,齐浩然就决定还是搬出来住。一是考虑到老是住在别人家靠着别人也不是长久之计;此外,因着心底的那份失落和不甘,所以齐浩然也很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些压力,期望尽快通过创业啊什么的,重新混出点样子来。
  开个茶吧,这是齐浩然来到那个城市之前就定下的计划。因为他们以前所在的那个交友圈子中,就有一些人是开茶吧的。齐浩然一直很喜欢去圈子里的这些人开的这种茶吧。因为它虽然规模不大,但却颇有特色——不仅可以喝茶,这儿还放了很多书,可随意取阅。并且除了书之外,店里还会出售一些相似风格的很有文化感的工艺品什么的。另外,茶吧一般还会辟出一个角落,专门让人看书和相互探讨交流。齐浩然很喜欢那种氛围,就觉着此种茶吧可能只有在那个比较前沿的大都市才会有,内陆的城市应该还没有,所以就踌躇满志地准备在这里开出第一家。
  但真得来到这个城市,走访调查了一圈后,他发现这里竟已经有了这样的茶吧,而且还不止一家。这无疑让齐浩然感觉颇受打击,于是后来他就开茶吧的事又征询了那位亲戚的意见。亲戚说他也不是做这行的,所以如果齐浩然决定要做这个,自己这边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后来,随着齐浩然又打听到本来有点意向想要盘下来的那个店铺,过段时间会拆迁,于是乎,忙了几个月,在调查市场,物色店铺,征询意见之后,齐浩然开茶吧的计划至此正式宣告泡汤。
  这时,正好快到年底了。齐浩然回老家过了个年。本想看看老家有什么好的机会,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不仅没有合适的发展机会,而且因着总是找不到工作,跟父母之间的关系还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了。所以一开春,两人就又重新回到了这座内陆城市。考虑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制定了创业计划。这次,齐浩然感觉第一步还是要先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圈子,然后再寻找合适的发展机会,这样把握会更大一些。考虑到以前待过那种类似的社交圈子具有比较大的开放性,而且对于这种圈子里的一些规则,他也有一定的经验,所以齐浩然就把目光又投向了类似的这种圈子。
  找了一段时间后,类似的圈子还真被他找到了。后来齐浩然就先加入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创办的一个民间组织,做起了社会体验者。在做社会体验者的初期阶段,齐浩然欣喜地看到了这一行业的良好的发展前景,并且还发现他所在的这个民间组织,正是属于刚刚起步阶段。所以那段时期,他表现地格外积极,心中就暗暗期望:可以先以此为突破口,达到被正式被吸纳成为这个组织的工作人员的目标,然后再依托此平台,看怎样可以在这个领域大展人生宏图。
  然而真正在这个机构中待了一段时间,了解了更多的内幕后,才发现该组织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打着服务大众名号,在做搂钱勾当的机构。只不过,刚开始发现这一真相后,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但出于自己的私心,齐浩然后来基本还是选择了采取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是啊,它挂羊头卖狗肉,就卖它的去,如果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合适的职位和良好的发展空间,让我也来点儿“利益均沾”什么的,我也不介意它挂的是什么,卖的又是什么。
  可是再到后来,随着他又逐渐发现了另外一些真相,内心的那种不认同感开始变得愈发难以抑制了:这个机构里面的人所表现出来的对齐浩然的兴趣,似乎并不是如他期望的,是因为他自己本人有什么地方特别具有吸引力;这个机构里的人真正感兴趣的,似乎更多是因为他捐了一笔钱这一举动。所以,机构里的人似乎更想知道他口袋里到底是有多少钱?而他们借着各种名号,又可以让这个人再拿出多少钱来?后来发现齐浩然其实也并没多少钱可以供他们搂,却还想借机上位,成为机构里的正式工作人员之后,于是就改变策略,以做社会体验者的名义把齐浩然当免费劳力使——凡是机构里需要出体力没什么人愿意去做的事儿,他们全部拉上齐浩然去。所以齐浩然埋头做了大半年的社会体验者,钱出了一些,力更是出了不少,但却还是看不到一点对方想把自己吸纳为正式工作人员的意思。
  齐浩然察觉出了对方的这种倾向,不满的情绪由此逐渐生发。而在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时,内在性格其实相对比较热情的齐浩然一直是属于愿意尽力融入的;但同样因为他火爆的脾气,一旦对方让他有了不满的地方,他一般是忍不了太久,就要跟对方发生正面冲突的。
  果然,后来因为机构负责人想要齐浩然给机构做司机,可因着齐浩然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车了,虽然事先自己也掏钱练习了几天,但后来开的时候,还是出了一点事故。这位负责人当场就表达了对齐浩然的不满。齐浩然没能忍住,就跟这位负责人发生了一些正面冲突。于是双方早已经存在的那些矛盾开始迅速激化,然后齐浩然坚决选择了离开。
  离开时,毫无疑问,齐浩然对这个机构和这个圈子内心其实是有很多非议和不满。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看,也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自己这边似乎也不能完全脱得了干系。因为经历地多了,齐浩然就发觉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还真有点鱼找鱼,虾找虾的道理。像当时他这样打着做社会体验者的旗号,其实揣着一颗想要借此混进这个机构,为自己找到养家糊口,进而建功立业机会的心的表里不一的人,不遇到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机构,还能遇到什么机构呢?
  于是,首次创业的挫败经历,生活的压力,经济的拮据,周围人的不认同,和作为一个外来者的不安全感,再加上自己内心那些不坚定和软弱,至此就开始让齐浩然对自己这一选择的疑惑越来越多了。而本来想有所依靠的那位亲戚,这会儿竟然也因为一些事情,去了在外地的儿子那里定居,这座城市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毫无留恋之处。于是,在来到这座城市还不到一年之后,齐浩然再次满怀着失落之情离开了。
  由于上一个城市是自己选的,所以第二站,齐浩然就选择了一个规模不大,但比较干净整洁,气候也不错的新xc市落了脚。逐渐安顿下来后,又开始尝试通过各种渠道,去寻找不仅可以养家糊口,进而还能大展宏图,飞黄腾达的职业。
  鉴于有过在那个民间组织做社会体验者的经历,感觉这好像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领域,所以来到新的落脚点后,齐浩然依然把目光锁定在了这一行。当时他很想效仿自己做过社会体验者的那个组织,也成立一个自己的机构,然后通过申请一些国内外的相关项目,使之运转开来。根据在那个公益时积攒的经验,齐浩然确定了该计划的第一步行动方案:就是要找到相应的人群,并与之建立联系。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申请到相关的项目,真正运转起来。
  可是人生地不熟,怎么去找到这样的人群呢?一番筹划后,齐浩然就把目光瞄向了本地一些半官方的慈善机构,想着可以通过到这种机构里做社会体验者,接触到相关的人群,赢得他们的信任,与之建立起个人的联系,然后再以他们为目标群体,发掘出可以申请项目的契机。当然,这种做法对这些半官方的慈善机构而言,好像有些不善良。但当时恰值某美美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时,所以就让齐浩然内心本来也不多的那点类似羞愧的感觉,似乎也因此就名正言顺地烟消云散了。
  几经周折后,齐浩然终于找到一家类似的机构,成为了社会体验者。这个机构主要是面向流浪动物救助的,其固定活动是每周去固定的地点为流浪狗,流浪猫等洗一次澡。
  因为怀着自己的目的,所以跟第一次一样,齐浩然表现地十分积极——每次活动必到不说,还自备了一些给动物们洗澡的工具,并且只要是轮到他洗,都洗地格外认真和仔细。于是很快,他就成了社会体验者中的积极分子。
  该机构跟当地一家网站一直有合作,网站有个栏目曾多次报道过这个机构相关的一些人和事。那次给动物们洗澡的时候,就正好遇到这个栏目的记者来收集素材。采访过程中,记者就听到有几位社会体验者提到了齐浩然,说这人洗地很认真,于是记者就向这个机构的负责人丛主任提出,想要以齐浩然为主做一期节目。
  这有些出乎丛主任的意料。因为虽然以前这个栏目也曾多次做过跟这个机构有关的一些内容,但关于社会体验者中的积极分子这方面的专题报道,却并不太多,只有过一两次,一次是社会体验者小组的负责人刘姐,一次也是一个在社会上相当成功的社会体验者。但这个年轻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是否要逃离北上广这个话题,在当时正是有些逐渐升温的时候;所以尽管丛主任并不是特别热心推荐给齐浩然做期节目,但在那位主要从报道卖点角度考虑的记者的坚持下,最终丛主任还是同意了。
  这是齐浩然第一次被这样采访。尽管在等待被采访,以及正式录制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很兴奋,结合做公益似乎总是离不开媒体的参与这一现象,总觉得这无疑是在一定程度上宣传了自己,为今后从事公益这一行业开了个好头。但节目播出后,却发现报道的重点好像并不是集中在他如何做公益上,而是集中在了他选择离开那座大都市这件事上面。
  节目播出后,虽然有些反响,但更多的似乎是引发了这个机构中一些老社会体验者的不满。是啊,毕竟他才来不久,尽管表现很好,但很多资格更老的社会体验者都还没有被这样报道过,这个新人却这么快就上了电视。同时,由于齐浩然在采访时透露了想要自己做ngo的想法,就引得丛主任在节目播出后,对他的戒备心似乎也越来越强了。
  于是就这样,因着感受到了来自此环境当中一些人的不满和戒备,齐浩然就再次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困境当中。只不过鉴于他也没出现什么过错,所以表面上一切都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在进行,即每次去给动物们洗澡,依然主要是由齐浩然负责洗的这一部分,其他人负责其他相关的工作。
  这天在洗的过程中,刘姐抱了一个刚被送到救助点不久的小狗灵灵来到了洗澡间。灵灵是刘姐的“新宠”。关于这一点,其实这里可以再多说一些。跟很多人一样,在没有跟救助点的动物有什么特别多的接触前,齐浩然基本是把这些动物当成一个群体来看待的;但等到深入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动物都不一样。救助点的动物,虽然基本都是被主人主动遗弃的,而且遗弃的原因基本也是由于各种原因,其中尤以残疾的,和杂交生出的“串儿”居多,但具体来看,残疾程度有所不同,而且也有一些健康的,品种纯正的。在救助点中,往往是那些长相可爱,相对比较健全,品种纯正的,小一些的,更为受宠。
  在灵灵来之前,最受宠的是一个叫伟伟的小公狗。每次齐浩然去孤儿院,会发现围在伟伟身边逗它的人永远是最多的,而邻近的残疾程度比较严重的大辉,却基本无人问津。齐浩然一直不太能看得惯这种做法,所以每次洗澡的时候,总是像带点报复情绪似的,在给大辉这样的无人关注的狗狗洗的时候,是格外仔细认真,而对伟伟这样的,只要旁边有人愿意洗,他绝不插手;如果没人愿意洗,他也就按照一般程度洗洗。
  通常来讲,把伟伟抱来淋浴室这边的人,基本都是主动会帮它洗澡的。别人先不说,反正刘姐每次都是这样。所以这次,看到刘姐抱着灵灵进来,齐浩然和自己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而是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情。没想到过了没一会儿,齐浩然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转身一看,原来是灵灵从台子上摔下来了!
  这时,刚刚进门把灵灵放在台子上,然后又转身不知忙什么的刘姐,立即把灵灵从地上抱了起来,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冲着距离灵灵最远的齐浩然说:“呀,你怎么没看着点它?”
  真是匪夷所思!看到刘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当时齐浩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看看灵灵有没有事,而是瞬间被惊讶和愤怒充斥了,愣愣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而等齐浩然回过神来,刘姐已经急匆匆地抱着灵灵出去了。
  “怎么归到我头上了?”齐浩然气呼呼地冲着同样惊讶的另一位体验者问道。
  “是啊,每次不都是她把自己喜欢的狗狗抱来,然后给它们洗吗?唉,不过,只是希望灵灵能没事。”那人回答说。
  齐浩然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生刘姐的气,都把灵灵给忘了。这时,一丝愧疚的感觉开始在齐浩然的心底悄悄弥漫开来。
  没一会儿,刘姐再度抱着灵灵进来了。
  “刚才找人给看了一下,还好没什么事儿。”刘姐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有所缓和。
  听到这话,齐浩然察觉到自己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不过,那份指向刘姐的愤怒似乎依然没有消散。
  “你放心,有事儿的话,我来承担这个责任!”齐浩然看也没看刘姐一眼,当场就甩出了这么一句。
  齐浩然知道,这一直以来就是他的一个软肋。无论以前是在老板面前,还是现在在刘姐面前,感受到不公对待后,除了让心中的愤懑借着一些明显会激化矛盾的话冲口而出外,他总是不懂得该如何处理内心这份对别人的不满。
  记得当时在那家单位做外派员工时,因为察觉到了那位负责人对自己的刁难,所以有一次他让齐浩然去找一张相关的宣传照,但齐浩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后来他就责问齐浩然:“你们公司的宣传资料,你作为公司的员工,都找不到吗?”
  “我们公司的确是有一些资料没有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公司?”
  “这是事实,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我是领导!”负责人终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从那时起,“我是领导!”这句话,就一直深深地印刻在了齐浩然的脑海中。虽然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说话应对方式确实有问题,明显太过于情绪化;但他真得不知道,当别人让自己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的时候,或是把不属于,或者说是主要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尤其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一周之后,齐浩然再去那个救助点给动物们洗澡时,刘姐就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并让另外一个一直就比较会奉承刘姐的人接替了齐浩然。再一周之后,齐浩然的身影就没有出现在救助点,而刘姐这边接到了他发的短信:我因为有别的安排,所以这个社会体验者小组的活动以后可能都不能参加了。不好意思!
  齐浩然当时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这一决定,是不是又犯了过于情绪化和自我中心的错误。被替换掉那周从救助点回来后,因着感觉受到了刘姐的欺压,情绪非常不好,但又无从发泄,于是齐浩然就开始埋怨起自己在刘姐替换掉他时,自己没有特别据理力争。
  其实从决定创业以来,每次的尝试以失败收场后,齐浩然都会这样自怨自艾上一段时间。而每次这种自我埋怨,又基本都是因为感受到了欺压和不公,情绪无从发泄而引发的。
  只不过,虽然基本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但在每次具体的事件中,齐浩然感受到的欺压却又有些不同。比如在第一个公益组织里做社会体验者时,当时虽然是齐浩然先感受到了对方的一些表里不一之处,并因此有些失望和不满,但最终坚决要离开,还是经过了一些挣扎的。因为开车出了事故的原因,当时是更多直接感受到了那位机构负责人针对他的不满和欺压后,才选择离开。而在救助点事件中,虽然自己也察觉到了负责人从主任对他的排斥,但最终还是因为灵灵的事件,一方面承受了来自刘姐这边的针对自己的不公和欺压,另外则是也对灵灵有些心有愧疚,所以最终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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