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天色已黑，灯火点燃。
  正殿门前两名卫兵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说君侯到底得了何病？”圆脸卫兵低声问道。
  “医师不是说了乃伤寒嘛。”尖脸卫兵一脸理所当然。
  圆脸卫兵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伤寒怎会如此久还不见好？”
  尖脸卫兵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震惊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声音有些颤抖。
  圆脸卫兵郑重地点点头：“我们几人被抽调过来，怕是主上已有所筹谋。”
  “筹谋？莫非……”尖脸卫兵瞪大双眼，声音也不由提高几分。
  “嘘。”圆脸卫兵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对方小声些。
  尖脸卫兵也意识到不妥，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这天怕是要变喽。”圆脸卫兵盯着远处，忽然一抹忽明忽暗的光亮闯了进来，他双手按在佩剑之上，厉声喝道，“何人？”
  尖脸卫兵顺着圆脸卫兵的目光望去，手上也开始戒备。
  “大胆，见到太子还不行礼？”随着光亮越来越近，女子的娇喝声响起。
  圆脸卫兵仍保持着警戒的姿势，眯起双眼，待看清楚来人后，立即抱拳行礼：“太子，安。”
  尖脸卫兵也慌忙随之抱拳。
  待几人进去后，圆脸卫兵抬起头，转头看向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迟疑地开口：“跟在太子身后之人，似乎有些眼生？”
  尖脸卫兵下意识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眨了眨眼，试探地说道：“应该是阿锄吧？”
  圆脸卫兵皱着眉想了想，道：“太子今日似乎晚了些？”
  自从赵侯患病，赵章几乎每日吃过餔食后便来正殿，待上半个时辰。
  “太子说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娃娃，兴许是玩着忘了时辰。”尖脸卫兵不以为意。
  似乎是被说服了，圆脸卫兵长吁一口气：“嗯，或许是我想太多。”
  ……
  而此时另一边，赵章三人进入正殿，直接来到寝室。
  寝室的门禁闭着，丝丝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
  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门缝中伸出来，仔细打量一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福了福身：“太子，您来了。”
  “里面……”赵章的话只开了个头，不过对方显然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孟夫人在里面。”说话之人正是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女子，她乃赵侯的贴身侍女姚姚，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因着圆脸显小，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父侯的病情可有气色？”赵章问道。
  姚姚眸光微暗，咬了咬下唇：“张医师来看过，病情算是稳住了。”
  赵章皱着眉，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深意。他瞥了身后之人一眼，而后踏进寝室。
  姚姚留意到赵章的动作，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圆乎乎的少年冲自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这是何人？姚姚重新打量着少年，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她的内心充满了疑惑，稍稍犹豫，却也没问出口。
  少年冲姚姚眨眨眼，而后跟着赵章走进了寝室。
  寝室很是宽敞，屋里各处点着灯，显得很是明亮。北面靠墙处摆着一张大大的木床，床边两侧有两张高脚案，床前不远处放着方形食案。西面则有一张简单的榻，东面而是几个大木箱。
  此时床边坐着一位美艳的妇人，正拿着锦帕抹着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念着。
  赵章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自从记事起便听闻了太多有关父侯的这位妾室是如何害死自己的母亲的言论。他也曾当面质问过父侯，却被一句“你还太小，这些事情不必过问”打发了。
  年幼的孩子认定了一件事，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解释，以至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听到动静，孟夫人转头望去，只见赵章迎面走来。她愁容稍减，起身喊道：“章儿。”
  赵章抿着嘴，似有些不情愿，随意作了个揖：“孟夫人。”
  孟夫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章儿你快来陪你父侯说说话，我下去换身衣服。”说完，便带着几名侍女走了出去。
  赵章神色复杂地看着孟夫人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而后巡视一圈：“你们退下吧。”
  在寝室内伺候的四名侍女对视几眼，最后皆看向其中年长的一位。年长的侍女蹙着眉，犹豫着开口：“太子……”刚说出两个字，便被赵章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诺。”年长的侍女冲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而后众侍女鱼贯而出。
  丝丝看了一眼赵章，接着退了出去，将门关好。感受到众侍女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其余几人虽不信，却也不好再问。
  而寝室内，除了躺在床上的赵侯，便只剩下赵章和身后的少年。
  赵章快步走到床边，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高大身影，如今却一副苍老瘦弱的模样，忍不住鼻子一酸。他伸手掖了掖被角，将赵侯的一只手从被褥中移了出来。
  “神医，还请你为父侯瞧瞧。”他极力忍住，却还是流露出一抹哽咽。
  “好。”少年应道，走到床边，搭腕号脉。
  赵章神情紧张地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此少年正是乔装改扮的陈治，他一路低调地跟在赵章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倒也颇为顺利。
  陈治的五官皱成一团，随着深入诊断，他的神色愈发凝重。
  而在一旁观望的赵章整颗心则纠在一起，几次欲张口询问，都被他忍了下来。
  陈治将赵侯的手放回被褥，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反复嘟囔着：“奇怪啊，太奇怪了。”
  “嗯？”赵章没听清陈治的话语。
  陈治没有回答，仍在继续嘀咕。
  赵章凑近陈治，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努力辨别对方所言，终于听到了其中几个关键字。
  “奇怪？”他重复了一遍，接着焦急地问道，“神医，何处奇怪？”
  陈治低头看了躺着的赵侯一眼，而后望着赵章：“赵侯这病……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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