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作者:
琥珀鱼 更新:2022-05-04 05:33 字数:3610
左尚被这无比惨烈的怒吼惊了一惊,他脑袋一歪,神情有些发愣,然后冲着跟在身边的一个下属问道:“那两个假扮医师的家伙真的死了?”
下属点了点头道:“肯定死了!别说身上中了那么多箭,就只说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掉下去,也得摔死,更何况,他们昨晚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左尚点了点头,道:“啊,那真是可惜,要是他们肯投降的话,说不定还能留条命。去,把剩下的那几个也杀了吧,免得来找我报仇。”
然而,不等林十九做出复仇的举动,他身边的另一名暗卫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老大!你冷静点,要是我们都死在这里,谁给主人收尸?报仇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得把主人的遗体带回去。”
这名暗卫的吼叫声更大,似乎生怕声音小点不能惊醒已经陷入疯狂中的老大,而事实上,他的话也的确让林十九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拔掉林依依和张良身上的长箭,用长长的腰带将林依依绑在了背上,另一名暗卫则是将张良用同样的方法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之后,左尚便瞪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目睹了十几个暗卫是如何在他下手的士兵们追上之前攀上城墙的。
这些暗卫先是四个并肩站在城墙下,然后又是三个踩在了他们肩上,紧接是两个、一个像叠罗汉一样叠起了人肉高塔。
仅是如此,高度就已经赶得上之前张良带着林依诊登上城墙的高度了,到了这个高度,就算没有细索的帮助,他们也能够以轻功跳上城墙了。
仅剩的两名没有叠罗汉的暗卫身手敏捷地踩着这座人肉高塔向着城墙之上冲去,与早已聚集到这个方位的守城士兵们战斗了起来。
林十九和另外一名背着张良的暗卫互相对视,点了点头,然后相继冲上了城墙,那座人肉高塔为他们铺就了一条天梯。
左尚急得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喊放箭,但是箭矢早在之前就已被用光了,如今那些弓箭手也能相互看看干瞪眼了。
等到林十九和暗卫背着林依依和张良登上城墙,那座人梯最底下的一条立刻抽身,踩着自家兄弟的身体飞快地登上了城墙,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人可以踩了,就见他猛地提起一口气,一跃而起,然后抓住了在自己之前向上跃起的兄弟的脚腕,脚点在城墙上一点,手一松又是往上一纵,就超过了自家兄弟,抓住了更高处的一人的脚腕。
而那个被他超过的兄弟,此时也趁机抓住了他的脚腕,同时脚尖在城墙上一点,借力跃起又向上升高了两三米。
他们就以这样的方法交错起落相互配合,以一种奇特又迅速的方法登上了城墙。
有了他们的支援,城墙上那些守卫顿时躺倒了一大片,一群人冲出重围很快便跃下城墙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同一时间,就在城外两里之外的树林子里,张信悠悠醒来。
他一边睁开眼睛,一边伸手去摸仍然有些酸痛的后劲,然后手才刚刚抬起,眼睛就蓦然睁大,身子也猛地坐了起来,同时双手做出了博击的姿态。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进入地道之后,就受到了老师手下一名暗卫的突然袭击,昏迷前,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是那名暗卫背叛了老师。
他目光变得非常犀利,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不利情况。他想,那名暗卫偷袭自已,大概是想将自己交给左尚邀功请赏吧,所以他应该马上就会见到左尚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张石。
“公子,你醒了?”
张石正将怀里抱着的一难枯草往树根旁边的一个土窝子里铺洒,察觉到他醒了过来,连忙走到他身边蹲跪了下来。
“张石?怎么是你?”略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张石的胳膊飞快地问道:“是你救了我?那个暗卫呢?父亲和老师呢?他们在哪里?”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但是身边除了张石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张石先是沉默,眼看着张信急的就快要暴发了才低声道:“二十一他们回去救候爷和先生去了,只有我留下来保护公子。”
张信一怔,袭击自己的那个暗卫好像就叫二十一,他不是叛徒吗?怎么还会回去救父亲和老师?
他的双眉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哪里想的不对。
“等等,这里是哪里?你仔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里是宣城之外两里远的一片树林。”
“已经到城外了?地道通了?那怎么不见父亲和老师?还有那个什么二十一的他为什么要打昏我?”
“地道通了,但是候爷和先生没能来得及跟上来。因为宣城候让人放火箭烧了草料场,候爷和先生怕暴露了地道,所以留下吸引宣城候的注意力,同时也是为了争取到时间让属下带着公子逃远一些。”
“那个二十一知道我清醒着一定不会跟你们走,于是就将我打昏了带出来?”张信木着一张脸,声音平板无波地问。
“是。这应该是先生事先交待给二十一的。后来木屋着火之后,候爷便让我进地道带你先走。”
他抬头看了一眼张信,声音又低了几分,听上去特别无底气:“属下知道公子必定放心不下候爷和先生,所以才会在这里停下来等消息。”
张信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冷静,他仔细地消化着张石告诉他的这些信息,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父亲和老师担心他不听话,所以事先让人将他打昏然后平安送出了宣城。
可是为什么不一起走啊?既然地道已经打通,明明就能够一起走的啊,他们为什么要留下?!
“呵。”他忽然轻轻地嗤笑一声。
还能为什么?
因为担心地道太快被左伯文发现,因为他们都是伤残,尤其是他,现在是最大的拖累。
如果地道被发现,左伯文必定会率兵追杀,到那时,他们仍然是十死无生。
现在,他已经安全了,这片树林如此寂静,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他的身边还有忠心的手下保护。
可是父亲和老师呢?他们被陷在火场之中,还有左伯文的围攻,他们还活着吗?
他看向宣城的方向,下意识地伸手攥紧了胸前的衣襟,因为感觉胸口在不断的发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左右大概也就够张信带着他从宣城逃到这里了,难怪他正准备弄个土窝子安置自己呢。
“那就是说,最快,还得等半个时辰左右我们才能得到消息?”
“是。”
张信挣扎着站起,张石连忙伸手去扶,张信没有拒绝,蹒跚着走到那个土窝子边上溜了进去,陷在一堆枯草之中抬起头来。
“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接应他们。”
“不行,我得留下来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张信声音突然拔高,然后又压低下来,他似乎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使得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有这个草窝子在,我即不会冻死,也不会被人发现,用不着保护。你回去,回去把他们接到我身边来。”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哽咽,语气之中竟带出了几分祈求,他在祈求张石去救他的父亲和老师。
张石默默站起身,低声道:“好,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拔起插在一边地上的长剑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张信的眼中。
直到这时,张信的眼睛才流下泪来,冷风一吹,冷冰刺骨。
他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两只胳膊使劲地抱着自己。
从没有如此害怕过。
他想告诉自己父亲和老师会平安的,有那么多暗卫在他们身边,他们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内心的深处,却总是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时时刻刻地告诉他,这一次,他恐怕真的要失去他们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张信猛地从坑里坐了起来,目光望向了宣城方向。
他听到了脚步声,非常急促,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的。
很快,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张信的面前,其中之一是张信,而另一个则是形容更加狼狈的二十一。
虽然没有生火,但是今夜的月亮不错,因此也让张信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此时的样子。
除了衣服上多了许多焦痕之外,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浓郁的血腥味告诉张信他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战斗。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张信有所惊讶,真正让他瞳孔一缩心脏骤停的是,这个三十多岁的暗卫脸上满是泪痕,他看到了自己后,就一脸悲痛地跪了下来,然后抖着嘴唇声音暗哑地嘶吼道:“公子,主人和留候......死了!”
紧绷的弦终于断掉了,悬空的卵“啪”地一声落在了坚硬的石头上,溺水的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张信“哇”地吐出一口血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公子!”
张石大惊,连忙扑了过去将张信抱在了怀里。
他猛地回头瞪视二十一,怒道:“这一路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如果他事先知道,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他太知道公子有多在意那两位了,突然知道他们的死讯,公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你也没问啊。你带我来,不就是要告诉你家公子主人和留候的消息吗?”
二十一也被张信的样子吓到了,他愣了一愣,有些心虚地伸长脖子看了看张信,小声问道:“他怎么样?不会......”就这么被他给气死了吧?
张信已经探过了张信的脉博,皱眉道:“还好把郁血吐出来了,不过也去了半条命了,我现在要带公子回长安,你呢?”
“老大他们抢了主人和留候的尸身,肯定是要送回蓬莱岛安葬的,那个宣城候还在追杀他们,我也得赶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张石手里,道:“这是主人给我们准备的救命药,每人只有一颗,你喂给你家公子吧,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张石,道:“等你家公子醒了,好好安慰安慰他,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