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走回崖阶，南柯抱着剑一言不发的走着。
  白衣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把这些东西抱在怀里，葫芦是，剑也是。”
  南柯说道：“你不也会抱着剑？”
  白衣拍了拍背负在身后的剑，说道：“我只是偶尔。”
  南柯看着怀里那柄被黑气环绕的剑，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因为这条路让我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有这么重要？”白衣有些不明白南柯为何会这样谨慎。
  “如果你也只是一个小人物，却要站在比所有人都高的地方，你会不会想一些办法让自己更心安一点？”
  白衣想了想说道：“我没当过小人物，所以不清楚。”
  南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许久，南柯看着白衣问道：“对了，六师姐叫什么名字？”
  白衣说道：“六师姐自然是六师姐，名字并不重要。”
  南柯说道：“你看，这便是所谓的安全感。”
  白衣瞪了一眼南柯，说道：“六师姐名字叫青竹。”
  “真好。”南柯感叹道。
  白衣奇怪的问道：“哪里好？”
  “我只是觉得，让你这样的人明白安全感是什么，真好。”
  白衣长长出了口气，决心不和南柯计较。
  “六师姐是剑圣的什么人？”南柯问道，一个青衣，一个青竹，怎么说都应该有点关系。
  白衣知道南柯心中还是只认南衣王这个师父，虽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但还是提了下道：“你老是剑圣剑圣的说，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南柯看着山崖云雾之中的顶端，想了想说道：“或者哪天他见我一下，给我个合适的理由再说吧。”
  白衣看着南柯，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想着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报仇真有这么重要？”
  “你可有过仇怨？”
  白衣摇摇头。
  南柯平静的说道：“既然没有，那就不要说话。”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有什么是没有必要的，也没有什么是必要的，但是人活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人世才不会无聊。”
  白衣想起了先前在六师姐那里时南柯的沉默，想了想说道：“或者试着热爱生活？”
  南柯突然有点想笑。
  白衣看着南柯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你既然说人世无聊，那为何不试着去找一个姑娘，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白衣看着山崖感叹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去修道，是真的很浪费。”
  南柯看着北方某片大漠说道：“师父养了一个我这样的徒弟，不帮他报仇是真的很浪费。”
  白衣叹了口气，看着前面某条小道，说道：“七师兄和八师兄就在前面。”
  南柯看了一眼白衣，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六师姐和剑圣的关系，不知是因为缺乏南柯所说的安全感还是别的原因。
  二人走上那条路，白衣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南柯说道：“先说一下，等会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要淡定。”
  南柯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自己对这里并不了解，所以点点头表示了解。
  随着小道的深入，前方出现了一个深谷一般的地方，深谷藏在云雾花树中，倒也有些别样意境。
  “这是便是崖中谷。”
  “崖中谷？”南柯看着那处幽静的山谷。
  “六师姐住的地方叫青竹居，七八师兄住的叫崖中谷，只是名字而已，你以后也可以给自己住的地方取个名字。”
  “你住的呢？”
  “自然是白衣居。”
  南柯想了想那些石室，怎么都和居这样素雅的名字不怎么搭。
  白衣走到崖谷口，冲着里面喊着：“七师兄，七师兄？”
  崖谷内传来一个有些冷漠的声音：“有事？”
  “没事，就是好久不见了，想来见见你。”白衣在崖中谷口说道。
  里面沉默许久，一个神色淡漠的青年背着剑走了出来，身上灰色衣衫有些汗渍，似乎先前是在练剑。
  最开始看见白衣时并无表情，只是看见站在白衣身后的南柯时，倒是顿了顿脚步，这才说道：“这是谁？”
  七师兄问的是白衣，白衣说道：“自然是小师弟。”
  南柯行礼道：“见过七师兄。”
  白衣捅了捅南柯，提醒道：“还有八师兄。”
  南柯看着面前只有七师兄，并不是很明白白衣所说的八师兄在哪里。
  一阵清风吹过，崖谷中云雾里走出一个异常年轻的男子，看着南柯笑道：“原来是十一师弟。”
  南柯有些沉默，看着白衣说道：“剑？”
  白衣点点头。
  刚才清风虽匆匆，但是南柯还是看清了云雾中走出那个人其实正是七师兄身后那柄剑出鞘而来。
  八师兄并不在意南柯的态度，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小白一开始见到我时比你要差劲不少。”
  南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见过八师兄。”
  白衣笑着看着八师兄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七师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说道：“自然不当讲。”
  八师兄笑道：“说吧。”
  白衣说道：“八师兄你天天被七师兄拿来练剑，会不会头晕？尤其是那一招月返？”
  八师兄脸色僵住，走上前来，伸手掐住白衣的脸恶狠狠的说道：“早知道当初师父把你送来学剑招的时候就不该留情。”
  白衣哈哈笑着。
  七师兄看了眼南柯，说道：“进谷吧。”
  白衣怜悯的看着一眼南柯，和八师兄勾肩搭背的走了进去。
  南柯想起白衣之前说过的话，叹口气，抱着剑跟了进去。
  谷内是一片广阔的石台，里面横七竖八的插满了剑，有些剑一看便来历不凡，纵使没入石台之中依然散发着强烈的剑意，还有许多俗世随处可见的青钢剑，断剑，残剑，锈剑，凌乱的分布在石台四处。与这些剑相交映的便是那一道道刻满石台的剑痕。
  七师兄站在石台上，向八师兄一伸手，八师兄看了一眼身边白衣的那藏着笑意的眼神，干脆的坐在石台边上，抢了白衣用元气堵住的破葫芦喝着酒。
  “少喝点，会生锈的。”白衣好心提醒道。
  “咳咳。”八师兄呛了一大口。
  七师兄沉默着，从地上随手拔出一柄还算完整的剑来，而后看向三尺处南柯，看见南柯手中的剑，点点头道：“方寸的确是绝世名剑。”
  南柯没有说话，方寸并无剑鞘，是以南柯凭空虚拔，快速的出剑，刺向七师兄眉心。
  七师兄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长剑划过一道圆弧轨迹，“叮！”南柯的剑被七师兄轻巧的拨开，南柯再度出剑，快速三剑刺出，七师兄身上剑袍一震，手中长剑竟是出了幻影，几人都未曾看清那几剑如何被七师兄挡下，便只见南柯踉跄着倒退了出去。
  “你的剑，不够快。”七师兄淡淡的说道，瞥了一眼手中断成数截的破剑，随手的甩掉，而后凭空一握，一柄长剑从石台上自行飞到手中。“快不应该是一种程度，而是极限。”
  七师兄话音才落，手中剑已经逼在南柯咽喉，剑尖便抵在喉结之上，南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有道细微的血痕出现。
  南柯骤然退开，然而还未站稳，那柄剑便已经再度抵在咽喉。
  南柯退了三次，三次被剑逼在咽喉。
  七师兄收剑，手中长剑再度崩碎。
  七师兄出剑太快，寻常之剑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速度。
  看着手中再度崩碎的剑，七师兄瞥了一眼八师兄方向，八师兄假装看不见，和白衣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
  南柯已是一身冷汗。
  七师兄没有去看南柯的表情，轻轻一跺地面，崖中谷的云雾细微的律动着，石台上之上那些各种各样的剑各自颤鸣着，而后发出锵然之声，从石台上脱离出来，万千长剑在二人身周林立，七师兄一指南柯，那些长剑啸鸣着，纷纷于二人之间划过一个极为圆滑的弧度，而后穿过南柯身周而去，如同漫天乱花飞舞。
  一柄剑是月返，一万柄叫什么？
  白衣看向八师兄，八师兄想了想说道：“乱红飞过秋千去。”
  “你们什么时候染上三师兄的怪毛病的？”
  二人在这边若无其事的闲聊着，台中两人却是有些沉默。
  许久，七师兄开口说道：“月返第一式是守势，于身前格御对手之前，第二式便是攻，直取敌方要害，方才若不是我收手，你现在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还手？”
  七师兄所说的自然是南柯为何不用巫鬼之力。
  南柯看着身周那些黑气，想了想说道：“我还不清楚这些力量从哪里来。”
  七师兄点点头，说道：“以后每天来我这里半个时辰。”
  南柯说道：“多谢七师兄。”
  七师兄没有再说什么，平静的走下石台，从那边看热闹的二人手里夺过酒葫芦，喝了几口，而后看着白衣说道：“走吧。”
  “好嘞。”白衣满意的接过七师兄丢回来的葫芦。
  南柯向二位师兄告辞，而后跟着白衣走出了崖中谷。
  白衣看着南柯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问吧。”
  南柯回头看了眼崖谷，迟疑的说道：“八师兄？”
  “八师兄本身是一柄绝世名剑，不比你的方寸差，乃是百年前某位崖主用过的剑，常年在磨剑崖中承受剑意洗礼，在十多年前化为人形，被师父收作弟子。”白衣解释道。
  南柯皱着眉头，想说什么，但是又找不到可以形容那种事物的词语。
  白衣喝了口酒说道：“妖。”
  “妖？”南柯听着这个奇怪的字眼。
  “师父给八师兄取得名字，也可以算是这一种的统称。”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像八师兄这样的？”
  南柯有些惊异。
  白衣摇摇头说道：“暂时世间还只有八师兄一个妖，但是师父说了，既然剑能变成人，那么花草树木，万物都有可能会变成人，这段话已经被李缺一记载在道门道典分册《人世补录集》之中。”
  南柯心中有些震惊，许久才平复下来，说道：“从前一直以为人世便是茶米油盐，原来只是因为我看得不够多。”
  白衣说道：“只是因为以前你站得不够高。”
  南柯看着云雾之中的山崖，说道：“或许是吧。”
  走了一段路，南柯突然想起了先前七师兄的话，说道：“你以前的剑也是七师兄他们教的吗？”
  “当然。”
  “我一直以为你的剑法是剑圣教的。”
  “师父教的是大道。”
  “那七师兄的剑是谁教的？”
  白衣有些沉默，说道：“四师兄。”
  “先前你说过不要在大师兄面前提四师兄的名字，这是为何？”
  白衣回头看着南柯，想了很久才说道：“因为四师兄的剑是大师兄教的。”
  “这不是理由。”
  白衣看向南方，凤栖岭那个方向，说道：“因为四师兄后来走了，在凤栖岭下另立了一个剑宗，人间剑宗。”
  南柯觉得人间剑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先前白衣说过天下三剑，其一便是人间剑宗丛中笑。
  “为什么？”南柯有些不明白。
  “因为四师兄觉得磨剑崖的道路是错的，他觉得大道在于现而不在于隐，否则又何必传下青牛五千言？所以他的人间剑宗便在人间。”
  白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前面崖阶上某一阶，南柯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原来一个青冠白发的人正站在崖阶之上，静静的看着二人。
  大师兄平静的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走进云雾。
  白衣看着大师兄离开的身影，低声感慨道：“十年剑宗真的是大师兄的命啊！”
  南柯看着那处已经不见了人影的崖阶，总觉得方才那个身影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