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躺在床上。
  这是个集体宿舍，交错排列的上下铺，虽然上铺都是空着的，还是能住很多人。不过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就这么躺了20分钟。一闭上眼，脑袋里都是飞速旋转的片段，仿佛身入幻境中。
  这是星影视城边上一家影视公司的剧组驻地。
  来到这里整整要两个小时。
  从地铁生命科学园站转13号线到东直门换乘916快速公交，只是未知的时间让距离更加遥远。
  虽然来之前确认过，当时最主要的是确认我不会被拒收，毕竟在楼上已经交了三千四百块钱，要不交了这么多钞票最后确认是中介那就欲哭无泪了！
  我怎么还没正式工作就交了这么多钞票呢？
  一大早我就推着行李箱背着背包转了两趟公交车来到了珠江摩尔大厦。
  因为了昨天早晨的颠簸，今天很是轻车熟路。
  楼下碰见昨天面试的总监。
  打了个招呼。他和另一个小伙子就继续聊起了最近的世界杯。
  到了楼上，出电梯。
  “来这么早？”
  “林可老师说让早些来。”
  “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带了吧？箱子放那儿吧。”然后他就去了楼上办公室。
  这个小伙子就成了前台。
  我把证件给他，他给了我一份合同让看。
  我坐在桌子边看起了这份合同。边上还有个面试的女孩在填表。
  看完一遍，我去了洗手间。
  “你去哪儿？”前台问。
  “我去洗手间啊。”
  我很纳闷这么他大反应。
  “灯在左手边。”
  我开门进去，发现手里拿着合同。哦，怪不得。担心我偷拍呀。
  从洗手间出来，他问：“看完了吗？”
  “嗯。”
  “拿着复印件和照片去二楼主任室签合同。”
  主任室，开着门。
  敲门。里面是个坐着个年轻人。
  “进，带上门。”
  我带上门，“您好。”递过去那个证件。
  “合同都看过了吧？都明白吗？”
  “后面有一点不会明白。”
  “我捡重点给你讲一下。”既然讲那个问题自然会被提到。
  主任讲了起来。
  最后也没有提到要交的食宿费和可能产生扣费。
  不过已经大概讲了一遍后，开始签合同了。
  “都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啊。”主任说。
  “是，五百年前是一家。”
  “我叫李木，你叫李光，不知道还以为是兄弟呢。”李主任笑着客套说。
  我没有多言，想着之前本人自号木子李呢，只是笑笑。
  签到了工资待遇这项，我问：“这个食宿费是怎么算？”
  “食宿费每个月2400，你交给公司，试用期自理，第二月开始公司给你们付。”
  “意思是第一个月不管吃住？”
  “对，第一月是试用期。”
  “从下个月开始这个钱是公司报销对吧？”
  “第二月开始就是试用期过后，食宿费公司会返给你们。你想啊，剧组都是租用的影视基地的场地，这个钱是公司先花了。吃饭交钱天经地义。”
  这样呀。
  “你是怎么付？支付宝还是微信？”
  “支付宝。”
  “你扫下这个码？”他打开的码上是一个帅气的男生头像。
  “这是财务的？”
  “对，转了说下，我让财务查。”
  我摆弄着手机支付宝。前天5000付了1800……
  “好了。”
  “这个”
  过了一会。
  李主任说：“我跟你说下公司保密的事。影视剧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拍摄期间都要求剧组人员保密。咱们现在拍的xxxx，导演陈凯歌，像你们场务熟悉剧情、演员，你们要是通过微信、微博泄露出去，导演还在其次，这些信息都是不允许的。”我边听边点头。
  “因为在上映之前，影片的信息都是有商业价值的。比如，欧豪来拍戏，恰好你是他粉丝，你就微信告诉朋友了，你朋友又告诉别人了，就这么好多人都知道了，来了片场，给剧组造成了很大问题。可能公司还要承担法律问题。”李主任继续强调说，“这就是一个保密的问题。所以就需要员工和公司签订保密协议。比如现在的剧是四个月周期，每个月员工给公司缴纳1000元保证金，一共是4000元。这个钱在发工资的时候都会按月返还给你。”
  “这个钱会按月返还对吧？”
  “对。”
  “这儿写的试用期不返？第一个不返吗？”
  “返，发工资的时候就会返你。”
  “这个试用期不是指的现在这个月吗？”
  “不是。”
  “我以为这个‘试用期’跟合同是一样的呢。”
  “这个钱一共是四个月，按月返给你们。”
  “我钱没那么多了。”我指着支付宝的显示的“790.02”，“不到一千。”
  “你现在能付多少？”
  “银行卡还有点，也就能付一千。”
  “谁推荐你来的？”
  “林可老师。”
  “你给林可打个电话。”
  我拨开电话本，把手机递过去。
  “用中国电信还是中国联通？”
  “都行。”
  他播了电话过去，“林可，你推荐的这个学员保证金只能交1000，靠谱吗？”
  听到对面电话里说：“没事，我给他担保。”
  之后李主任挂掉电话跟我说：“林可老师愿意给你担保，先交一千吧。”
  “林可老师我还没见过呢。”
  “发了工资请你林可老师吃饭吧。”
  “一定。”
  昨天晚上六点多是林可通知的我办入职。于是有了我今天的二入珠江摩尔。
  哎，还没正式入职这么就得交小七千。请问公司就这么压榨自己员工的吗？我想着。
  “全都办好了，你带着这个入职单去找个地址报道。你的信息都转过去了。”
  我看着上面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址：昌平线转13号线东直门换916到庙城东。这是自己去？
  “我坐车到这个地址？不会被拒收吧？”
  “不会。你到了联系马主任。”
  二入摩尔，下楼满满忐忑。
  因为不熟悉地铁站怎么走，前台安排了一个人送我下楼指示一下。
  “送来的？”
  “是，下面的剧组也都是公司的吧？”
  “对。”
  下楼后我呢，先打了个电话确认。
  确认后心里总算有个底。毕竟地址和工作报道可以确认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而我也不会去想继续交钱的什么事情。
  不止这么多！
  在快916上我再次电话确认下，对面马主任很热情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告诉我在“庙城东”的下一站“南华”下车，那儿南华市场近些。这时候我才明白合着上一个电话我听错了，怪不得公交路线找不到“南环市场”。他还提示我车到“南华”联系他，这样我就不用等太久了。
  就这么公交车一路在高速上奔驰，京承高速、古北水镇、顺义机场这些标志都看到了。
  最后在快到南华站前我给马主任打去了电话，他说“过去接你，等下车向xxxx”车里吵没听清到底怎么走。
  反正很快就到，应该不远。到了再电话吧。
  南华公交站：一下车就有人拦着问，去哪儿？坐车走吧。
  我说，有人接。心想着到哪儿我也不知道呢。
  等了几分钟后，决定还是电话问下，不远的话就走过去，公交站这儿停车不方便。
  电话里马主任说：“你回头看不远有个红绿灯，边上有个大牌子，写着万星市场，你到那儿路边等着就行。”我答应着，在树叶路标的掩映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挺大的牌子，字没看太清。
  走到那个路口，我把箱子立在路边，审视着“万星市场”牌子上龙凤凤舞繁体的“万”字。
  这个路边坐着一对老头和老太太和一个扶着大箱子十几岁的女孩，我听到老太太对着手机说有人来接。莫非他们是“群演”？
  不过这老人看着是农民说不定是本地人，还是不要冒昧了。果然五分钟后一位骑着电动车带孩子的中年妇女来了，孩子背着大大的包下车后高高兴兴的拉着女孩的手，中年妇女也和两位老人寒暄着，就这样他们欢笑着走去了回家的路。
  红绿灯等待的行人和穿梭的车流，家和路、距离……我猜想着什么样的车会从哪个方向来？
  车来了，越野型五菱，车里挺富态的大哥摇下半个车窗问了我名字，然后说等拐过去，把车头调到了市场的入口方向。宽大的后座放下我带的小箱子绰绰有余，上了车，他启动了车子。
  大哥很健谈。也许是因为我老实的模样，好心地问我：“怎么找了这份工作？别的工作多的是。”
  “别的差不多都是销售，现在就找份工作做着。”
  “以前做什么的？”
  “在中关村几年做过销售。还有应聘的还有销售，均薪六千，感觉也就那么回事。”
  “销售都是靠业绩，均薪不是每个月都可以拿那么多，你要是连着几个月没业绩也没人要你了。”
  “销售类的我都不做了，去年的时候都想离开北京了，去了俄罗斯一年，读了硕士研究生预科。”
  “你这老大不小了吧，成家了吗？”
  “没有。我觉得，像我农村来的，首先要给家里爸妈盖个房子，这个事前年完成了。现在我考虑的读研究生。”
  “像你这有文化学历，应该考个公务员，工作也稳定了，成个家，生活也稳定了。”
  考虑吧。
  “国内的气氛不太好，到处都是骗人的。”
  “现在所谓的有钱人都是拿着银行的钱玩。”
  气氛有些尴尬。这时候路过一个带有古城墙垛口的建筑。大哥介绍说：“这是星美影城。像咱们拍影视会在这儿，还有一个中影会路过。”这时候我看到一个比较现代的影视公司。“就是这个，以后你们会在这两个地方工作。里面就有咱们的剧组。”
  “现在的群演都是招进来吗？”
  “差不多吧，公司招过来，预留着。”
  “备着可以随时用。我记着以前都是去大街上现抓。”
  “以前现抓。这样对你们有好处，群演可能拍半个月就没戏了，有些人可能还没地住。你想现在有公司保障着，拍戏的时候一样拿钱，不拍戏的时候在宿舍吃住。”
  “我做场务。”
  “场务出外景的话挺辛苦的，现在剧组都缺钱，以前能用10个场工，现在3个也就够了。以前钱随便花，现在没开拍前预算都做好了；开拍的时候又一堆限制。比如现在，我开车跑趟西站就给三百。”
  “这点钱油钱、过路费扣掉没啥了。”
  “咱们这是为生活打拼的，还有那些不劳而获的人。”
  “外国人都说中国人有钱，其实现在问题很多的，现实生活就可以拍电影电视，是不是不让深挖啊？”
  “可不是嘛。表面上好多人住着别墅开着豪车，其实欠一堆钱，中国现在有一堆老赖。”
  “真正创造财富的人很少，有点能力的人也都是拿着别人的钱来玩。”这就是美其名曰的智造财富。
  “那些住别墅开豪车的人还完饥荒，估计还不如咱们呢。”车子拐进了仙台。“我这六年都能拍一部剧了……前面就到了，下车给我五十。”大哥话锋转得太快，我稍微愣了一下。拿出干瘪的钱包，有一张最大票50元：“我钱包都要空了。”
  “这就是基地宿舍，下车吧。”
  几排平房，我被带着一直走到最里面，赫然发现一个大菜园。环境挺好。
  “马主任在里面。”大哥指了一下，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坐在桌子边上穿着白衬衫的脸庞瘦削的中年男人。
  我把箱子放在台阶下，推门进到里面：“您好，马主任。”
  “小李，你把入职单和合同给我。坐吧。”我从包里面拿出来，递过去，之后坐下。
  他看了下合同，让我填了入职登记表在，之后在他的询问下我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去过俄罗斯学习？”
  “是，申请的学校，学了一年俄语和经济管理基础习。”
  这时候接我的大哥进来了，马主任跟他夸我脑袋好。
  接下来马主任就介绍起了公司宿舍要求的六条。而第六条是延伸的去外地跟组的情况，说是要求无条件服从安排。我提到了十月份会有考试的事情，他说这种情况可以在休息日串出来而且提前一天告假是可以的。这几条是没什么问题的。
  马主任又说：“像咱们在影视基地拍摄，根据国家政策影视从业人员缴纳基建费可以不用交个税，个人所得税知道吧？”
  “现在个税调到了五千。”
  “有3500、5000等的坎，差不多5500的工资是要交六百，现在根据国家优惠政策，交基建费800，交了这个钱，个税和五险一金都不用你们付了，你们的工资六千八千甚至更多都是税后的。另外咱们在剧组吃饭有帮咱们发盒饭啊这些人，要给他一些费用，这个是600。这一共是一千四。明白吧？”
  “嗯。”
  “这个费用公司不能报销，不是按月交，而是交了后管两年，两年内拿税后工资和不用付五险一金。”
  “嗯。”
  “还有一个，咱们拍摄的场地影城都是旅游景点，是有游客的，景点好多门票都八十一百的，咱们不能每次都交。怎么区分你是剧组人员而不是游客呢？这个咱们820元。这样一共是二千二百元。”
  “啊，我没这么多钱。都已经交了3400了。”
  “你的合同都转到这边了，那边公司只是负责招聘，以后发工资都是在这边。你交那些钱能返给你的发工资的时候都会跟工资一起给你。”
  “嗯，这么交的话比月工资都多了。”
  “你能交多少？”
  “估计只能刷信用卡了。”
  “信用卡多大的额度？”
  “七千吧？”
  “小李，你的保密金只交了一千，没交够。”
  “钱不够，招聘的老师给担保了。”
  “担保是担保了，你要是能交就都交齐了吧。”
  “没那么多钱。”
  “信用卡可以办分期。”
  “手续费挺高的。”
  从马主任的一些介绍中我知道了接我的大哥可以称呼峰哥，说是刷卡得用他的pos机，就把他喊了进来。
  我也就叫他“峰哥。”
  现在的我挺忐忑的，信用卡上月被锁昨天在银行也没能设置好交易密码。万一不能用咋办？
  先打电话设置了再说吧。
  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呼出两分钟后提示用信用卡绑定的手机号拨打。换号播出，一分钟、两分钟、快到三分钟的时候提示设置好了。
  那就刷下试试吧。
  峰哥说：“手续费三十，一般地都不会给你刷的。”无所谓了。
  签名后手机发来了一条交易信息。
  这样子办理入职算正式结束了。
  中午十二点半，我问：“马主任，几点去剧组？”
  “都这个点了，你休息吧。”
  就这么我躺尸了。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睡的这张床靠着的墙上有两幅素描：虬髯怒目圆睁的题名为虎的兽头和一条通体圆润长跟多鳍且带着背鳍的鱼。发黄的纸显示着年龄。床头处一小块墙上写着“2010.2.11电表数206”和记载详细的“2011.7.1363——2012.1.7565多交2元”每月交费的电表数。会不会是同时期的呢？真真是前辈啊！
  李木子木然地想，心中的远方在哪里？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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