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片刻的等待却十分漫长。
  灵温璟不安地望着公主殿的木门发呆。
  真的会是朱巧姐吗？
  如果是……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灵温璟攥紧了相扣的手指，他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些害怕。内心的恐惧像是从山体滚下的岩浆，马上要吞噬来不及躲避的他。
  “温璟。”虹沅轻轻按住他攥紧的手：“我在呢。”
  心中流淌而来的岩浆瞬间破碎，被虹沅这一句如沐春风的话送去了千里之外。
  随之而来，公主殿的门被打开，小太监的声音响彻皇宫。
  “朱巧公主到！”
  佐佑以及陆彼鸢他们纷纷行礼。
  明明通宵皇宫各种礼仪的灵温璟与虹沅却似乎是忘记行礼一般，直直站在行礼的人群之中。
  “朱巧姐。”
  灵温璟声音平稳地唤了一声身着华贵纱裙的朱巧公主。
  “……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
  公主摇摇头，却是微笑：“我还以为，族人都已经死去……”
  “公主！？”陆彼鸢突然抬头看着朱巧，后者摇摇头：“无妨。”
  灵温璟的心脏正跳地扑通扑通，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然后，他的表情也十分可怖。
  朱巧显然看出了灵温璟的神情，但是她开口，却说出另外的话：“你长大了温璟。”
  这什么意思？阔别已久的寒暄吗？
  “朱巧，你是否解释一下，一直以来的谎言？”陈公子从大家身后走出来：“都平身。”
  朱巧盯着灵温璟，没有理会陈公子的意思。陈公子倒也不生气，反正他正讨厌那些宫中繁琐的礼节与规矩。
  “我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供出去了。”朱巧看了看陆彼鸢，表情颇有埋怨的意思。
  “可是，那么多年妖族人一直在服侍的公主，竟然是灵族人，这不讽刺吗？”虹沅盯着朱巧，严谨来说，他在盯着朱巧身后的那个影子：“屋里的夫人，可否出来面见？”
  朱巧忽而向屋内一看，有些愠怒：“窥探公主殿内，好大的胆子？”
  “朱巧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灵温璟轻轻抬头：“多年的荣华富贵，是否将原来的抹去了？”
  “没有的事。”朱巧无表情：“我已经不是灵朱巧了。”
  这是何等情况？
  灵温璟无法理解，他怎样去想，都无法把眼前这位朱巧与记忆中温柔能干的朱巧姐重叠。
  “确实是小看了你，灵温璟。”
  屋内那个影子说话了，踏着声音徐徐走出。
  “师尊……您也没事啊。”
  呵，灵温璟已经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忧伤，他只能庆幸絮儿不在这里。
  师尊没有死，朱巧姐也没有失踪。她们似乎商量好了，趁着那次动乱消失在灵女宫。
  灵温璟突然想起来长命锁上的怨煞之气，愤懑不打一处来：“可以解释一下长命锁上为何有怨煞之气吗？师尊……”
  她明明知道絮儿的灵魂在里面，竟然用掺杂怨煞之气的灵力来维持她的生命，这是毒药，只是毒药！
  “很简单。灵族人必须灭亡……”师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看向灵朱巧：“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灵朱巧，她是万年前长老的转世，灵法儿。”
  灵温璟下意识看向莫染，那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莫染，是她吗？你追逐的熟悉气息，甚至说我身上也有类似的气息，就是因为这个？”
  莫染没有立刻回复灵温璟的念语，大概还在震惊中。他只好继续询问心中的疑惑。
  “所以说，云书楼中关于灵法儿的记载不全，还有巫妖大战，是您删掉的吗？”
  “灵温璟……最该去死的是你。”
  师尊只是在自说自话，并没有要回答灵温璟的意思：“你带来了灾难，甚至，你被赋予了灵族最强大的灵法……”
  灵温璟突然觉得“你是罪人”这种类似的话已经很久没听到了，他突然有些想笑，甚至怀念。
  “我寻找了好久灵法秘籍究竟是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灵朱巧伸手，指向灵温璟：“就是你。”
  我被赋予了强大的灵法，所以我就是“灵法秘籍”吗？那灵法秘籍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传言它可以消灭怨煞，这样的传言不也是从谁那里传来的？
  灵温璟心里慢慢懂了些什么，他试着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而后，他恢复了冷静，质问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有所隐瞒吗？怨煞本是人类，那么，怨煞之气从何而来？灵族为何要灭亡不可？”
  灵朱巧摇摇头，似乎拒绝回答：“还不到时候。温璟……血祭的事情你是否知道？”
  “都清楚。”
  “那巫妖大战呢？”
  “听说过了。”
  灵朱巧笑道：“真是比我预料地还要快啊但是，人类大兴的速度要更加迅速……如果人类再如此不知收敛，肆意引起战争，生灵涂炭，那么一定会遭遇与巫妖大战同样的命运，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了……人世间灵气不足，无法补天，为了天道灵气，我利用血祭以及献灵将几乎所有的灵族灵力献给了天道，却远远不足，所以说温璟……就差你了。”
  “这真是话中有话啊。血祭与献灵，都是我们自己人埋下的种子，芮羿都与东夷，都是你们利用的。可是……你们没有权利替我们决定死亡。”
  灵温璟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甚至都不知道，娘亲是怎样痛苦地死去的！”
  他无法忘记亲身体会到的感受。
  娘亲的痛苦，与绝望。
  “温璟？”
  虹沅轻轻捧住他的肩膀，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
  灵温璟叹了口气，似乎是一瞬间决定了什么：“我知道了。”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那眸中似乎闪烁着觉悟的光芒。
  “如果灵法秘籍是拯救天下人的办法，那我会去做。不过，请给我时间……”
  他的视线扫过朱巧，落在师尊身上。
  “温璟！她们……”
  灵温璟摇摇头，抓紧了虹沅的手。
  “请给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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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色已晚，虹沅他们被安排在了皇宫中暂住。也不知那陈公子是否是信了转世这种事情，他将两个人安排在了忆玖林旁边。
  夜里清风徐来，轻如薄纱，抚过两人散去。灵温璟与虹沅在忆玖林前的小园中停留，坐在紫藤花下的石凳上休息。
  “你在生气吗？”
  听着灵温璟的问题，虹沅如实点头：“当然。”
  他当然会生气，这种做好觉悟要牺牲自己的想法，他看的太多了，已经厌烦了。
  “也许……我比较自私吧……”
  虹沅叹口气：“我不想管什么天下！我只想跟你共度一生……”
  “虹沅。”
  灵温璟不急不慢，就像相信虹沅一定会耐心等着他慢慢解释一样：“我都知道，我也能看出来，师尊与恢复记忆的朱巧姐是在逃避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虹沅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是深吸气，而后呼出。
  “我不是为了天下人才会做好觉悟，我是为了你，为了破解天选之人之命。不只是我们啊……要是有人像我们一样呢？这真的很痛苦，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对方在雷电中烟消云散……”
  “原来你知道吗？”
  两人一惊纷纷回头，颂缘带着絮儿，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这园子里，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有什么在发着光亮。
  “你知道那种感觉？”
  “知道……”灵温璟站起身，颂缘身后的絮儿连忙跑过来，将他抱个满怀。
  “我还知道，您在我一次次重蹈覆辙那段时间拼命地想要救我……我都知道……”
  在那个已经被疼痛折磨神经的状态下还保持着清醒吗？
  颂缘低下头，他的全身在发抖，几颗被月光映射地，晶亮的泪珠掉落在地面。
  “师父……我……最大的歉意就是无法回复您的感情……”
  “玖玖！”
  颂缘摇摇头，他已经泣不成声。
  灵温璟摸摸絮儿的头，然后走上前，将怀中的手帕轻轻覆在颂缘脸颊。
  颂缘知道的，就算转世了，他还是那个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性子，总是这样，把自己置身事外。
  他不求他能回应自己的感情，他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好，这样看着他的笑容，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没事，没事。”
  颂缘将灵温璟的手帕按回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将什么叹出心去了。
  “怎么？那头坐骑呢？”
  “莫染啊……去找朱巧姐了……准确来说，是灵法儿长老。”
  “是吗？也是转世。”
  灵温璟点点头：“师父，您知道巫妖大战的事情吗？”
  颂缘摇头：“只是听闻过。”
  “巫族就是灵族，祖先欠下的债务，现在要我们来还清了……”
  灵温璟回头，看向絮儿：“别担心……哥哥会想办法……”
  “璟儿哥。”
  絮儿的表情很恬静，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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