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狗娘养的世界！”这是收养自己的那个老家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c8e5879记得很清楚，二十八年前同样的一个雨夜，在自己快要饿死在阴暗潮湿的巷子里的时候，那个一头白发，胡子乱糟糟的老头子就这样骂骂咧咧地出现在自己世界里了。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情，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经历。一个即将到了不能工作的年龄的老运输司机，收养了一个刚从内城七区里遣送到第八区的孩子。
  也说不上感恩之类的话，年老的运输司机蹉跎了一生，需要一个稳定的晚年生活保障。八岁的孩童还处在一片空白之中，更需要一片面包，一杯牛奶。
  在c8e5879的成印象里，听到最多的无非就是老家伙时常抱怨的晚餐的不可口，薪资不合理，床铺不舒服之类的牢骚。时日渐长，他也习惯了这种无意义的抱怨。命运本来就是不公的，不然为什么内城七区的那些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呢？
  在他十四岁那年，老家伙已经很老了，只能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由他顶了上去。这份工作也不算什么有难度的工作，每天无非就是把从围城外开辟的农场把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之类的食品运到第四街区的食品加工厂。固定，重复，一眼望不到头的工作。在车灯照亮的前路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全部世界。
  从第八街区进入内城七区要经过严格的盘查，而且进入内城之后，除开工厂车间，别的地方不允许下车，车辆也必须按照规定的线路行驶，如果有违规的话，那么自己将没有下一次进入内城的机会了。大多数的时候，c8e5879都会透过车窗看向内城的世界，鳞次栉比的玻璃大楼，整齐划一的白色制服，盘旋飞翔的喷气飞船，如果能生活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呢？
  他和这一切的距离，只隔了一块很薄的玻璃，很薄的那种，可以一拳砸烂的那种。
  时间过得很快，c8e5879来到了十九岁这一年，老家伙在他那肮脏的床铺上咽气了。也谈不上多伤感，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样伤感。在老家伙退下来的这五年时间里，他很好的帮他完成了收养自己时的愿望。这应该是一场等价的交换。不，应该不算等价，老家伙养了自己六年，自己才养了他五年。
  “如果老家伙再活一年就好了”这种想法时常会在c8e5879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第八街区是危险的，这里没有守卫军，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他亲眼看到过为了争夺一瓶劣质酒，一把刀捅进了一颗心脏，也看到过，为了争夺一条街道的保护权，两个帮派的大规模火拼。两个在原始之地相互取暖的身体而已，无需缅怀太多，也没空缅怀太多。
  没有老家伙拖着自己后，他开始不停的加班，努力的存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就像老家伙说的那样：“这是一个狗娘养的世界。”三十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耗光了他十年来的积蓄。从治疗中心回家的那晚，他抱着冰冷的腿哭了一晚。十年的努力被一朝断送，这种绝望感压垮了他。他开始酗酒，旷工，日夜颠倒。
  很快，因为旷工失去了收入来源的他，被帮派成员从充满了由酒味汗味混合而成的酸臭味的床上纠了下来。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催缴保护费的威胁中，一直潜藏在他心里的情绪爆发了、那是被逼到绝境的绝望，那是一无所有的委屈转化而来的暴戾。
  墙角是倒在血泊中的帮派成员，c8e5879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双还不太习惯的腿，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的滋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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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二楼跳到地上，坚硬的路面被砸出一个明显的脚印轮廓，c8e5879站了起来，瞪了瞪腿。这就是生物机械带来的好处，如果是血肉之躯的话，从这个高度跳下来，肯定会丧失了行动能力，但因为这双机械腿，自己现在毫发无损，依然行动自如。
  自己花光了所有积蓄，为的不就是换上这双腿吗？自己日复一日劳累地工作，为的不就是这双腿的周期保养吗！为了这双腿，自己甚至不惜触犯联邦法律，一切都是在为了这双腿啊，这双远远超出了血肉躯体强度的腿！
  他把手伸向了怀里，摸到了那把那个黑客给他的枪，一把老式的火药物理冲撞枪械。他一辈子也没使用过武器，但这时候这把老旧的武器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绝对不能就这样被抓住”，这是此刻他唯一的念头。
  迈着强有力的双腿，c8e5879朝着大街上拥挤的地方跑去，在经过一路的冲撞之后，他来到了一个游戏厅前。他记得这个游戏厅，记得这里巨大耀眼的霓虹招牌，记得这里斑驳的地板，记得走廊两边一模一样的门。
  “嘭”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他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手掌侧边的肉。鲜血像医院里输液管道里的药水一样快速地流出来，他皱着眉，另一只手伸进了划开了一个口子的肉里。
  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和筋肉的痉挛，一块闪烁着荧光的玻璃被他从手掌之中的扯了出来。着正是那个暴露了自己的通讯装置。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用沾满了血的手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把玻璃朝着远处的黑暗全力掷了出去。
  游戏厅前台，穿着白色制服的接待仿生人正在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在疑惑这个人此刻的行为，在它的行动逻辑编码里面，没有检索到类似的行为，所以，它没法针对这种局面做出行动。
  哪怕c8e5879直接从身边走了过去，它还是一动不动。仿生人伦理代码中有一条明确的指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而刚才走过来的这个人，手上受伤了，所以它只能站着目送c8e5879消失在感知范围内。
  略过了接待仿生人后，c8e5879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面前的是一扇涂着蓝色漆的木门，这里是他和黑客初次接触的地方。他用最大的力气朝着木门踹了出去，破旧的木门应声碎裂，廉价的材料纷纷掉落。里面一片漆黑，他闪身躲了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有一张书柜，他把书柜挪了开来，露出了书柜背后盘旋着像蛇一样的蓝色光纤，光纤的尽头，有一个可以连接脑内智能芯片的终端，。
  熟练地把连接终端和自己脑内的智能芯片连接完成后，他拨打了一个加密的号码。由于自己智能芯片的通讯功能已经损坏了，所以他不得不通过联网的方式来联系此刻唯一能救自己的黑客。
  “我被发现了，救我。”
  “走到你这栋楼的楼顶，我安排了一架飞船在等你。”
  简短的对话很快被切断了，c8e5879喘了一口粗气，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能放松一点了。虽然不知为什么挂掉通话之后他感觉有点头晕，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点小毛病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联网的痕迹抹干净，然后拔腿朝楼顶跑去。
  “站住别跑”
  他刚从狭小的房间内挤出来，那三个穿着黄色制服的守卫军也来到了身后，正举着枪，对着自己。
  “该死”
  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双手抓起刚才踹掉的木门，朝着黄色的身影砸了过去。
  “砰，砰，砰……”
  随着木门在空中飞驰，杂乱的子弹和带着毁灭高温的光团在走廊内同时飞舞着。
  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为了生存而挣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