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边堆满了劣质酒的空酒瓶，生锈的铁，腐烂的菜……混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污水肆无忌惮的打湿了一大片路面，让人的身体发肤都提出阵阵的抗议。
  潮湿的街道边架设着闪烁着的霓虹灯，灯下有一扇残破木门与满是油污破烂的墙面，每个外墙砖都被刷满了奇怪的颜料，它们一起组合成了一幅怪诞的涂鸦。陆柒领着苏珊推开了残破的木门，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来到了深埋于地下的一间房子前。
  这里还有一个门，门口长长的队伍正在缓慢的移动。
  “你和薇斯洛瑟两个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趁着排队的间隙，陆柒一脸八卦的问了起来。
  “……没，没什么呀。”
  “唉，类人的皮肤手感怎么样啊？”
  陆柒笑得很奇怪，苏珊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玩味？或者说“猥琐”？
  “什么什么手感？”
  “我听说现在按照现在最新的技术来制造的话，生物机械皮肤的手感已经可以和真人媲美了，真是可怕啊。”
  “陆柒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喂，苏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外表看上去活着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在活着？就像薇斯洛瑟一样。看上去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她身体内除开她的脑袋，全都是冰冷的合成金属。你说，她还活着吗？她还是她吗？又或者说她只是i330？与之相对的，没有生命的事物是否才是活着呢？比如永远不会消失的仿生芯片意识？”
  “她是她，她是薇斯洛瑟，她不止是i330。她……”
  苏珊情绪很激动，拥有那样笑容的脸，怎么可能会是冰冷的机械。
  “好好好，你别激动，别像个保护领地的动物一样”陆柒打断了苏珊的话，哭笑不得的继续说着：“为了生存，也为了物种之间的平衡，生命一直都在不断的繁衍和变化，细胞也随之在不断的生长和死亡。在他们死亡后，除了基因，不会给后代留下任何东西。这一切都是为了抵御可能带来的灭亡。”
  “陆柒先生我还是不懂你说的话的意思。”
  “这正是我觉得问题的关键，类人的出现，打破了生命循环的过程。薇斯洛瑟她会一直存留下去，她不像你，或者我。我们都会在百年之后化为一抹尘埃，也许运气好的话还能把自己的基因留给我们的后代。但她不是，百年之后，换一个生物机械躯体，她还是那个薇斯洛瑟，那个薇斯洛瑟加i330的意识结合体。她会一直的存留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的灭亡。”
  “你说，这种打破了生命循环的生命形式，它真的好吗？它真的应该存在吗？”
  “如果百年之后，我们都离开了，薇斯洛瑟她会感到孤独吗？”苏珊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是猪吗？孤独，孤独是什么？孤独那只是人类脑神经中发出的一种信号而已，机器会感到孤独吗？一抹意识会感到孤独吗？如果可以，她完全可以在虚拟空间按照自己的意愿搭建一个臆想中的世界，让自己的意识永远停留在那里，怎么会孤独？有空想这个你还不如想想怎样才能和类人一起留下一个后代。”
  “呃，后代不是都是通过培养液培育的吗？我想这个干嘛？”
  “我……我一晚上都在对着一头猪讲话。”陆柒气急败坏地放弃了和苏珊对话的，他觉得自己一整晚都在和一团棉花在练拳击，练到最后自己筋疲力尽了，那团棉花还和最初时一模一样，好大的挫败感啊。
  “对了，陆柒先生，你刚才说到的虚拟空间是什么啊？”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在郁闷中。”
  ……
  长长的队伍慢慢的进入了一个拥挤的房间，一个天花板低矮的房间。大厅内已经非常拥挤，噪声震耳欲聋。从柜台到餐桌，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残破的柜台边上挤满了人，在那里可以用10块钱买上一大杯劣质酒。
  苏珊完全料想不到这里会有怎样的舞台，拥挤的观众，眼花缭乱的光与影。围着舞台的是一圈密密麻麻的投影设备，全息投影的影像在舞台上方闪耀变幻着，那是两个妖娆的女人，全身近乎裸露缠绕在一起，粗厚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浓厚的香烟烟雾从底下慢慢升起，漂浮在空中，最后被吹风机嚼散，环绕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潮湿的空间里充满了汗水，劣质酒精还有劣质香水的气味。
  苏珊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太吵，太乱，太多人。但陆柒已经拿了两杯酒，带着他找到卖小吃的柜台，点了满满一桌的烤鸡，炸鱿鱼……
  “我不能喝酒”看着自己面前满满一大被琥珀色的液体，苏珊面露难色。
  “想知道什么是人性你就给我喝完它。”
  舞台上的全息投影此时换了景象，两个穿着厚重盔甲的人手持刀剑对峙着，苏珊记得，这种装扮的古人应该叫“角斗士”。
  琥珀色的液体，经过他的喉咙，进入了他的胃里。入口微微有点苦，不是很难接受。只是咽下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疼，肚子先开始发热，然后蔓延到全身，没多久，脑袋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像是压了无数的重物在里面。
  苏珊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当头转到舞台的方向时，看见了一把刀从一个角斗士的手中，插进了另一个角斗士的胸口。鲜血顺着刀身流淌下来，经过角斗士握着刀柄的手，滴落在地上。
  一片红光闪过，插在胸口的刀被拔了出来，划过角斗士的脖子，鲜血从他颈部动脉喷涌而出，两个身影同时倒了下去。
  全息投影逐渐暗淡了下去，在场的人都在尖叫，呐喊。他们大多数都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有的更是举起了身边能拿起来的物件，胡乱的扔到空中，衣服，酒杯，托盘，桌椅……
  “你看到人类的天性了吗？”
  苏珊看向陆柒，他正在举起酒杯，灌下一大口酒，溢出来的琥珀色液体，沿着嘴角，滴落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人类的天性，就是野性。这是从我们祖先那一直遗留下来的，哪怕我们褪去了全身的毛发，穿上华丽的制服，但那股源自血脉的基因，是怎么也会消失的。男人的鲁莽冲动，女人的火辣暴露，自私自利，繁衍，占有欲，屡禁不止的犯罪，合群与不合群，这些都不会消失。”
  “它们只是被掩盖了，被人为的压制了下来，但只要一个契机，或是一个画面，或是一句脏话，它都有可能被重新点燃，焕发出它原本的面目。”
  “苏珊，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仿生人，又或者类人取代了人类，取代了碳基生命，你觉得这是报应吗？或者你觉得这是轮回吗？”
  “我们从来都是以至高无上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的，无论是沙，水或者空气，又或者猫，狗，狮子老虎，甚至是看待不如自己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毁灭于自己曾经妄图征服大自然而建造出来的东西，这会不会很讽刺啊？”
  一股苦味涌上喉咙，苏珊有点想吐。光与影还在变幻着，世界仿佛重叠了起来。只是，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光与影的交融才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表达方式，如果失去了其中一方，另一方还能继续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