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燕国的亡灵
作者:浮小      更新:2021-03-30 03:40      字数:7406
  嬴政寝宫,咸阳宫花园。
  嬴政退了早朝,现正与咸阳令阎乐在御花园里闲逛。
  嬴政找阎乐来散步谈心,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嬴政并没有说起薛礼的事,而是在对阎乐交谈起伏哨组的近况。并且亲自对阎乐许下不少称赞,说他是帝国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也是最杰出的人才之一。
  随后嬴政便说起了某件事来。他说起这件事来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就那么随口一问。阎乐却很清楚,和咱们这位陛下说话,若不小心错了哪怕一个字,指不定就是给自己换来人头落地。
  嬴政说:“扶苏最近给我引鉴了一个人,听说这人和蒙大将军打架打了个平手,他和你一样都是来自淮阴地,名字叫韩信,你可认得?”
  阎乐一笑:“微臣认得,他是微臣儿时的玩伴。和蒙将军打成平手,依微臣看,这还是放水了。”
  “哦,这韩信有这么厉害。”
  “正是,微臣和他打架,从来就没赢过。”
  “连你都打不过他?”
  “是的,信一身的蛮力,实是大得惊人。”
  嬴政说:“依你看,这韩信,我该给他个什么样的职位?”
  阎乐说:“人事调动关系到朝廷社稷,乐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寡人赦你无罪。”
  “既是如此,乐便与陛下言几句。”阎乐说,“陛下可还记得昔日大秦国尉,尉缭。”
  嬴政一皱眉,阎乐谈及此人他也不经轻叹出“尉缭”两字。
  嬴政说:“昔日秦战六国,其中一个问题就是战将如云,猛将成群,而真正谙熟军事理论的军事家却没有,是以我才重用尉缭,拜国尉。”
  阎乐说:“这韩信,正是尉缭的学生。依微臣看,信之才干,足以坐阵军阵指挥。”
  “你是说,韩信应拜大将?”
  “韩信带兵,越多越好,若屈居人下,只会限制他的才干。”
  “和王离来比,谁要更好一点?”
  “微臣已不敢再妄言,望陛下恕罪。”
  “既是如此,咸阳令便退下吧。”
  “诺。”
  廷尉府中,赵高问阎乐:“陛下与你谈了些什么。”
  阎乐说:“陛下在向属下过问淮阴韩信之事。问属下凭韩信之才,应在朝中有怎样的官位。”
  “你怎么说?”
  “咱们这位陛下用人,哪里向别人请教过,陛下只不过是在试探公子胡亥是否有意与扶苏对立,特借微臣来试试水。”阎乐说:“属下对韩信有称赞无抵毁。”
  “做得好。”
  咸阳城中一小屋,胡姬现正暂住在此处。
  阎乐敲门,胡姬开门。胡姬一见到阎乐便难掩喜悦之情。胡姬把阎乐拉进房间里,一同坐下。她正想要说些什么,阎乐拿出一袋银两,放到胡姬手里。
  阎乐说:“胡姬,这些钱你拿着,回淮阴去。”
  胡姬说:“我为什么要回淮阴,以后我就在这里,在这里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五年前就成婚了,你以后不必再等我了。”
  “我可以做小。”
  “你不要说出这种话来,你回淮阴去,去过你自己的太平日子,别再来找我了。”
  “我等了你十年。”
  “你以后不必再等我,你我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你把我忘了吗?”
  “早就忘了。我并没有伟大到会五年十年一直喜欢同一个人。”
  “这么说,你早就喜欢上了别人?”
  “是。”
  胡姬一把推开阎乐,直把他推出门外,把那袋银两扔到他的身上。
  胡姬关紧门,大喊大叫:“你滚!你这负心汉,带着你的臭钱,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屋外下起了雨,胡姬背负着门,屋内发出了痛哭的声音。
  阎乐仍在门外站着,雨水敲打着屋檐,阎乐静静地,仍在屋外站着。
  她是如此美丽,如此深情。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不知曾惹多少男人心动。她还年轻,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往往是最美丽也最有魅力的时候,在仍处青春的年纪,她的青春却早早地散去了。
  十年的风花雪月,谈何容易。风是穿山过水,拂面而来,花是零落成泥,常开不败,雪是日出消融,檐上落白,月是咫尺天涯,千秋万载。青春已至蘼凃,没想到她等的人儿却早已变了心,十年的等待是一句淡淡的不爱。
  阎乐仍是平静的,他知道她在哭,他知道她的内心很痛苦,他却仍然是平静的。
  他的爱情,他的思念并不是火热的。十年来,胡姬这个人早已淡去,他也很难再想起她,可是一但想起就很难停止,一但想起往往一夜无眠,只因这份爱早已深入骨髓。他把她放在内心最深处,最不起眼,也最感疼痛。
  赵高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是以他统领伏哨。赵容又曾对自己思念成疾,是以他与赵容共结连理。一个长年与刀剑仇杀为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人,是不能够带给胡姬幸福的。况且他又和别人成了亲。忠义和情谊不能两全,他只能选择其一,这是一桩无可奈何的事。
  赵府,赵容在晒衣服,她看起来心情不好,很是阴郁,因为阎乐自淮阴回来后,还没有来赵府走过一趟。
  赵容长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呢?他是不是要和那个淮阴的女人?还是他只是暂时公务烦忙?
  正当赵容烦恼的时候,玲珑出现在了眼前。
  “嘿,嫂嫂!”
  “玲珑?”
  “最近挺忙的,都没空来看嫂子。”
  “乐呢?”
  “老大刚升了咸阳令,廷尉府从淮阴回来后大家都挺忙的,最近这段时间老大可能不太有空来陪嫂子。”
  “是吗?他平时就很难得回来。”
  赵容说:“他从淮阴带来的那女人,现在在哪里,我想和她见一面。”
  玲珑告诉了赵容胡姬的住处。
  玲珑要走的时候,赵容问他:“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自然是嫂子漂亮。嫂子可是咸阳有名的大美人,哪是那乡下来的能比的?”
  玲珑走后,阎乐回来了。他淋了雨,灰白色的头发全湿了。
  阎乐说:“我回来了。”
  赵容忽然哭了,她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阎乐洗过澡,换过一身衣服后,来见赵容说话。
  阎乐说:“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那个女人。”
  “我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是我不好,当初……你把她带过来吧。”
  “我没有兴趣。”
  “你去往淮阴的前一个夜晚,曾在昏灯下偷偷垂泪,一定是因为她吧?”赵容说,“你也是时候再招一个妾了,总不能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阎乐说:“你看着我。”
  阎乐的语气有一种难言的冰冷,使赵容听来一阵阵的心虚。
  赵容说:“我看着你做什么?”
  “我有一些话要对你说。”
  “你说就是。”
  “有些话非但要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看。”
  阎乐说起话来似乎是在命令,赵容从来没有听到过阎乐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赵容依阎乐说的,看着他的眼睛。阎乐的眼睛是冰冷,是严肃的,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绝对的。
  阎乐说:“你记住,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除了你以外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话只有一句,短暂,简练。赵容心头猛得一惊!怎么会,他怎么会把那淮阴的女人视为别的女人?
  阎乐说:“你以为我那日垂泪是因为胡姬?是因为你呀,我此去淮阴不免会与她有所牵扯,我担心你知道这女人的存在会心痛难过,哪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心里有这样一个女人。”
  赵容的心猛烈地颤动了,她柔弱的身躯忽火热起来。原来自己在乐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她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阎乐将胡姬拥在怀里,冰冷的身躯忽是如此的柔软,使赵容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暖流。
  阎乐说:“不要离开我。”
  赵容的泪滑落了下来,停也停不住。哪里是阎乐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阎乐。乐用这种给足她尊严的法子来让她安心,她怎能不感动,怎能不落泪,她拭去眼里的泪。她知道他爱的人是胡姬,但他却坚定的认定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五年的相处,赵容是知道眼前这男子并没有对自己有太多的感情,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单单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阎乐说:“以后我们还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赵容抬起头,说:“孩子,我们还能够有孩子吗?”
  “难道不能够有吗?”
  “可已经五年了,妾身却还是未能替夫君产下一子。”
  “会有的,太夫说我们的身体谁都没有毛病,总有一天会有的。”
  ‘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对于孩子这件事,赵容原本已经绝望了。但就在方才,听阎乐的一番话,她的心中又重燃起了希望,并且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为眼前这男人,为她的丈夫,诞下子嗣。
  春风柔情,柔得就像是少女的轻舞。阎乐站在山间,却只感觉到深深的萧索,沉沉的凄凉。
  “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
  阎乐低低地念出这句诗词来。心中更是愁绪万千。眼前这山吹花连绵起伏地开放着,一重接着一重。
  他回忆起十年前,淮阴的春天。淮阴也有山吹花,和咸阳的春天大致也一模一样。
  那时他的青春犹在,他活着就是为了去死,他原本灰白色的世界因为胡姬而变得色彩斑斓,他曾和韩信一起许诺长大后要共同守卫大秦。
  房子倒了可以重建,花谢了会再开,人离别了呢?春天仍是同样的春天,却物事人非。
  他还很年轻,是人一生中最年轻健壮的年纪。但他的面容却苍老地很快,他的头发灰白,心境也同样灰白。持刀剑的伏哨,永去的胡姬,站在对立面的韩信。这一切都是天翻覆地的改变。
  此刻阎乐的心乱极了,很沉,很闷。他忧虑到眼前出现了陌生人也毫不察觉。
  “伏哨组,阎王乐。”
  眼前这陌生人说了这样一句话,阎乐才从忧虑回到现实中。倘若那人一言不发对方才的阎乐出手一击快剑,后果不堪设想。
  那陌生人穿着和伏哨组队服类似的着装。黑衣劲装,都是裤腿修身,袖口紧束。在江湖中这往往都是杀手,窃贼之类见不得光的职业才有的穿着打扮。
  他头戴蓑帽,腰间挂着一个酒囊,配有一把剑。他的个子和阎乐差不多高,身形也只是稍微比阎乐要小一寸,身体的强健可见一斑,全身的肌肉曲线分明。虽看不到他那张脸,但光从他露出一截的下巴来看,这人一定是了不得的美男子。
  阎乐能感觉到,这人应当是杀手,并且是杀手中的杀手。他虽未漏出一缕杀气,但那股仿佛与生俱来野兽般的魄力却是很难掩盖的。阎乐能这么快有所察觉,只因他自己也不过是这类人,虽然他挂着伏哨的名头。
  阎乐冷冷地问:“来者何人?”
  那人说:“久闻伏哨组阎王乐剑术超群,神乎其技,放眼江湖无人能出其右,今日特想领教一翻,望阎统领准许。”
  “找人试刀,你似乎寻错了对象!”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只不过是想和阎统领切磋切磋,无伤大雅。”
  “找我切磋?在我看来这是一道送命题。”
  “阎统领天才剑士,悟出西门剑法的精髓,另辟蹊径,创出独具一格的杀人剑术,可谓杀遍天下无敌手。手中龙泉剑又是徐夫人所铸天下第一利器,如虎添翼,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好在,我也不赖,也正因此,阎统领才有一杀的价值所在。”
  “我看得出,你很强,你手中的剑也是稀世神兵。你师承何人,用的又是哪门子的武功?”
  那少年腰间所配之剑,剑鞘墨黑,隐隐总能泛出缕缕翠青色泽。
  只见少年缓缓拔出配剑。剑身银白,剑锋排满倒刺,剑芒却能呈出翠青色。青戈剑,其威力与周亮手中那柄青锋刀持平。
  阎乐说:“虽不及残阳,却同样是徐夫人后期所铸杀人剑,青戈。”
  少年说:“好眼力!我使的剑法是惊天十八剑!”
  阎乐大惊失色,急问:“你说什么!”
  “我使的剑法是惊天十八剑。包括五步绝杀在内,每一招一式我都会,不知可否有与阎统领一战的实力。”
  “惊天十八剑自荆轲死后,应当已绝迹于江湖,你怎么可能学会?”
  “惊天十八剑是我自家的剑法,我有的学并不是一件太稀奇的事。”
  “自家的剑法?”
  “据亡去的母亲所言,我的父亲叫做庆喜,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名字叫做荆轲。家父前往刺秦之前,曾拟下惊天十八剑剑谱,至于他为什么要在家里留下这杀人之剑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赐,燕国的燕,恩赐的赐。”
  “荆轲退隐江湖之时,曾隐居于燕国集市。而荆轲刺秦之后,包含燕太子丹在内,那集市中与荆轲素有旧交之人绝大多数都死于秦兵之手。想不到他未过门的妻子竟逃过一劫,还诞下了子嗣。”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天我心情不错,不妨大大方方一五一十一件件都告诉你。”
  赵府,赵容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她今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她现在想要去见一个人,胡姬。
  白衣如素雪,白梅香的香粉,樱花味的香囊。她精心打扮过后就出门了。
  她回想起五年前她和阎乐成婚的时候。凤冠霞帔,状元服,一生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她还记得婚礼上有刺客横行,是阎乐护着她并且说出:你以为你在对谁的女人出手。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赵容是阎乐的妻子,阎乐是赵容的丈夫。
  这是她的男人,她也同样为她的男人感到骄傲。
  门外下起了风雨,赵容撑开了淡白色的油纸伞。这风雨来得好似正是时候,不知在岁月的洗礼中,在五年来的夫妻生活中,这薄如山吹的女子,在杏花春雨中,纤弱着悄然变化。
  胡姬居住的小屋里,她在打点行装,她吩咐玲珑替她牵一匹马来,她打算回淮阴去,再不来咸阳这伤心地,永不见阎乐这负心人。
  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流过了许多伤心泪。
  玲珑问起:“怎么了,老大把你惹哭了?”
  “别提那负心汉!那混蛋攀了高枝,做了大官,就把我给抛弃了。这么多年来,原来他心里早就在厌弃我了。我走,我再也不会回来烦他了。我真是奇怪,我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种畜牲。”胡姬说,“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拖累,是害他前程,毁他人生的人。他巴不得我去死,他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是啊,谁会放着赵高的女婿不当,堂堂的咸阳令不干,和我这卑贱的小女人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我还不知道他,人渣,臭男人,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玲珑说:“可是,老大是从来都不会逃避的。他从来都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总是受最多的伤,几乎将杀人和严刑拷打的罪孽独揽,我知道,他是想一个人买下伏哨组所有人的棺材,所以才事事亲力亲为,凡事总走在最前头。”
  胡姬说:“可是他辜负了我!”
  胡姬哼了几下鼻子,眼泪忽又忍不住汪汪落下几滴。
  胡姬心想:是啊,算起来他又辜负了我什么呢?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对我做过哪一件应该来找我负责任的事,至始至终,我们都是清白的,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做过哪一件哪怕一点点出格的事。他对我从来都只有好,没有坏。
  ——可为什么我会这么恨他呢?前几天见到他我还是爱他爱得要死的,怎么一下子我就变得恨死他了呢?
  胡姬扪心自问,但是她也不懂,她为什么要恨他?她不该恨他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恨一个严格说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呢?
  她有多爱他,也就有多恨他。
  胡姬回想起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曾打算一起开个饭店,然后生四个孩子。可看看现在……
  胡姬现在明白,这已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事了,淮阴的春天已永远都不可能再来了。可是这些究竟是哪里错了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原本预定好的人生轨迹改变了的呢?
  过去的已经过去,失去的已永远失去。那些甜甜的情话,随遇而安的日子,再也,再也……
  正当胡姬愁绪万千的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玲珑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赵容。
  玲珑唤了一声,“嫂子,你来啦!”然后玲珑就识相的离开了。
  赵容与胡姬四目相对。赵容看到胡姬正在打点行装,看起来似要从这里离开了。
  赵容说:“姑娘这是要走了吗?”
  胡姬冷冷一言:“怎么,大小姐怕我赖着,专程过来赶我了?”
  胡姬原以为赵容会说些什么出来。可赵容却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一张脸素无表情,天生的冷漠。
  胡姬见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赵容赶来之前就已了然于胸。和阎乐的旧情人来说话,本就是一件自讨苦吃,自取其辱的事情。
  赵容只是静静地瞧着眼前这姑娘。胡姬姑娘和自己处在相仿的年纪。不同的是她已为人妇,而胡姬苦守了她深爱之人十年之久。
  这胡姬的容貌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但也是艳如彩蝶,巧笑嫣然的多情女子。若非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男人,想必他们一定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吧。一想到这里,赵容心中生起了深深的自责。如果阎乐是同她在一起,应该早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吧,哪里像我这般没用,作为女人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赵容沉沉地看着胡姬,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出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起头。
  赵容只是勉强挤出了三个字,赵容说:“对不起。”
  胡姬说:“对不起?哪里敢当啊,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啊!你中车府令的千金和大秦的咸阳令才是羡煞旁人,门当户对,我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贱人,对吗?赵大小姐!”
  “乐依然是爱你的,你感觉不出来吗?”
  “屁!我真想把这世上所有恶毒的话都说出来,狠狠地骂他一通,这负心汉,攀了高枝忘了本的负心汉!”
  “是我不好,是我当年对他相思成疾,他只是可怜我才和我结了连理。”
  “他可怜你?你还真是不了解他,他才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和别人成亲的人。他既然认你做了妻子,那么他这一辈子就认定你这个人了。”
  胡姬一甩包袱,再不想和赵容多说半句话。
  胡姬说:“好了,我要走了,往后再不相见!”
  胡姬说完,就收着她的行装快步向门外走去。她再不想看到赵容,更不想看到阎乐!
  “他曾无数次远赴淮阴!”
  赵容起身喝住胡姬!
  胡姬的手一松,肩上的包裹滑了下来。
  胡姬转身质问赵容:“你说什么!他经常来淮阴,他来淮阴做什么?”
  胡姬眸里的泪不听话的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总是在睡梦中笑得很甜,他偶尔会遥望远方流露出深情的模样,他也曾多次骑着骏马向淮阴地飞驰而去。”赵容说,“他是爱你的,他去淮阴一定是记挂你是否安生,一定是在背后默默地护你周全。”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从胡姬面上滚滚滑落。然后思绪万千,回忆如潮般涌来。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后,默默地牵挂着自己。
  胡姬说:“我知道的,他是说到做到,有情有义,铁骨铮铮的人。我知道的,他明白与刀剑血腥为伍不知随时就会死去的自己是不能够给我带来幸福的。我知道的,他希望我能够和某个对我好的普通人结婚生子,然后能够过上一辈子平凡人的幸福生活。”
  赵容说:“他只是非常的不坦率而已。”
  “是呀,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不坦率,却是男人中的男人。”
  爱情是火热的。但这份火热很快便会在刺激之余逐渐淡去。男人若一直深爱一个女人,是因为他要负起责任。而女人若也一直同样深爱着这男人,是因为她知道他会负起责任。
  ——只有痴于情的人才能换来别人的真情。
  但是,爱情和婚姻却是两件事。爱情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哭着闹着想要天上的月亮,可亲爱的,纵然真有人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你,你告诉我你要拿月亮用来做什么呢?而婚姻是生活的一部分,要权衡利弊。只有合适才是最好的,在现实面前,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情,根本就分文不值。因为这本也就是这世上许许多多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其中之一。
  胡姬重新背起包裹,胡姬的眼泪在那一刻止住了,因为她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这短短五个字说起来是如此的容易,可真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
  这“忽然想通了”,虽只有区区五个字,却释怀了一段长达十年的爱情。
  胡姬说:“你去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会过得很好。我会和某人成亲生子,我会过得很幸福。”
  胡姬临行之迹,用一种近似哭泣的声音说:“祝他前程似锦,继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