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衣浊酒(四)
作者:白阳伞      更新:2021-03-30 18:50      字数:2555
  一道深黑色的阴影从皎洁的月光下溜过,出现在了苏木辰面前。它像一条巨大的蟒蛇,身上带着万物腐烂的气味,从那看得见的肋骨上流下水银般闪耀的小液滴。
  它身上的黑鳞流溢这变幻莫测的颜色,一会儿新白如雪,一会儿暗如古铜,只有那双灯笼大的眼睛里始终散发着微弱的白光。苏木辰每退后一步它都会缓缓跟上,却始终没有对他发动攻击,但也看不出一丝友善。
  苏木辰踩断落叶上的枝条跌倒了腐烂的树叶上。“哥哥!”他大声喊到,声音里洋溢着恐惧。他解下身后的布娃娃紧紧的抱在怀里,不停的往后挪动着,巨蛇低下头,像是要亲吻他怀里的布娃娃。
  苏木研飞快地在森林里穿梭,提这一柄修长的木剑,他最开始使用的武器,那种奇怪的木头就像金属一般锋利而坚韧,只是没有金属的光泽。他一定是和洛天娅分开了,否则他应该背着那柄流溢这寒冷的蓝光的长剑,木剑也一定是刺杀过什么东西,上面还附着着粘稠的黑血。
  巨蛇身上流动着的烂泥滴落到了苏木辰的脸上,他没有伸手将它逝去,只是一动不动的凝视这那双眼睛……没有理由的凝视,就像是打量着沧海桑田后的老朋友。
  苏木辰刚要伸手去抚摸着它那巨大的脑袋,哥哥便从幽暗的丛林中跳了出来,举剑过头,朝巨蛇砍了下去,带着撕裂骨骼的声音。长剑一挥到底,巨蛇咆哮着,烂泥像岩浆一样流动了下来。
  它扭转过脑袋,苏木研看见了它的眼睛,那是一种死寂而深邃的森白,像是灵魂燃烧后的火焰。苏木研和它两眼相视,突然转身抱着苏木辰奔跑,那家伙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再杀死一次。
  巨蛇张开腐烂的双翼,腐肉带着粘稠的液体滴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它撞断树枝飞上苍穹,森白的月光在它的躯体上流动。它对天低啸,像是鲛人趴在巨石上低歌像,那样的悲戚,催人泪下,却也在怂恿着巨鲸撞毁歌舞升平的方舟。
  大地开始颤抖,腐烂了的动物们从污泥里爬了出,迎合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奏响这凉月下的无尽悲歌。
  满生腐烂的松鼠爬上树枝,跳上麋鹿的脑袋,指挥着它们奔跑,鹿鸣声音惊扰了夜猎的猎人,他们提起武器朝这个方向匆匆赶来,像是鲨鱼嗅到血腥。
  争先恐后,测划着最佳的围猎阴谋,甚至在讨论如何瓜分麋鹿的身体,将那个长有巨角的脑袋挂在小木屋的正中央……最后面色苍白。
  猎人们握起长矛迎敌,长矛刺穿动们腐烂的尸体,却听不见动物痛苦的哀嚎。野牛奔跑着朝猎人冲来,猎人们分散逃窜,但还是有人被踩踏而死。
  悲歌四起,弥漫在森林的每一个角落,百骨狂欢,带着痛苦的哀嚎从地狱里爬出,它们的军队多如海沙。面无表情,眼泛白光,它们猎杀掉森林里温热的动物,诱导它们坠入狂潮。
  渐渐的,猎人们的尸体也加入了狂潮,它们和苏木研交手,直到被长剑拆卸成一堆骨渣。苏木研的呼吸开始急促,流下的鲜血在月光下隐去了颜色。他的长剑上满是粘稠的东西,比雨夜里黑影们的污血还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孤竹国皇城的夜,月色皎洁如玉,却照不亮深巷里的灰暗,黑猫从墙角下经过,跳过窗台爬上房顶凝望着天上的圆月。贫民区的灯光都已经暗淡了下去,连小酒馆都紧闭着房门,应该是受到了战争的影响。
  穿过漆黑而又混乱的贫民区后则显得灯火辉煌,黑色琉璃瓦下满是跳动着的彩灯,洛天依抬头用一种怀旧的眼光凝望着它们,然后是一瞬厌恶的冷笑。老去的废墟里却是荒草遍野,烈火烧毁的老墙还在残残屹立,草丛中还有尚未腐烂的衣角,当年这里遭遇到了一场灭门的屠杀,只逃出来一对奴仆和一个尚未断奶的小女孩。
  洛天娅用长剑砍断藤条,踏出一条小道朝废墟里走去,看见一块残损了的石碑。
  上面依稀还能看得见几行风雨侵蚀后的字迹:凌源公爵洛……
  她靠着那块石碑坐下,伸手去抚摸那块残损的石碑,“凌源公爵洛恒曦,新政九九七年叛国。”
  萤火虫的尾光照亮草地,像是要与繁星挣辉,在它们眼里天上的星星也是那么渺小。
  洛天娅独自躺在着搁人的废墟上。长剑离开刀鞘后,正散发着有蓝色的冷光。兩只三眼的寒鸦站立在石碑之上,一只如月森白,一只如夜灰暗。洛天娅见这种乌鸦,在凌源的黑色森林里,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也曾因这种三眼的鸟儿彻夜难眠。后来“父母”告送她三眼乌鸦是逝者的亡魂,它们因诅咒而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停留在凌源的黑色森林,它们在那里呼唤这世间的亡灵。
  洛天娅一直相信着那一个黑色的传说,但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呼唤这里的亡魂?不,它们是因为没有地方去才栖息在黑色森林里,根本不可能离开那个地方,除非有人打破了诅咒。
  洛天懒得去思考那些问题,她现在心里十分烦乱,她梦见了苏木研他们坠落到了黑色森林里,据说有很多莫名其妙闯入那里的猎人都没能出来过。
  要是她还跟苏木研在一起就好了,她不该听他的话……真的好乱,那棵狭小的心脏。她底下脑袋,拉扯着地上的枯藤,藤上的倒刺割伤了她的手掌……她真的好想早点见到夜寒凌。
  可是孤竹的皇城并不太小,而对它陌生的洛天娅又没有足够的人脉,就在今天晚上,三眼的乌鸦才从贫民区将她带到了这里。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冷风吹了起,让人感到不安,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严家的地下角斗场,他们在严家的地下角斗场。”三眼乌鸦突然口吐人语,仿佛真的是逝者的亡魂。它们煽动着翅膀,边飞边说,“他们在严家的角斗场。”
  洛天娅起身,将长剑插回刀袋中,跟着三眼乌鸦走去。“你说他们,他们是谁?”
  三眼乌鸦没再说话,引领着她穿过老巷。她好奇,鸦羽为什么不停的从乌鸦身上脱落,落地以后又消失不见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总会有落不尽的羽毛。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引路的是一只半黑半白的乌鸦,界限就像王侯的等级一样分明,刚才停留在废墟石碑上的明明是兩只乌鸦……虽然是有黑有白,但还是弄得她毫无头绪。
  黑鸦即是白鸦,黑夜便也是白天?她毫无头绪的空想,待回过神时,那只黑白分明的三眼乌鸦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重新回到了废墟里的石碑旁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三眼乌鸦。“难道是我睡着了吗?像上次一样。”她缓缓地站起,抱着刀袋里的横刀朝废墟外走去,可能是她真的又睡着了吧!但她手心里还满是英红的斑点,在森白的月光下,上面残留的倒刺还依稀可见,看到三眼乌鸦是在握住刺藤之前……
  洛天娅到了老巷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那楼阁上的灯光似乎只是一种炫耀,有别于贫民区的炫耀,以至于那只黑色的野猫都从不到这里来。
  她沿着巷子走去,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三眼乌鸦,我是真的看见了它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