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荆轲列传(五)
作者:浮小      更新:2021-03-30 03:39      字数:3363
  入夜,朝歌城。这里实在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自新郑城破后,恐怕七国之内已找不到第二处这样的地方了。尤其是这座叫做“一舞倾城”的地方最是惹人着迷,这里的彩灯最亮,这里逗留的人最多。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建筑比别人家的要高大,也不是因为这家的酒菜特别好吃。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人们对她的形容不外乎两种,一是“倾国丽姬”,二是“天下第一美人”。莫说男人见了她没有不心动的,纵然是女人见了她都不得不佩服她的美貌和修养。
  内阁之外,上方挂着数条长红,长红下方是翠绿色的珠帘。
  掀开珠帘,走进内阁,里面有座座酒席,都铺上鲜红色的桌布。里面坐满了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前方有一处宏大的舞台,舞台上方有金碧辉煌的四个大字,“一国倾城”,这里便是丽姬跳舞的地方。
  光是想要走进这座内阁,你就得先花上足足一百两纹银。更不要提里面的酒菜是何其昂贵了。
  可是这满座尽是摆满了好酒好菜。这里似乎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因为在这种风月烟柳之地,居然没有一个人身边有一位女伴。他们个个正襟危坐,坐有坐样,站有站样,无论怎么看都是妥妥的浩然气派。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虽然坐在最显眼的地方,却只点了一壶茶。茶杯里有水,他却只是在漫不经心的转杯。他自然是一个酒鬼,你要一个酒鬼在满是美酒的地方喝茶,他当然没有胃口。他也不是买不起这里的酒,只不过他知道他今天应该要大开杀戒,是以,他也就忍忍不喝这酒了,以免影响自己杀人术的发挥。
  他看上去像是个纵情声色之人,他也确实是这种人。他身上总有一种狂妄自大,傲慢无礼的味道,却并不怎么惹人不快。他看上去虽懒散斯文,骨子里却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不错,他便是荆轲。
  丽姬在台前跳舞,一舞倾城,醉人心神。或许舞只不过是普通的舞,可人呢?却是国色天香,倾国尤物。那优雅翩翩的舞步,走起来简直是天上的仙子。她浅浅盛开的笑容,恬静舒适,荡人心脾。她看起来仍如少女般俏丽,只是那对平静非常的眼睛里却还是掩不住浓浓的风尘气息。
  荆轲听不到周遭的人在议论什么,赞扬什么。他已醉了,虽没有饮酒,眼前绝色天香却已将他灌醉。一舞已终了。
  荆轲在看台下举起茶杯,目光沿着杯沿,嘴角泛起下流的浅笑。
  荆轲说:“果然是倾国丽姬,一舞倾城。这舞我是看够了,不知可否再奏一曲春宵醉来听听?”
  丽姬这才发现荆轲居然就坐在她眼前,在这最显眼,最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位置上。
  老板娘一下就明白荆轲的意思。带着不怀好意的惯笑,对荆轲说,“这春宵醉丽姬姑娘可从不轻易演奏,少爷若要听,那可得费大价钱”。
  “无妨,费多大价钱我都是非听不可的。”荆轲说,“只不过,我若要将这女人带走,不知老板娘要开个什么价位出来?”
  “少爷说笑了,丽姬姑娘那可是我的亲闺女,哪有做妈妈的卖女儿的?”
  “这做相公的来了,再亲的闺女,该走也还是要走的。”
  “只怕少爷是出不起这彩礼钱的。纵然出得,在座的大爷们也不见得会同意。”
  “无妨无妨,我有一件东西,非但付得清彩礼钱,还能让在座的大爷们非同意不可。”
  说罢,荆轲提起手中剑便慢悠悠走上看台。
  荆轲说:“就凭我的剑是天下第一快剑。”
  荆轲此言一出,隐隐寒意竟从四面八方悠悠散入,直逼人骨髓!
  台下一人喝道:“黄口小儿……”
  语意还未尽,他似还想要再多说几句,可竟再挤不出一个字来。
  荆轲又说:“我说我的剑是天下第一快,那就是了,纵然是盖聂、西门秋水,单论这快字,也是比不上我的。”
  台下又一人惊道:“不好,这人便是不日前杀了龙大少爷的人!”
  荆轲问:“哪位龙大少爷?”
  “自然是飞云山庄,人称游龙剑客的龙游生!”
  “哦~,他是龙游生。那想必阁下便是‘威震八方’张老爷子了?”
  只见张老爷子一脸傲气,说道:“正是!”
  台下立即有人起哄,“这贼人胆敢杀了龙大少爷,张老爷子何不赶紧动手宰了这厮?”
  张老爷子眼珠一转,手虽握上刀柄,人却在犹豫……
  这时荆轲说:“张老爷子不动手,自然是那日见过我的剑法,自知绝非敌手。”
  张老爷子拔出刀,怒喝:“你胡说!我张界山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会怕你这名不见经传的黄头小儿?”
  “那张老爷子你可要当心了,你这一刀砍过来,恐怕威震八方张老爷子很快也就得变成威震四方张小太爷了。”荆轲说,“何况就连这‘威震四方’,也得是个活人才行,而我这一剑出手则必死无救,活人虽然分很多种,死人可都是一样的。”
  说罢,荆轲拔出手中剑。这不是示威,而是威胁。
  剑已破旧,这是一柄历经风霜雨雪的剑。剑锷已生锈,护手已开裂,就连剑身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片薄薄的铁片。这柄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给小孩子用的玩具,但这柄剑握在荆轲的手上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柄杀人利器!
  拔剑的那一瞬,周围的空气似已凝结。爆发开来的杀气,无不令人心惊胆寒。
  人群中又一声惊呼:“是你!”
  荆轲望向那人,原本浓烈的杀气竟缓缓消散而去。随之换来的是如雨后阳光般的灿烂笑容,荆轲就用这笑容对着他说话。
  荆轲说:“我还记得你就是铁面判官章政。我也记得咱们这位章大人对着良家少女扑上去的时候也只有头发看起来还勉强算得上君子。”
  “你胡说!”
  ——章大人,这贼人说你欺侮良家少女,可有此事?
  ——诸位休听这贼人胡言乱语,我章政一生光明磊落,哪里会干出他口中说出的小人勾当!
  ——章大人所言极是,但这区区小贼如此辱你,你怎么还不动手杀了他!
  章政气极,一钩一笔急向荆轲冲来。章政一手铁血金钩的本事,也不知撕裂了多少武林好手,一支判官笔打穴认穴的本领更是天下一绝!
  荆轲却只一剑!一剑就洞穿了章政的咽喉。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因这一剑太快。快到没有人看到荆轲是如何出手刺这一剑的。
  眼见章政的金钩就要钩走荆轲的脑袋,章政甚至流露出了兴奋和喜悦的神情。但只下一秒,章政面部所有的表情都被惊讶和恐惧所替代。没有人可以看清荆轲的杀人一剑,或许,死人还有一些可以例外,死在荆轲剑下的人!
  薄薄的剑,染上浓浓的血。荆轲一挥,血渍染红了一地。
  杀人时的冷峻目光,又由灿烂的笑容所替代。究竟是何等惨忍的杀人术可以使尸体和配剑染满鲜血,究竟是何等身份的人可以使出这等残忍的杀人伎俩。
  荆轲一笑,他说:“你又何必急着送死呢?在座的诸位也并不是只有你见过我,他们也有一些人在行卑劣之举时偏偏都让我撞见了。”
  荆轲此言一出,霎时,台下剑拔弩张,似有出手之意又忌惮荆轲惊世的剑法。
  荆轲微一抬手,亮起手中鲜血还未滴尽的配剑。
  众人齐皆一怔,微退半步。
  一人说:“这位小兄弟,你非要带走丽姬姑娘不可?”
  “她非得跟我走,没有第二种选择。”
  “为何?”
  “因为她长得实在漂亮,不收她做我第八房姨太太,我实在寝食难安。”
  “这位朋友说话最好注意分寸……”
  “我这人向来挥金如土、好色如渴、嗜酒如命、杀人如草。前辈若要教训我,那还是免了,我这人是说不听的。”
  荆轲打断了那人的说话,尤其是在说到“杀人如草”时,更是微微加重了语气。
  “这位兄弟恐怕有所不知,不知道丽姬姑娘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能够带走的?”
  “我知道,她是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刀霸刀的一件赚钱工具,而这‘一舞倾城’幕后的老板也正是霸刀,也就是说你们都是他的小弟,你们今天若不拦着我,回头非死不可,而且死得一定要比死在我剑下难看得多。”
  荆轲又说:“要不你们告诉我霸刀在哪里,我去宰了他,这武林盟主的位置由我来坐,你们今天既不必送死,我日后定也能向你们保证,让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荆轲说这段话时,语气中带有一股很微妙的嘲讽。他这是在取笑,取笑这些君子大侠也不过是别人的俎上鱼肉,一群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至于丽姬。她从刚才见到荆轲开始心就是乱了,但她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一定要想一个法子让荆轲走,否则他非死不可。
  可丽姬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因为她知道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是没有办法的。
  丽姬向荆轲使眼色,牵了他的手,低声让他快走。
  哪知荆轲一甩手,手劲直接把丽姬甩到了地上。荆轲没有说话,只是一刹而已,他眼神中原本随意轻浮的目光竟变得凶狠残暴且带有面对她才有的悲伤。
  荆轲什么都不说,丽姬也说不出什么。她知道他意已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他今日的主意了。
  这也意味着他要以一人之力面对这整个武林,不,是他们。今日这座一舞倾城必将尸横遍野。
  那他们的宿命又究竟该当如何呢?他们是否就要像流星蝴蝶一样,陨落消散了呢?