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颖瞪了杨文婷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姐弟俩，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但还是从其中数出8张递给了杨文婷。
  杨文婷喜滋滋的接过钱来，跟杨学文站到一起，偷偷的塞进杨学文手里两张，这才装作打了个哈欠，道：“爸、妈，要是没我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屋睡觉去了！”
  韩颖挥了挥手，示意杨文婷赶紧走，嘴里却叮嘱道：“盖好被子！现在天热，小心半夜凉了肚子！”
  杨文婷早就跑到了院子里，远远的回应道：“知道啦~！妈！”
  杨学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妈，要不，我也先回去睡觉去？您看都九点多了。”
  韩颖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杨振宇轻轻的咳了两声，道：“学文啊！你跟爸说实话，这些钱都是你这两天卖水赚的？”
  杨学文点了点头，道：“对啊，主要是李强叫了一些初二的学弟们帮我们守着摊子，那些考生家长们为了孩子可舍得花钱了，一瓶饮料两块五，眼睛眨也不眨就买了！”
  “还得多亏了赵虎子他爸，彪叔帮着我们联系批发商，还借了面包车帮我们送货，要不然这事儿也难成！”
  杨振宇点了点头，听到杨学文说有赵三彪参与，他才算是放下心来。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赵三彪，“这个老赵，这么大的人了，也跟着孩子们瞎折腾！都是学生，他难道就不知道中考才是关键吗？”
  可怜的杨学文还在家里接受父母的轮番审问，梗阳县城的东湖饭店已经迎来了一波新的客人。
  就在杨学文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包间，服务员殷勤的把桌子收拾干净，泡上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客人点餐。
  小晴已经在东湖饭店干了两年的服务员，对于常来消费的客人自然都是熟悉的，而现在的这一桌客人，就属于最难缠的那一种，由不得她不小心翼翼的对待。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三十许的男人，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寸，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纹在两只胳膊上暗青色的纹身，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黄金戒指，沉甸甸的晃人眼睛。
  这位就是常来东湖饭店消费老客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记账，反正小晴从来没见他结过账。
  小晴听厨房的传菜员和小工们聊天的时候说过，他就是整个最近声名鹊起的赖兵子，据说控制着几个小赌坊放高利贷，心狠手黑，卸过不少人的胳膊腿。
  在晋语方言体系里，“赖”并不仅仅是无赖的的意思，在各种语境里，还包含着厉害、霸道等额外的含义。如果一个人的绰号里包含“赖”这个字儿，那很大的概率，这人不是流氓就是混混。
  小晴可不敢得罪这样的大人物，幸好这个赖兵子虽然不苟言笑但却不难说话。
  让小晴诧异的是他手下那些混混们一向喜欢吆五喝六最难伺候，可今天却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除了长得有点凶，看起来比在对面县政府里上班的工作人员还规矩。
  小晴当然不知道，这是赖兵子出来前特意跟手下的混混们严格要求过的。他今天接待的人据说是在省城跟着一方大佬三麻虎的，他当然不能让省城来的人小瞧了。
  刘自强随便点了两道菜就主动把菜单交给了赖兵子，道：“兵子老大，还是您来点吧，我客随主便！”他托人接触赖兵子毕竟是为了寻求帮助，而不是来抢地盘。
  赖兵子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菜单来随口问道：“强子你就是咱梗阳人吧？那就点个醋溜白菜、煎灌肠、酸辣鸡丁……先上个老醋花生，切一盘酱牛肉吧！”
  小晴拿着本认真的记下来，确认没有其他需求，这才走出包间，临走的时候她好奇的看了刘强一眼，对这个连赖兵子都十分客气的小个子感到好奇。
  民间自古就有“同行是冤家”的说法，那是因为同行之间往往面临着竞争，你的生意好了我的难免就差了，市场一共就那么大，你抢占的份额，就是我失去的利润。
  可这一规则在混混们之间却行不通，混混们徘徊在白与黑的边缘地带，往往干着一些非法的勾当，但又难以界定是否已经犯罪，他们永远面临着来自官方的打击和来自群众的孤立。
  这导致他们天生就有暴力的属性，也就有了报团取暖的需求。可以说只要不是同处一个区域，有明显的利益之争，混混们对于上门的同行往往比普通人之间更加热情。
  尤其是像赖兵子这样，已经在本县有了一定势力，面对来自于省城明显b格更高的同行，自然不愿意落了下乘。既要合理的展现自己的实力，也要顺利的搭上刘强这根线。
  赖兵子自己也明白，他要想有更大的发展，单靠自己和手下的兄弟已经很难，假如能得到三麻虎的支持，再介绍几个官方的背景给自己认识，那样才有可能成为梗阳县真正的大佬。
  这也就是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八九十年代，普通民众受到外来思潮的侵袭，整个社会开始变的唯经济论，可制度和法律的改革仍旧没能跟上社会的发展。
  于是就有了这些混混、流氓的滋生的土壤，再加上一部分政府官员不作为甚至是贪腐成风，为一些黑暗势力充当了保护伞，可以说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期是这些混混们最活跃的时间，也是他们生存的最后土壤。
  刘自强和赖兵子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那些陪席的小弟们也终于放松了一点，不用在沉默着装酷。
  包间里很快就热闹起来，一帮大龄青年你说两句放高利的时候催债剁人手指的威风八面，我聊一会儿在街上遇到仇人被追着砍了一条街最后叫人找回场子的丰功伟绩，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自强顺势提出来请赖兵子帮个忙，赖兵子问都不问，大手一挥，没有问题！当场就指定了两个手下帮忙跑腿。
  刘自强也就知情识趣的保证，找个机会一定给赖兵子和三麻虎牵线搭桥。一场酒宴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
  唯一苦了小晴这个服务员，在一旁伺候到快半夜12点，一群人才摇摇晃晃的离场，留下的一片狼藉当然得由她来收拾。
  中考完的第二天，杨学文浑浑噩噩的在家里呆了一天，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投入了紧张忙碌的复习之中，一刻都不曾松懈。
  乍然之间中考已经成为过去，成绩却还没有出来，失去了目标的杨学文，就像是电池没电的复读机一样，虽然仍旧在吱吱呀呀的发声，却总归失了真，一时间有点茫然无措。
  昨天妈妈韩颖把他拿出来的3000块钱全部没收，姐姐杨文婷却从中要回了她的本钱，韩颖还多给了她一百多块，果真是不是自己的钱花着也不心疼。
  杨文婷对他这个弟弟是真的好，反手就悄悄塞给了他两百块，倒是让杨学文感动了一番。
  幸好杨学文多长了个心眼，那三千块本来就是他打算用来迷惑父母的烟雾弹，如今那些钱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杨学文卖饮料一共拿了9000块的收益，昨天请大家在东湖饭店吃饭花了小三百，再加上1900块的本金，已经是妥妥的万元户了。
  就是最后被杨妈妈没收了3000，手头上仍有7500块，这可是一笔巨款，就算是后世的一般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够随时拿出这么多钱来，那些为了一台新手机卖肾的人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而放在1997年，7500块是足够普通家庭人吃马嚼一年的花销的。
  可惜的是没有中考的加持，杨学文不可能再去卖饮料了，普通人哪里舍得随便给孩子买饮料喝？两块五一瓶的饮料，和胖子面馆的大碗面是一样的价格，不同的是大碗面管饱！
  夏天最受普通家庭欢迎的还是西瓜和橘子粉，2块钱一袋的橘子粉能冲百十杯甜甜的糖水，十来斤重的一个大西瓜也花不了一块钱。
  孩子们最大的奢望也就是从小卖部的冰箱里买根1毛钱的粘舌头的冰棍吃而已，如果能吃到5毛钱的脆皮雪糕，那就是可以和身边小伙伴们炫耀一天的事情。
  至于蒙牛的随便雪糕和天冰转转，大多数孩子只在电视广告里看见过，也只有青春期的少年为了讨好女生才会花钱买那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杨学文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下午干脆把寄存在李强那儿的学习机拿了回来，还顺手抢了好几个李强刚买的卡带，气的李强大呼小叫了半天。
  既然父母都知道了他卖饮料赚钱的事儿，杨学文也就不用躲躲藏藏了，这样一来反而方便了很多，那三千块花的果然很值。
  杨学文当然不是舍不得把钱交给妈妈韩颖，他很确定韩颖拿到钱也只会存起来，美其名曰：攒起来给杨学文以后娶媳妇儿用。
  杨学文不同，他是要用这些钱来创造更多的价值的，可直接和韩颖这样说显然是说不通的，干脆不让父母知道，是杨学文能想到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