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
睦一 更新:2021-03-30 22:32 字数:12745
4.
其实在成为一名新闻媒体工作者,对于所谓的“舆论”,有了一些真实地了解和体验后,结合自己的成长经历,文致远一直就有一种感觉,就是其实在一个家庭以及由相关亲朋所形成的这个圈子里,也是存在着某种舆论、舆论的主导力量、以及其对每个个体的影响的。而对于这个家庭中的每个个体而言,关于其的相关舆论,又是与这个个体事业是否成功,在社会上地位如何有着虽然不会明说,但却明显无法忽视的联系。一如父亲同事老董的儿子升职加薪后,就自己跟其之间的价值评估与定位,当时自己父母以及老董夫妇间所形成的那样一种舆论氛围。
而对于此种曾被冠以“无冕之王”称呼的所谓“舆论”,对齐浩然来说,关于其的双刃性,他似乎也是一直深有自己的理解与体会。就比如家人亲朋关于齐浩然父亲所曾有过的那样一些舆论。在那段全家的经济来源基本全靠母亲的并不算短暂的日子里,跟父亲这样一位已经工作了近十几年,获得过填补空白性的国家科技发明奖项、事迹被国家顶级科技报刊登载过的曾经的技术精英相比,当时这个城市一个效益较好的事业单位中负责开关电梯的,只有小学文凭的,跟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工作人员,每月的工资竟是眼下实际发到父亲手上工资的一二十倍。
当然,一个人的价值不能全部用文凭、奖项、上过报纸和工资多少来衡量,但毫无疑问,也不能完全抛开这些。这些标准在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时,究竟占到怎样的比重,除却个体的因素外,又毫无疑问地与其所处时代,以及这个时代被广为接受的价值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当时那种市场刚放开不久,各方面都还不够规范的时代背景下,收入本身(而非获得收入的方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大部分人意识里,评判一个人价值时最看重的那个标准了。
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自从齐浩然的父亲所在的那家工厂因效益不好,每月只能象征性地发一下工资后,亲朋中关于父亲的“舆论”,就明显开始朝着否定批评的方向发展了。比如齐浩然就曾无意中亲耳听到,当时有一位自己家的亲戚把齐浩然的父亲当做某种反面教材谆谆教导过自己的孩子。其谆谆之程度,与齐浩然爸爸当年风光那会儿,被很多亲戚当做正面榜样教导自己儿女时基本不相上下。
而在自己家中,后来齐浩然反思,那时家里的人,包括自己,其实也都曾在心底或多或少有点不理智地希望过:爸爸如果真是事业单位开电梯的就好了,哪怕爸爸只有小学学历;如果爸爸为人更会来事儿就好了,哪怕他像有些人那样,会有些相对而言不那么十分磊落本分的行为。当然,只有小学学历或许并没有大部分人认为地那么可怕,所以家人的第一个期望应该说不算太过分;但磊不磊落?这似乎就是另外一种性质的问题了。
同样,在家人亲朋当中,齐浩然感觉自己所曾得到的那些否定或赞许,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基本都是跟他这次考了第几名,是否考上了重点学校等等紧密相关,而不是与磊落诚实之类紧密相关。
所以,在这样一种“舆论”环境的引导下,基本整个学生时代,成绩就成为了齐浩然终极的生活目标。虽然在上大学期间,这方面有所弱化,但也还是留下了很浓重的烙印;况且,这种所谓的有所弱化,也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着到了这个阶段,较之于成绩,找工作对齐浩然而言,似乎就成为了更加实质性的,也是跟那个“舆论”更加紧密相联的问题了。
是啊,辛辛苦苦读书是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份像样点的工作,并靠着它生活和立足嘛。可是,等到学生生涯结束,齐浩然正式踏入职场后,恰恰就是在读书和工作之间的关联方面,让齐浩然感到了加倍的疑惑和虚空。
因为在他正式踏入职场后,就渐渐发现,其实自己每天具体所做的,跟自己这些年来所学的,虽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但关联性似乎真不是那么紧密和明显。在每日的实际工作操作中,自己所负责的这些具体的工作事宜,即便是换做一个中学生,做上一两个月,似乎也都基本可以掌握。而且,真正工作起来,齐浩然发觉自己的精力被牵涉地最多的,反倒并不是这份工作本身,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尽管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但面对职场人际关系中的那种错综与复杂,变幻与微妙,齐浩然感觉自己基本不知该如何处理应对,因为自己似乎并未受过太多相关方面的教育与训练。但同时,也正是因为在人际关系处理这一点上困惑多多,导致齐浩然有时在面对工作,会倍感压抑,并且心底的那个关于职业的疑惑也一直从未真正消失过:就是对一个人来讲,职业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像刚进公司的第一年。尽管感觉这份工作本身还是有一些符合自己那个时期对于职业的一些期望的,但在如何与同事相处的问题上,却让齐浩然身心俱疲,尝足了烦恼的滋味,从而他能够从这份工作中所感受到的成就感,满足感等,也就被稀释地基本是丝毫无存了。
齐浩然就职的这家公司有点家族企业的意思——三位老板,两位女老板,一位男老板。女老板和其中一位德国老板是夫妻,另一位女老板是这位女老板的表妹,同时她也是三位里面最年轻的一位。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老员工都知道:其实三位老板是有一定分工的——德国老板主要负责国外业务这块,而女老板和她的表妹,主要负责国内业务这块。
当时招齐浩然进来的,就是最年轻的那位老板。这位老板年少有为,长相不不算差,而且还是单身。这对那个年龄的齐浩然来讲,无疑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加之又是她拍板招自己进来的,所以齐浩然对这位老板自然是有点忠诚不二的意思——进公司后,不仅拼命工作,经常主动加班不说,而且只要这位老板问他有关同事的情况,他基本也都是如实禀报。
而这两点,似乎就犯了作为一个新人的大忌:首先经常主动加班,这无疑会让老员工觉得这位新人太要表现自己,无形中会给他们带来一定压力,继而引发他们的敌意;那么什么都如实向老板禀报,这点更是会让他们容易产生一种“老板的狗腿子”的类似想法。
就这样,刚进公司没多久,齐浩然在部门中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其他同事的巨大的排斥力量——平时部门里大家讨论个什么话题,如果齐浩然想加入,他们会不约而同地马上闭口不说;而如果齐浩然主动提出个什么话题,他们也会像商量好了似的,统一不接茬。最严重的时候,中午在公司吃饭,部门的同事甚至都不愿意跟齐浩然在一个桌子上。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将近一年左右。虽然在这期间,齐浩然觉得既然是那位年轻的老板招自己进来的,所以也曾期望过能够得到来自这位老板这边的支持。但遗憾的是,这位老板却并不这么想。虽然在招齐浩然进来时,因为其名校毕业生的身份,这位老板也曾对其寄予厚望;但发现入职后,齐浩然虽然工作很努力,在部门里却明显并不怎么混得开,远不如她期望地那么有能力,所以渐渐也就变得冷淡下去了。所以在齐浩然感觉最难的时候,不要说给予支持了,甚至下一年不跟齐浩然续约的心,这位老板都有了。因为就在那时,这位老板曾找齐浩然谈过一次话,说:“我没有看到你的任何能力。你必须改变。”
后来回想起来,齐浩然都觉得挺佩服自己当时可以这样熬过来,而且跟同事彼此间还没发生过什么激烈的对抗和冲突。虽然齐浩然也很愿意倾向于认为这就如后来有些人说的:“因为你人善良。”。但面对这个理由,齐浩然总觉得这似乎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在最难熬的时候,他知道,他身上的那点善良,其实早已被内心的抑郁和愁烦,以及对人的惧怕和憎恨冲击地荡然无存了。
所以,在这个巨大的危机面前,齐浩然知道,与其说是出于善良,毋宁说是出于赌气,虚荣,还有对于生存的忧虑,才让他选择坚持了下来。虽然在当时,他内心那份关于“职业究竟意味着什么”的疑惑依然没有消失过。
赌气不必说,这对从小就在自己是否是个“好学生”的认知中浮浮沉沉的齐浩然来说,自然还是跟从小的一些经历有关;虚荣,是因为眼下这份工作工资也还可以,家人也因为自己能拿这样的工资,做这样听起来也算是体面的工作,在亲朋间的“舆论”中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定位。而这些,齐浩然想,不正是自己从小努力读书最想要得到的吗?对于生存的忧虑,自然就是跟工资,跟以前自己家中所经历的父亲曾有段时间基本发不出工资,基本靠母亲支撑这样的经历有关。
5.
于是,自尊心一向颇强的齐浩然就这样坚持了下来。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年后,因为各种原因,在那些排斥齐浩然的同事陆陆续续地选择了主动离职后,齐浩然所在那个部门一下变得人手特别紧张起来。就在这时,那位年轻老板对齐浩然的态度,突然间变得热情起来了,特意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说了不少称赞的话,最后还说因为公司很看重他,所以决定提前跟他续签。
对于眼下的这种状况,那时的齐浩然已经比刚进公司时能更看清一些了。不过,既然总是排斥自己的那几个人离开了,这个环境自己也渐渐熟悉了,工作本身自己也还是有一定兴趣的,加之还有如前所言的那些赌气、虚荣和生存的因素,所以尽管知道老板的用心,但他基本没怎么考虑,就续签了。虽然他也不确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与新来的同事能否愉快相处?在公司的处境会不会真正出现一些改变?
因为在这次公司大规模招聘之前,其实部门也曾单独招过一两个新员工。虽然跟与老员工之间的关系相比,当时齐浩然跟新员工之间的关系,似乎要稍微缓和一些。但是等到这些新员工渐渐熟悉了部门整体的氛围,觉察到大家对齐浩然的排斥之后,那位新来的同事基本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站到了齐浩然的对立面;另外一位新同事,虽然做得没有前一位这么决绝,但基本也是选择了跟随大流。
尽管齐浩然早已经熟悉了这种被排斥的感觉,但当时这两位新员工的做法,还是让齐浩然的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尤其是那位新同事。刚进来的时候,是他主动来找齐浩然建立关系的,而孤独的齐浩然当时对他也是投桃报李,掏心掏肺,在工作上教了他不少东西;可一旦他渐渐上手了,并且发现了大家对齐浩然的排斥,为了能让自己融入,在后来对待齐浩然的态度上,他竟然比那些老员工做得还彻底。
随着新同事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来,鉴于上一年自己的悲惨境遇,对于新同事,齐浩然基本没什么选择余地,马上主动展示出了愿意提供帮助,让他们可以尽快适应公司环境的友好姿态。
固然,对于上一拨同事,无论是出于自身的愿望也罢,还是老板那边的压力也罢,齐浩然其实也是进行过一些积极主动的融入努力的,只不过因为对方太过排斥,加上对方是老员工,而自己是新人,也确实没什么能够引起他们兴趣的融入的资本,所以融来融去,还是没有能够融进去。但这次不同,自己是老员工,他们是新人,所以应该多少还是有些砝码的吧。
这似乎是一个虽未明文写出,但在各类大小单位都得到了普遍认同与遵循的准则——即老员工的资格。面对这些新同事时,齐浩然这位老员工选择了主动接纳和帮助,而不是排斥敌对,尽管有之前在公司被排斥,所以难免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作祟,但整体而言,也还是算比较明智的做法。因为正是这一点,为齐浩然在新员工中迅速赢得了比较好的口碑,也为接下来一个阶段的工作打下了十分良好的基础。
只不过,如果客观一些来讲,当时能收到这样的效果,其实并不是齐浩然一方的功劳——这些新同事们在人际关系的处理方面,好像都比刚进公司时的齐浩然更为上路子的这一事实,也是很重要的。尽管对于这一点,在当时,齐浩然似乎并不是太愿意承认的。
业务愈发娴熟,更重要的是在同事中的口碑越来越好,于是齐浩然很快就被提为了部门主管。那段时间,是齐浩然感觉很顺心的一个时期——部门里的人跟自己关系都很好;老板这边经过离职潮签约事件,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自己的忠诚所感动,对自己的认可度也出现了大幅提升,由是让齐浩然终于迎来进公司后第一次的升职加薪。更要的是,在这一切的暗示影响下,齐浩然自己也终于渐渐又重新找回了那种久违了的“好学生”的感觉。
那是一种人身在其中时,还不太觉得什么;但因着尝过在低谷时的滋味,所以就会特别珍惜与看重的一种感觉。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种顺风顺水的感觉本身确实充满了快意,让人很是受用;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人跌入低谷时会感受到的那份痛苦。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跟很多人一样,在职场上,齐浩然总下意识地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避免低谷,不断往上走。有些时候甚至还会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顺境是应该的,逆境则是不应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现,所以当然要竭力避免了。
虽然有时跟别人聊起来,什么“人生总归是有高有低的,还是要坦然面对”此类的道理齐浩然也总是一套一套的,但当那种真正的逆境临到自己时,他总会发现:自己曾亲口说过的这些,其实到时候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
但在职场打拼了数年之后,齐浩然却渐渐发现了一个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实:顺境和逆境,高峰和低谷两者之间的转换,往往是出人意料地突然和快速。尽管逆境尚未临到时,自己总是显得很理性,觉得可以从容面对,并且对处于逆境人的痛苦基本是置若罔闻;可每次当它真正到来时,自己却总是因为受不了那份巨大的痛苦,所以更倾向于把它归结为外部的因素,或者是某种能力的缺失,甚至是命运的无常跟偶然,从而在自尊心受挫时,可以躲进“自怜”的保护壳中,心安理得地怨天尤人,愤世嫉俗。
6.
继新同事入职,齐浩然过了一年左右顺风顺水的日子之后,新的危机又再次开始悄悄逼近。这次,依然不是因为工作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人际关系上的困扰。
此次开始感受到这个危机,是在齐浩然入职第二年的公司年会前后。那年年会前前后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让齐浩然于当时的诸般顺利之中,开始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对立情绪的出现。
鉴于这一年中出色的表现,这次年会,公司把安排筹备的事情就交给了齐浩然负责。而以往此类事情都是由公司另外一个同事负责的,所以毫无疑问,在整个筹备过程中,齐浩然感受到的最大阻力,就是来自这位同事。
他跟齐浩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他的职位有点模糊,既像是办公室主任,又像是总经理助理,有时销售和人事方面的事情,也会需要他插上一手。齐浩然刚进公司那会儿,正是他有点如日中天的时期。虽然因着在工作上没有太多的交集,所以跟部门原来那些老员工不同,对于他,齐浩然并没有感受到很多直接的排斥,只是能隐隐感觉到,他并不喜欢自己。
虽然当时齐浩然一点都不想得罪他,甚至还很愿意做一些迎合取悦他的事情,以获取他对自己的好感。当然,实事求是来说,那时齐浩然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也并不是因为真心很喜欢他这个人,更多是慑于他在公司中的地位。不过他似乎跟自己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利害冲突,所以总体来说,齐浩然也并不讨厌他,只是在意图取悦他的冲动下,每次面对他时,总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畏惧。
现在回想起来,齐浩然突然发觉,在很多时候,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于根据外貌、性别和年纪,即在感官上,对方让自己愉悦还是不愉悦;当然,更重要的还有他什么身份,在社会中,或是自己的圈子中处于怎样的一个地位,是会成为自己人生中的阻碍还是助力,会增添自己的光环荣耀还是会拉低自己的层次等等这些去决定要不要走近他或他,以及用什么姿态去走近等等,而很少去认真思考自己之所以会选择走近或不走近一个人,内心真实的动机是什么?
对于公司这位如日中天的同事似乎就是这样。齐浩然当时就想:如果能取得他的好感,自己在公司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吧。但却没想到,在自己像这样站在自己的利益点上悄悄评估别人时,别人也同样会站在自己的利益点上评估他。当然,这一次最终双方彼此评估下来,鉴于齐浩然当时在同事以及老板眼中的形象,以及对方当时在公司中的地位,无疑是虽然齐浩然想走近对方,但对方却不想走近齐浩然。
察觉到对方虽不是那么直接跟明显,但却真实存在的要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意图后,好像除了知趣地打消掉想要取得对方好感的这一想法外,齐浩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不过在那时,齐浩然从未想到过一年多以后,自己竟站在了一个跟对方存在着点竞争意味的基本平等的地位上了。
自己在公司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一些,齐浩然并不想为自己树敌;但对于老板交代下的任务,当然也是想尽量完成地好一些。而就自己在公司的发展来说,在两者不可兼顾的情况下,自然是宁可得罪他,也不能得罪老板啊!想着自己的前途,想着父母亲朋的期盼,尤其想到那种无形的“舆论”压力,以及处于最底层时自己在公司的境遇,虽然心里依然打着鼓,但对于筹备年会这件事,齐浩然还是毅然决然地硬着头皮上了。
不出所料,在年会主持人的选拔上,他开始处处刁难起齐浩然了。虽然对于本部门的情况很了解,但当时为了避嫌,齐浩然不是特别想从自己负责的部门中选择出一位主持人;可对于其他部门的情况,他又不是太了解,所以就一一告知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请他们从本部门各自推举一位上来,到时大家再碰个头,通过投票的方式来最后决定。
因为觉得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所以如此这般安排下去之后,齐浩然也没怎么跟进。而到了碰头那天,大家却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都像事先早已统一好了口径似地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让齐浩然一下有些措手不及。没办法,因着时间紧迫,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推荐了自己部门的一位同事,然后问大家可不可以?就在这时,齐浩然看到那个他给与会的人偷偷递了个眼色,然后会场就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除了齐浩然外,没有一个人愿意表态。这个场景,就让齐浩然刹那间出现了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在自己部门广受排斥的时候。
而此刻,面对这一场景,较起一年前的那种压抑和烦闷,齐浩然内心突然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愤怒: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多,到这会儿了,他们竟然还是这样!为什么想做点事,就这么难呢!人与人之间的这种欺压,这种毫无节制的掌控欲,拉帮结派,一边勾连一边争斗,诸般恶意,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齐浩然越想越气,二话没说,当着众人的面,黑着脸就摔门出去了。
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的人可选,最后年会的男主持人还是定下了齐浩然部门的那个员工。并且凑巧的是,当时公司新招的其他部门的一个助理,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要选拨年会主持人的事儿,主动找到了齐浩然这边,来了个毛遂自荐。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她是否合适,不过问了她几个问题后,齐浩然发现似乎还可以,于是也只能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这次年会办得还算是成功。虽然在整个过程中,就热场游戏的安排问题,齐浩然跟那位女主持人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分歧,但整体而言,大家都玩得还是比较尽兴。两位主持人也表现地相当出色。尤其是那位毛遂自荐者,现场气氛掌控地很是到位。所以后来齐浩然就猜测过:是不是当时参加会议的哪个人事后感觉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就私下里告诉了那位助理,让他主动来找自己的?这种猜测让齐浩然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而后来这次年会的成功,无疑也是又给齐浩然加了分。于是春节过后,老板就让齐浩然兼任了另外一个部门的主管。
心情那真叫一个舒畅啊!谁能想到一年多之前,自己在公司还是个倍受排斥的蹩脚新人,现在却成了广受爱戴的部门主管,老板重点提拔的管理人员。什么叫平步青云,这就是啊!让那些排斥我,小看我的人,全都见鬼去吧!让你们看看真实的我,到底具有怎样的能力!
似乎也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齐浩然感觉那个自我认知的钟摆,似乎就开始悄悄地朝另一个极端的方向摆动而去了。但已经膨胀开来的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超出正常自信之外的那份“膨胀”,而是完全享受其中,并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再合理不过了。直到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出现和发生,让他终于无法对于那股早已暗流涌动的对抗力量继续视而不见,并且还真实地与之陆陆续续有过数次交锋后,才终于逐渐开始清醒过来:原来,自己还真不是自己所认为地,或者说是所期望的那么所向披靡。
说起这些事情,以及彼此间的这些交锋,表面上看基本是看不出什么的。因为大家似乎都跟往常一样,依然在该干什么干着什么;只不过在各方的心里,却早已是电光火石,你死我活了。并且让齐浩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不是别人,也不是年会前屡屡阻挠的他,而是曾对自己如此友好,似乎事事都愿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那个曾经的死党。
他不是别人,是齐浩然部门新招员工中的一个。刚进公司时,他跟齐浩然非常亲密。当然,稍微清醒点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份亲密中,其实有很大成分是因为齐浩然是他的主管。但因为当时他对齐浩然的这份友好亲密,显得十分真实;同时这份友谊,让齐浩然也有点“久旱逢甘霖”的感觉,所以虽有一些察觉,虽然其实也因此在内心并没有把他真正放在跟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但对于这个关系,齐浩然基本还是一头扎进去的。
鉴于之前齐浩然一直是处于上升期,所以两人这种亲密关系维持地还算是比较久。年会时开始出了点小状况。可能因为觉得自己跟齐浩然关系挺铁,而齐浩然又是年会的策划人,所以这个男孩本来是有些期望齐浩然能够照顾照顾自己,借这个机会让自己多少露露脸什么的。但齐浩然却根本就没想这个,当时满心只是想自己怎么能借着办好这次年会,让老板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初步觉察到男孩有这种想法,是在这个男孩参加年会上的一个游戏的时候。在这个游戏中,男孩表现得很拼命,进入了最后一轮,并终于引来了一些人围观。从当时他的一些反应,齐浩然就看得出他很在意这个。而当时齐浩然也很兴奋,跑过去给他加油,可是对于齐浩然,他却不像以前那样,好像有些故意避开的意思——齐浩然跟他说话,他也装作没有听到,而且脸上还隐隐有种不满的表情。
这一次,可以看作为两人关系最终走向恶化起了个头。到后来,随着男孩跟公司其他一些员工渐渐熟悉起来,在公司的地位逐渐稳固下来之后,尤其是当他越来越多地感受到齐浩然似乎并不像他期望地那样,会因着自己对他的殷勤,还有彼此个人关系上的迎合,而在工作或其他方面给他一定的特殊照顾;而同样作为单身适龄男性,因这段时间的顺风顺水而显得颇有魅力的部门主管齐浩然,似乎也是独占了部门女同事的关注,因此不仅是在内心,对于齐浩然表面上的那份亲密,他渐渐也无法维系下去了。
察觉到这位新员工的对抗情绪后,齐浩然刚开始并没有太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从各方面来看,他似乎都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后来,尽管这位员工对于齐浩然所发出的指令,总是阳奉阴违;一有机会还总是爱在部门的女同事面前卖弄等等这些在齐浩然眼中属于带着些挑衅敌对意味的举动越来越多,齐浩然还是用一种尽量视而不见,把精力放在做好自己工作的高姿态去应对。只不过,虽然外表姿态是做得挺高,但随着这位员工那份对抗的情绪越来越明显,行为也越来越放肆,来自内心那份真实的厌恶,让齐浩然每次在面对这个他时,还是越来越无法做到如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了。
这种表里不一,就导致齐浩然每次去上班之前,一想到要面对这个人,就会有种倍受煎熬的感觉。最难的时候,就是一天下来,总感觉好像也并没做什么,但却特别累,因为心一整天都是提着的——不仅仅是担心他会耍什么花招,更重要的是害怕自己面对他时会做出一些失控的举动。就这样一天又一天,齐浩然真是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而对这位同事日渐累积的厌烦,也渐渐让他在工作上陷入了一种困境:注意力似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这位同事身上,集中在他的那些挑衅以及如何克制自己的憎恨上面,而对于工作本身,却越来越无法全神贯注了。
虽说不久,因他阳奉阴违,而且喜欢在女同事面前卖弄的举止搅扰地部门其他一些同事无法安心工作的这些做法,引起了老板的不满,最终还是被炒了鱿鱼,但齐浩然在工作上的此种困境,却并没有随着这个同事的消失而消失,反而开始变得似乎隔一个阶段就会间歇性出现。并且大部分情况都是如出一辙,就是因着出现了一个让齐浩然感觉无法容忍的同事,从而自己变得无法安心工作。
齐浩然也曾对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这几位同事进行过一些分析总结,发现他们虽相貌性格迥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比较要强,自尊心非常强,属于只能赢不能输的类型。而这一点,跟齐浩然在职场上那种只能向上,不能向下,只要顺境,不要逆境的想法,似乎就有着异曲同工之秒。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争竞和抢夺,才会真正在双方之间形成。
最后导致齐浩然离开这家公司的,除了一些个人方面的因素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陷入了上面所说的这种困境。跟前几次相比,这次让齐浩然陷入困境的这位同事,其要强之处主要体现在为了能获得老板和同事的青睐,一旦干起工作来,他简直有种不要命的劲头。而这一点,也确实使其颇得老板的青睐。虽然当时大部分的同事,基本都还是站在齐浩然这一边的,所以当时齐浩然如果也愿意付出跟那位同事差不多的努力,继续留在公司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当时齐浩然恰好得到一个机会,很有希望跳槽去一个更为稳定的单位,所以他当时的精力基本全放在这个上面了。
的确,对比当时正在公司面临的那种困境,还有出于一种对职业的长久考虑,如果能拥有一份既是自己喜欢,同时又是更为稳定的工作,这对齐浩然来说,好像除了努力抓住外,应该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了。
当时推荐给齐浩然的这个机会,是作为公司的外派人员,去一个国有大型集团做听起来跟眼下所做差不多的工作。而向齐浩然推荐这个机会的,是公司新招的一位市场总监,大家都叫他辛姐。辛姐是做销售出身,在这一行路子很广。因为齐浩然跟辛姐当时一个是在宣传策划部,一个是在销售部,所以两人接触地并不太多。有限的几次,是在新员工培训会上。作为公司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齐浩然那时已经承担起了部分新员工的入职培训工作;而辛姐作为入职新员工参加的那次培训,正好是由齐浩然主讲后台操作系统的。这是齐浩然最为了解熟悉的一块,所以讲起来自然是成竹在胸。整场培训下来,当时齐浩然的表现,就给辛姐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似乎还只是辛姐向这个大型集团力荐齐浩然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当时并没有任何人曾向齐浩然直接提起过,后来是齐浩然从公司那位女老板的一些言辞中,逐渐咂摸出来的。一直以来,在公司管理的思路上,女老板夫妇跟这位年轻老板的分歧就比较多。别的先不说,在对齐浩然的态度看法上,双方就曾意见相左。
比如那次公司年会之后,年轻老板是力挺齐浩然;但女老板似乎更倾向于把这次年会的成功归功于两位主持人。后来公司又有一次比较大型的活动,女老板就是交给了那位女主持人安排策划的。只不过,毕竟因为还是太年轻,策划过这次活动后,这位女同事在公司就愈发张扬起来,似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最后也就是因为这份张扬,致使她跟女老板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并因此离职。
其实从齐浩然入职起,前前后后算起来,女老板跟前的“红人”也换过好几茬了,但这里面似乎一直就没有齐浩然的身影。严肃,一本正经,不善套路,这些好像都是让齐浩然虽然也被提拔重用,但却一直无法得“宠”的原因。升为部门主管,是那位年轻老板提拔的,但即便在最被这位老板重用的时候,齐浩然也没有享受过那种“受宠”的感觉。而对双方而言,较之于被重用,“受宠”似乎是关系中一种更为“私化”的东西,在短时间内,它似乎比受重用更让人趋之若鹜。因为它往往给人一种印象:这是出于对于我这个人的喜爱与认可,而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
说实话,在整个职业生涯中,成为老板或是领导跟前“受宠”的那类员工,一直是齐浩然很想要的。但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似的,从小就意识到要努力学习,才能赢得别人的认可与青睐的齐浩然,长大后走的好像也是一条只有拼命工作,才能得到重用的路子。
后来女老板提拔齐浩然做公司的更高一级管理人员,是在齐浩然为公司服务了四年之后。这期间,女老板身边那些受宠的员工,一个接着一个,无一例外地都先是在公司大红大紫了一阵,继而跟老板之间的矛盾开始渐渐凸显,然后激化,最后是正面冲突,没有一个坚持下来的。所以公司需要选出两位更高级别的管理人员的时候,扒拉来扒拉去,女老板还是选中了工作经验丰富,人也相对本分的齐浩然。
这次提拔后,齐浩然跟女老板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出现了一些改善。不仅是在工作方面,在个人的生活层面,也开始有了彼此走进的迹象。感受到这些改善之后,齐浩然也是很想抓住这个机会,跟女老板的关系能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但鉴于一直以来,这一点,似乎并不是齐浩然擅长的领域,所以总是有些弄巧成拙的嫌疑。比如有一次,女老板跟齐浩然中午约好两人一起吃饭,但饭桌上齐浩然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虽然他也很想像有些人那样,借这个机会巧妙地展示下自己的才干,对公司的忠心,以及对老板个人的崇拜。
但才刚开了个头,就发现在这类事情上,“巧妙”二字对他而言,真比在公司苦干上四年还难。因为才刚说了两句,他的意图就被老板识破了。所以整个吃饭过程中的谈话,就变成了心虚的齐浩然一味地在附和老板这种局面。
自然,此种附和在阅人无数的老板眼中一般来讲都是十分廉价的。所以,在短暂的改善之后,因为齐浩然在此类事情上的笨拙,使得其与女老板之间的关系,不仅未能像他自己期望的那样更进一层,反而又添了些许尴尬。并且让齐浩然始料未及的是,他所做的这些想要进一步改善跟女老板之间关系的笨拙的努力,在那位一直跟女老板夫妇分歧颇多的年轻老板看来,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对她背叛的行为。所以这位老板结婚时,公司管理层的人员她基本都邀请了,却独独没有邀请齐浩然。
跟当初的齐浩然很相似,辛姐也是公司这位年轻的老板招聘进来的,所以入职后,辛姐明显跟这位年轻老板走得更近。而此时已经是公司管理人员的齐浩然,与主管他工作的两位老板的关系,也是呈现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状况:年轻老板对齐浩然的不满日渐凸显,只不过鉴于齐浩然在公司已经这么久了,对于公司的内情,以及一些资源都知之甚多,所以觉得如果贸然解约,不仅面子上不好看,而且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相比之下,如果能为其找到一个下家,让其用这种方式比较自然那地离开公司,无疑会更为安全和妥当;而就在这时,齐浩然与那位干起工作来不要命的同事之间的较量,勉强维持了大概一个多月后,齐浩然终于找出了他工作上的一个失误,并利用自己的工作职权,在整个部门发邮件对他进行了通报批评。本来齐浩然以为这是对他之前一系列针对自己的争竞的一个有力反击,但没想到弄巧成拙。因为齐浩然发的这封邮件不仅本公司的员工可以看到,通过相应的技术处理,对手公司和一些外围单位也可以看到,所以此举引起了女老板夫妇对齐浩然的不满。所以尽管是自己一手提拔起的管理层,可之前的那些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的廉价吹捧附和,再加上这次的失误,让女老板这边对齐浩然渐渐也不是缺其不可了。所以只要那位年轻老板下定决心解约,她也不会过于阻挠。
当然,在这段时间,齐浩然自己也不是没有萌生过要离开公司的念头,但一直考虑的似乎都是自己主动离职的方式。所以当辛姐说把他推荐过去那个大型企业时,他根本没意识到这跟那位年轻老板是有关系的。刚开始他甚至还以为就只是简单地公司外派出去一段时间而已。直到要跟对方的相关负责人见面时,辛姐才向齐浩然透露了一点风声:对方这位负责人所在的部门眼下正好职位有空缺,他找到辛姐这边,就是想让她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且建议刚开始可以先以外派人员的方式进入。考察一段时间,如果合适,再正式留用。
“听完你做的那次培训后,我就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对方提出可以推荐两位过来面试一下。这我也已经安排好了,让小肖跟你一块去。你也知道,她刚来,经验各方面跟你相比都没什么竞争力,无非就是让对方感觉有个挑选的余地,我跟小肖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所以你不必紧张。”去见那位负责人之前,辛姐又特意给齐浩然吃了一剂定心丸。
虽然后来在面试的过程中,因为两位面试者明显差距过大,齐浩然总觉得这位负责人也多少能感觉到小肖“托儿”的身份,但可能考虑到既然辛姐力荐齐浩然,应该是有她的理由,并且齐浩然面试的表现也还算差强人意,所以最终还是将齐浩然以外派人员的身份留了下来。
得知齐浩然顺利通过面试后,几乎所有的人,包括齐浩然自己,都感觉最终留在这家大型集团的几率,不能说百分之分,但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是最终,他却并未能够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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