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真的蠢人。”叶秋说道，“生而为人没有谁是天真无罪，既然阁下也是通透清醒的，那么就去死吧。”
  萧山冷笑，回答的却只有一个字：“杀！”
  刀光冷冷，天空之上闪烁着的是清冽与肃杀，如同寒冬的冷风将那些云全部绞杀干净，于是天空清澈得像是泳池里的水。
  叶秋眼睛微微眯起，“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而已。”
  那一天大火将那个庄园点燃，焚烧了很久，黑色的火焰如同来自幽冥将那些人一一吞噬，没有高温也没有通天的火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燃烧着的屋子和人就像本就是灰烬的东西被风轻轻吹了一下便四散消失，放眼望去，庄园里的一切都似乎浸没于冰冷的水中，就连声音都似乎被燃烧殆尽，耳膜里只剩下嗡嗡的混乱声音。
  如同一出默剧，萧山的嘴巴张得很大，他似乎在呼喊，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怕，看不到鲜血，因为鲜血已经结痂，天地越来越暗，最后如同闭了眼，一切归于安静。
  等到天色微微变明，叶秋的一声咳嗽才让这个世界清亮了许多，随后就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出了牢笼，哭喊声、刀剑出鞘声、嘶吼声全部汇集在一起，最后轰然破碎。
  叶秋又是咳了一声，他用手捂住嘴角，殷红的血格外醒目。
  “我走了。”叶秋说道。
  “何必呢？”陈司南自始至终没有出手，小黑胖子挣扎着想要窜到叶秋的肩膀上，可是被陈司南按住。
  “你和我都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只不过选择不一样，所以你成了守门人，我成了闯关者，本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和你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陈司南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必须阻止你。”他顿了顿说道：“现在的你，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吧。”
  叶秋抬头看了看天空，“其实这一次我找了一些伙伴。”
  “你也会有伙伴？”陈司南有些诧异。
  “很多年前，那是我第一次醒过来，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冰冷，在这里连阳光都似乎是冷的。”叶秋似乎很虚弱，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原来这并不是叶秋第一次醒来，但是似乎每一次苏醒最后都会被又一次埋葬。
  “你曾经埋过我三次，这一次我不想再回去。”叶秋看着陈司南说道。
  “我埋你？”陈司南有些不解，“为什么？”
  叶秋皱了皱眉头，突然笑了，“看来这一次你并没有完全苏醒，那么......”叶秋转过身去，“你可以放我走吗？”
  陈司南看着那道身影，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就像是一只狗，他趴在地上四肢都被打断，可是嘴里依旧呜鸣像是哀嚎又像是倔强，但是掩之不去的是孤独。
  “我求你。”当叶秋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陈司南从叶秋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尽的悲凉，尽管他试图用一种不要脸的方式来说这三个字，可是陈司南明白这三个字里的那种无奈与悲伤。
  “为什么非要出去呢？”陈司南不明白。
  “因为外面有我想要的东西。”叶秋轻声说道。
  “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的记忆必须留下。”陈司南想了想说道，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龙城什么时候和梦城有了联系，夺人记忆不是梦城特有的能力吗？”
  “当年梦城的人曾经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所以我的记忆一直都有些混乱或者说不清，只是没有了记忆的我，还是我吗？”叶秋轻叹一声。
  “至少你还活着。”陈司南说道。
  “假如我说不呢？”叶秋看着陈司南说道。
  “我说过，现在的你很虚弱。”陈司南的身上并没有多少杀意，他看着叶秋，“其实，我的朋友不多，况且你的记忆本来就不完整，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作为交换，你的记忆我要留下。”
  说完，陈司南竟然不再理会叶秋的态度然后便是对着天空张开了手，随后一道光晕在天空上慢慢荡漾起来，如同水的波纹一圈圈叠加，守门人的实力便是城门之内无敌。
  叶秋有些诧异，陈司南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苏醒，可是实力却俨然已经快要达到巅峰时期，这就是守门人的可怕之处了。
  叶秋笑了笑，同样对着天空张开了手，画面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随后一帧一帧开始播放，天空上的光晕就像是一个玻璃罩缓缓扣下，而叶秋就像是只蚂蚁，但是这只玻璃罩就快要将叶秋扣在下面的时候却再也难以下压半分。
  陈司南无奈的摇了摇头，“何必呢，有没有意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何为？”
  叶秋轻笑，“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为何以知其不可为？”
  陈司南觉得叶秋就是在狡辩，因为他能够察觉到叶秋的状况，号称不死者其实也会死，而现在的叶秋其实就在找死，找死这个词并不是表示轻视或者嘲讽，而是叶秋正在消耗自己的本源来抵抗陈司南。
  小黑胖子焦急地看着叶秋，又冲着陈司南发出了喵喵的声音，它已经是受了重伤，所以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但是陈司南还是听懂了小黑胖子的话，“求你，放了他。”
  陈司南却只能假装听不懂，身为龙城守门人看似权力很大，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假如自己放走了叶秋那么下一个死去的便是自己，守住规则这是守门人的宿命。
  “没有了记忆的叶秋便不再是叶秋，但是他始终还是活着。”陈司南轻声说道，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也是规则之内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修改，“只要你愿意回来，当你再次踏入龙城的那一刻起，我便会把你的记忆还给你。”陈司南顿了顿，“活着不好吗？”
  叶秋的嘴角已经开始有鲜血流出，这么多年除了他自己愿意还没有谁能够让他这么凄惨，鲜血对于他来说很珍贵，所以这个时候叶秋毫不犹豫的从兜里掏出了那支笔，那支他用来练字的笔此时变得滚烫，叶秋的右手高举着那只试图将他盖在下面的玻璃罩，左手将笔贴在了鲜血旁。
  那支笔变成了赤红色，黑暗里发着光，它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长时间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与泉水，于是开始畅饮，鲜血如同一条长蛇被它牵引纳入体内，而且它似乎并不满足于叶秋嘴角流出的那一点鲜血，它试图牵引叶秋体内的鲜血，它要将叶秋吸干。
  “过分了啊。”叶秋一把将那支笔握住，试图阻止它继续牵引体内的鲜血，可是这支笔如同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似乎它也知道叶秋现在虚弱的很，想要吞噬叶秋的鲜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连你也想背叛我？”叶秋有些诧异，“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偷出来的！”
  可是那支笔并没有回应他，叶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按照道理来说这支笔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魔性，此时的它癫狂的就像是一只失了智的野兽。
  叶秋看了一眼陈司南，可是很明显这不是陈司南的安排，叶秋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那是失血之后产生的眩晕感，双眼慢慢变黑，陈司南的手慢慢收拢，那只盖子终于是缓缓盖上，叶秋想到了一个可能，那本字帖有问题。
  宿舍里的那本字帖是唐诗三百首，可是字体极为特殊，之前叶秋没有见过有这种写法的字帖，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用那本字帖练字，叶秋有些想不明白，仿佛是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牵引着自己去拿那个字帖然后临摹。
  当时的叶秋也是察觉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他每次写完字之后便会将写的字全部划掉，只不过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被算计了，字帖上面的内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种字体，笔画勾勒的并不是字而是符，而那种符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给那支已经开了智的笔讲课，讲的是杀人，讲的是弑主，讲的是吸血。
  只不过叶秋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将那本字帖放在那里，又是为了什么？
  叶秋已经陷入了昏迷，那团光晕如同泉水一般缠绕着，在这个荒唐的年代里，活着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可是更为荒唐的是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想要活着，似乎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拼命的事情，即便它毫无意义。
  叶秋知道自己不会死，可是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可怕，所以他有些害怕，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像是有一缕阳光招摇地照在他的脸上，叶秋觉得有些刺目，可是他并不闪躲，反而有些开心，就像是饥渴的人捧起了那杯毒酒，他痛饮着，即便知道那会要了他的命。
  俗人，我们都不过是个饮鸩止渴的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