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衣浊酒(八)
作者:白阳伞      更新:2021-03-30 18:50      字数:2596
  这时候猎人的妻子走到他们身旁坐下,对他的丈夫说:“他不是个普通人的类,几只乌鸦死了,像是被烈火焚烧后的纸片,风吹就散。”
  小男孩看着父亲问:“父亲,为什么乌鸦喝了石板上的清水会死掉呢?”
  “那不是清水。”猎人说道,“我们用湿麻布帮他擦拭血迹,然后将洗水倾倒在了门外。”他朝小屋的方向走去,男孩、妻子和那只小狼崽也跟了上去。
  他们在院子里找到一只乌黑的寒鸦,它在痛苦地挣扎。猎人抽出匕首结束了它的生命,乌鸦是一种具有灵性的动物,它会感激猎人所做的这一切。他们看到乌鸦的尸体正在慢慢的化为灰烬,然后随着微风飘散在空气里。
  猎人仔细的打量了石板上的积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小狼崽刚伸出舌头想要去舔它,猎人就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他可不认为小狼崽会比那些乌鸦幸运。“巨龙的眼球里充满了无色的毒液。”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妻子,将小狼崽递给她。
  “离炽,带它离远点。”妻子将它放下,吩咐小男孩带它离开石板上的积水。
  妻子回到房间里翻出一本厚厚的黄皮书,那是她在黑色森林里捡到的东西,她给孩子们讲的故事也都来自于上面。“众神迫使宙斯吃下巨龙的眼球以换取战争的结束,但他知道里面含有这世间最恐怖的毒液……”
  小男孩将狼崽锁进自己的房间里,满怀期待,母亲已经好久没翻开那本厚厚的书了,但父亲却让他到回到房间里去,不许偷听。他满脸委屈的回到房间里,蹂躏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狼崽。
  看着小男孩回到了房间里,猎人才对着妻子说,“我以为你已经将它烧掉了,毕竟孩子们的事情都和它有关。”
  “你知道的,它水火不侵。”妻子告诉猎人。
  “是啊!”猎人叹息,“它就像众神弄出来的魔盒。”
  猎人低头抚摸着它,透过它那冰凉的封面,他仿佛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月夜。
  一本鲜血淋漓的古朴书籍半遮半掩在荧光淡染的草地上,孤独而妖媚诡异。一柄匕首刺在上,剑刃还滴着鲜血,仿佛古书下是一潭温热的血泉。书上有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着一对三眼乌鸦,鸦眼里是一本古朴的书籍。青铜门前是一条鲜血淋漓的巨蟒,就像是那柄匕首杀死了它……
  “它吞噬了我们的儿子。”妻子用冰冽的口气说,“里面爬出了一头丑陋了厉鬼,孩子们想要杀了他。”
  猎人安慰妻子说:“或许孩子们只是走丢了,迷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色森林里,他们会回来的。”
  “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你也不是。”妻子合上手里的书。
  猎人上前一把将妻子搂入了怀里,她手一松,那本古朴的书籍掉落在了地上,任由清风翻着。妻子就让他抱着,丈夫的怀抱使她感觉到温暖。一只三眼乌鸦站在远处的树梢上,凝视着小木屋前的这对夫妇,对着苍穹哇哇地叫着。
  猎人抚摸妻子的头发,“没关系的,我们还有一个儿子。”
  “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间。”妻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他身上流着另一个男人身上的血……”
  “那又如何呢,只要他愿意,我始终都是他的父亲。”猎人说。
  妻子拾起地上地上书籍,“你相信巨龙的存在吗?上面说他们终结了神族的时代。”
  “或许有吧,没人能够否定他们的存在,毕竟人类不可能终结众神的时代。”猎人回答,他见过巨龙的骨架,在灰暗的黑色森林里。“我想,你也猜到了他经历了什么。”
  猎人蹲下去,掏出几粒坚果扔到地上,一道白影遛了过来。那是一具富有生命的白色骨架,小巧玲珑,有些可爱。
  “我们都见过白骨兽潮,他所经历的规模……”男人欲言又止,他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
  “他是个奇迹。”妻子说,“别人无法伤成那样,在此之前他们就死了。”
  “但他讨厌这个奇迹,”猎人轻声说道,“从他那只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
  “像你一样,”妻子说,“你也讨厌多年前的那个奇迹……”
  猎人发出无声的叹息,眼睛里流露出个孤独如夜般神情。
  “但我还是活着了,”沉默了许久,猎人才冷笑着说道,“因为懦弱的死去,除了解脱毫无意义。”
  然而二十年前的时候他可不会这么说,那时他觉得煎熬地活着还不如死掉。青年人更容易被悲伤左右,他们的世界太小,小到一个人便可能是他们的半个世界。
  “你老了,不再那么年轻。”妻子说,这一瞬间,她觉得丈夫乌黑蓬乱的头发下是一颗已经苍老发白的心,也许有朝一日那凝望房梁的青年也会和他一样。
  “你也老了,这世界不愿意让我们太过于年轻。”猎人抚摸着她的长发,想要亲吻她的脸颊。
  妻子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带着冰冷的热吻。
  她在黑色森林里遇见了猎人,那时候猎人还没有他的小木屋,他在黑色森林里游荡,像一匹独来独往的荒原狼。他想走受了诅咒的黑色森林,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相信了活着的人都无法从这个地方离开。
  后来他们在这里安了家,虽然那时候的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否爱着对方,但人天生就是一种害怕孤独的生物,只有极少数的怪人可以将孤独置身度外。
  这个地方临近水源,地形平坦,也不像森林的其他地方一样幽暗,还有煤炭和铜矿。哨兵一样的水杉矗立小洲上,阳光投过树梢照射下来,白鹿在树荫下饮水……
  妻子知道猎人害怕失去自己,在他孤寂的时候都会轻吻她的额头觅寻宁静,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他在害怕着些什么,也许是在害怕苏木研受伤的原因。
  苏木研依旧静静的躺在木床上,凝望着房梁,什么话也不说。弟弟的身影回荡在脑海里,巨蛇的尾刃刺穿了他的身体,满身是血,他却朝着自己微笑!
  飞蛾的翅膀从房梁上坠落,像是流星一去不复返,失去了重要的翅膀,那只小虫还算得上是一只喜欢光亮的飞蛾吗?
  苏木研似乎想起了什么,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一整冷笑后又陷入了孤寂,继续凝望着房梁。那里有一只小蜘蛛,正在无忧无虑的蚕食着飞蛾。苏木研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沿着伤口流下,染红了床铺上的羊皮。
  良久,他总于闭上了那只死水一样的眼睛。月光从窗台上照射进来,照在染血到床铺上,枯死的羊皮开始发芽,生出稚嫩的藤条,爬上房梁,穿过屋顶。
  小松鼠爬过苏木研的身体,从床板上跳下,沿着繁茂的藤条爬到房顶上。它抬头凝望着月亮,冰冷地月光给它的白骨笼上一层洁白的薄纱。不再为坚果而奔逃了,便也独自坐这发呆,多像一只笨蛋小乌龟啊!
  苏木研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站起,支撑着他残损的身体推开房门,藤蔓已经将小木屋重重包围,像是巫师使用了奇怪的魔法。他走到水杉下的水潭边,倒影伤痕累累,无法睁开的右眼衬托出里左眼里的茫。
  一柄木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大手中,枯叶在上面回旋。森白的小松鼠从房梁上越下,跳上他的肩膀,这个机灵淘气的小家伙虽然没有了眼睛,却流露着一种无以言表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