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只洁白的左手握住一节矛身，鲜红的液体缓慢的随着枪身流向对面的女人。
  汩汩的水流声不绝于耳，林弋分不清那是对面流淌出来的还是自己血液躁动的声音。
  男人的脸上覆盖的黑甲隐藏了所有的表情，林弋无法从其中得到任何解释，褐绿色的瞳孔在不断的收缩。
  左手似乎握紧了枪身，她可以看到肌肤上那白色的骨节的印记完全鼓起，她想说话，但是又无从说起，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嘲讽，但是又想起这家伙刚见面一句话都不讲直接要取自己的命，又有些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又看到他这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的命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像是一句情侣之间暧昧的对话，但是平静的语气比说出来的话更有立场，自始而终，她的眼神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没有回答，黑甲终于腾出了他的右手，而后缓缓的举了起来。
  缓慢的血液也在这时候流到了女人的这一头，流进她的手掌之中，虽然走过了这么长的距离，即使自己手上还有厚厚的甲胄，但是林弋依然觉得自己的手因为液体的到来像是着了火一样，此时他的目光盯着男人举起来的那只右手。
  说完那句没有应答的话，她的眼神似乎坚定了不少。
  “吾。”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刚开口，但是林弋却不想再听下去，狠下心把长矛往回一抽。
  “呲！”
  此时抓在矛身上的左手直接被拉了出去，突然抽离的螺旋矛身像是一台绞肉机将男人的左手掌摧残，男人刚开口的话被这突然地袭击打断了，但是男人没有松手，但是却也抑制不住左手的颤抖，紧皱眉头一脸决然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动那根长矛分毫，但是她也没有松手。
  “松手。”男人漆黑的眼眸盯着那褐绿的瞳孔冷冷地说道，像是命令亦或是祈求。
  四目相对，林弋直视那双冰冷的双眸说道：“人活于世，当遇强毋屈！”
  男人沉默了许久，当然他一直很沉默，只是这一次很明显的能感受到他的犹豫不决，这让对面的人很好奇，他在犹豫什么。
  还没有探究到为什么，林弋就感觉矛身传来一股巨力将她往前拉去，事发突然也太快，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然后就感觉腹部传来剧痛，自己的小腹处受到一记膝击，让她差点晕眩过去，然后腰部受到一股巨力将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河溪砸去。
  罗浮抬腿给了面前的女人一击，然后一个侧身一记鞭腿，扬起的水花夹杂着红色映入他的眼帘。
  他已经看出来女人已经没有反抗的力量了，在做出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冰冷的溪水让他有些反应过来，但是依旧还是混沌，脑海中似乎有两个声音，两条抉择，两条路，彼此争吵不休，吵得他头脑发晕，他觉得他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晕过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他必须坚持，他不知道晕过去的自己会做些什么，一些他似乎不愿意做的事，虽然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自己会不愿意。
  家族兴衰？世上多是他的屠城恶名但是从没人说他不忠！但可笑的是他根本对那个家族毫无感情，事实上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感情，精美的食物，美丽的衣裳，描眉粉黛的侍女亦或是数不尽的珍宝，那些都不重要，喜欢亦或是贪恋都未曾有之，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与生俱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记不起了，他想不明白。
  冲锋，冲锋，不断地冲锋，胜利的喜悦并没有让他感觉开心，满地的尸首也没有让他感到不适，他不会害怕，也不会兴奋，但是站在战场上有一点好处，就是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来攻击你，来伤害你，无论那些朝他攻来的家伙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们可能素未谋面，但是因为所谓的立场，他们必须去用他们的血肉来阻挡他，来激怒他，来妄图伤害他。
  这样他才会觉得有点意思，因为战场上的确有伤害他力量，那么他就必须去反击，也没有理由不去反击，被动的迎战，一直如此，他是就这样得到天下第一战将的名称，罗阎王称号在以前可是小儿止啼！可是这一切的夸赞和辱骂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那他现在做什么呢？头痛欲裂，他并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瀚洲，也不知道自己去往何方，但是人海茫茫，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觉得从内心烧起来一股火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第一次感觉到人们口中的那个词语是什么感受，那确实很贴切。
  欲火焚身。
  压抑是压抑不住的！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态，但是那个女人也像是心生感应，回头一眼就望见他，但是让他感觉惊讶的是女人的震惊的表情，她好像认识自己，但是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虽然被她跑了没有杀掉她，但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渴望。
  “夙兴夜寐，寤寐思服。”
  林弋落在水中，她就知道这一次又是自己败了，败的不冤但是她没想认输，刚抬起头准备反抗，可是那杆长矛的枪尖已经指在她的面前，只需分毫便可见血，男人的左手稳稳的抓着另一头，血液顺着他那一头的流在她洁白的脸庞上。
  她没有动，任凭枪尖指着自己，任由血液缓缓地流过自己的脸庞，经过嘴角，淌过下巴然后滴落在溪水随着流水消失不见。
  于是她笑了，比两人在这溪畔刚见面时笑得更开心。
  黑甲看着这个日夜所思想要杀掉的女人，其实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疑问，比如烂大街的一句话“我们认识吗？”或者是“我们是不是见过面。”但是那些似乎不再重要，他只想刺下去，然后…没有然后。
  可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能动手，就像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松手”一词一样。
  “跟我走。”罗浮听着自己沙哑的嗓音却觉得十分陌生，为什么自己要说这句话，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是女人的回应让他更加惊慌。
  “是和你罗浮？还是面前的这副黑甲！”
  女人的神情有些不屑，虽然罗浮并不知道这种不屑来自何方，也不明白这话里黑甲和自己名字区别，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惊慌这种情绪，就算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做了再奇怪的事，可是自己怎么会惊慌？他想调整自己，然后用手里的矛刺下去，这一切的源头，但是双手似乎不再属于他，是的，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自己的意识似乎也不在他的管控的，脑中似乎真的有一个人，一个认识面前的女人。
  那么他是谁？
  自己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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